这头叶如晦已经开始思考要是这两人待会儿打起来他要怎么办了。
而那头应云生沉默半晌,最终落败似的回了个字音:“嗯。”
纪礼点了下头:“那就回班上。”
应云生半点没被他带跑:“警笛。”
“怎么了?”
应云生蹙了下眉,干脆换了个问题:“你那天为什么会去那条巷子?”
“吃饭,别人定的地方。”
“那为什么停在那里不走?”
“游戏没打完,边走路边玩容易出事。”
“那为什么会有录音?”
“录屏恰好收到声音了。”纪礼笑了下,“要看完整版斗地主视频吗?”
应云生盯着他。
“还有别的问题吗?”
应云生唇角下压,不出声。
纪礼便说:“要没别的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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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整,毛先知再一次出现在教室里并提前给众人下了晚自习,美其名曰考虑到下课后还要搬新宿舍,所以给他们腾时间。
众人对他的感激持续到宣布完话音落下的半分钟后隔壁教室隔壁的隔壁教室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教室齐齐响起欢呼,昭告着今天整个年级都提前下晚自习为止。
高一学生强制住宿,这整栋宿舍楼都供高一学生使用但从高二开始学生就可以自主选择走读,会继续住校的人只占其中少数,加上换同学,换舍友甚至换居住的宿舍大楼,从上到下给人的感觉都是崭新而陌生的。
六栋424毗邻走廊露台,上床下桌,空调的冷风充斥整个房间。
叶如晦搬东西搬出了一脑门的汗,特地拉了张椅子坐在空调正对的风口,和新室友分享不久前办公室里的见闻:“眼看被冤枉的同学都要哭了,说时迟那时快,咱班长伸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月光宝盒——”
纪礼推开门,提着拉杆箱走进来。
宿舍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叶如晦,另一个是简明远。
他看见来人,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打招呼:“学神!”
纪礼「嗯」了声,将箱子在唯一尚且空置的桌子前放好,准备继续去搬剩下的东西。
结果刚出门就和堆积在宿舍门口的行李打了个照面。
纪礼停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认出眼前这些都是自己的东西。从被子枕头到课外读物,足足三四十斤,他收好放在原宿舍外面,本来准备多走几次运过来的。
从四栋到六栋距离说短不短,路上的人来人往,又是晚上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也从未回头看过。
所以问题来了,东西是怎么眨眼间从四栋六楼跑到六栋四楼来的?
走廊上各种声音嘈杂又喧闹,第四位舍友恰好在此刻拖着箱子过来了,见他站在外面不动弹,小心翼翼地停下来:“班长?”
纪礼看着他:“你刚刚从四栋宿舍楼过来?”
祝屹:“是……吧?”
“那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这些东西搬过来的?”
祝屹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谁搞错宿舍号放在这儿的吗?没事儿,等他发现不对自然就会过来把东西拿走了,不用管。”
见他还是没动,忍不住问:“怎么了?”
纪礼安静了两秒:“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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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完宿舍的第二天是开学典礼。
叶如晦哈欠连天地从队头走到队尾清点人数,来来回回算了几遍:“五十三,五十四……咱班多少人来着?”
旁边的祝屹小声提醒:“五十五。”
“那少一个。”叶如晦上一秒才得出这个接论,下一秒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怎么知道咱班有哪些人,怎么查少的谁?”
祝屹试着提建议:“要不问问班长?说不定潇洒哥给了他花名册呢?”
旁边举班牌的崔酌月忽然插了句:“班长他来过吗?”
叶如晦探头往后看了几眼:“懂了,班长带头迟到早退……”
“啪——”
毛先知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握着笔杆子就往他脑袋上敲:“早什么退?谁早退了?让你清点人数点完了吗?”
叶如晦耸肩:“五十四个。”
“少了谁?”
“咱班长呗,我是不是还得把他报上学生会?”
毛先知手里拿着文件夹:“他刚和我请假了,到时候学生会过来说一声就行。”
叶如晦觉得这不合理:“凭什么我请假就被驳回了,他就能成功?”
“他是身体原因,你是什么理由?赖床综合症晚期?”毛先知直接将他摁回队伍,“好好站着,把班旗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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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级主任已经了解过情况,等处罚结果下来,申槐会被记过加留校察看。”章老师温和道,“鉴于你是正当防卫,这次就不罚你了,但下次还是尽量不要动手,最好求助大人。”
“嗯。”
章老师想起从他上一个班主任那打听来的消息,再想想昨晚被「千夫所指」,又关心了句:“对了,吃早饭了吗?”
应云生摇摇头。
“开学典礼估计会进行大半个小时,不吃早饭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老师办公室里还有点饼干,等等回去一趟给你拿。”
应云生很轻地拉了下她臂弯里的包,低眉顺眼的模样很是惹人心软:“没关系,不用麻烦。”
“你这孩子怎么和我倔呢,要是不想的话老师给你批假条,你先回教室休息。”章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啊,学校会还你公道。”
应云生眼尾下垂,乖乖应是。
他其实没觉得昨晚的事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就算有也绝不会是来自申槐那头蠢熊,只是老师和教导主任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都认定了他会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不过他向来不会放过这种在陌生人面前示弱的机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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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云生。”
学生都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整座教学楼空空荡荡,这一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应云生停下来,回过头,看清了刚刚叫他的人。
“你没去开学典礼?”
纪礼的课桌靠窗,甚至都不需要特地走出来,隔着一扇窗户就能和经过走廊的人交流无虞:“我请假了。”
什么理由连都能开学典礼都请到假?
应云生没问:“叫我干什么?”
“昨天晚上我的东西是不是你动的?”
“什么东西?”
“昨晚换宿舍的时候,我放在原来宿舍外面的行李。”纪礼说,“我就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应该被谁搬动过。”
应云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我。”
“可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会动它们了。”
“不是我。”
“如果是其他人搬的完全可以和我说一声。”
“谁知道是不是别人看错了才把你的行李带到新宿舍?”
纪礼忽然笑了:“我刚刚有说行李是被搬到新宿舍去了?”
“呃……”
“做好事还不留名,你是想做当代活雷锋吗?”
“呃……”应云生手攥紧又松开,手背泛起了青色脉络。
纪礼看得失笑:“吃早饭了吗?”
应云生不说话。
纪礼伸手从桌上的袋子里拎出一只纸盒:“你能吃甜的吗?”
应云生没接:“我吃过了。”
要是真吃过刚刚就不会不回答了。
纪礼也不戳穿他:“给你的谢礼,谢谢你帮我搬东西。”
没等对方拒绝,他直接将纸盒塞过去。
应云生条件反射接了个满怀,刚抬头想说什么,对方却已经坐回椅子上,拿起笔继续刷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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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三楼要经过四层台阶,每层十五级。
应云生心里数到四十八的时候,眼前忽然覆下道阴影。
“哟,这不是我们应大学霸吗?”对方声音流里流气的,“怎么这时候不去听老师讲话了?还偷偷带零食来教室?”
旁边有人接话:“你当一个喜欢告状的人光明正大到哪去?”
是申槐。
对方在学校本来就是混日子的,逃个开学典礼实在再正常不过,现在也未必是提前计划好来堵他,但因为他吃了处分,再见到也肯定忍不住过来找茬。
应云生没打算搭理,绕过他们离开。
对方却没打算就这么放他走:“哎哎,着什么急啊,老朋友见面都不叙叙旧?”
旁边的小弟说:“人家现在进了一班,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差生?”
申槐直接拽住他的胳膊:“应大学霸现在发达了是不是也该关照一下我们这些兄弟?”
另一个小弟也在这时堵上楼梯的另一边:“大学霸现在都有钱吃这么贵的点心,肯定不会拒绝和兄弟们分享吧?”
应云生下意识护着盒子想要避开,然而五六只手同时伸过来,他一个不察,掌心骤然一空。
申槐抢到盒子,朝他咧了咧嘴,接着托拿不稳似的手一歪。
“啪——”
包装精美的点心盒重重掉在楼梯上,因为惯性往前滚落至最低层,封口的贴纸开了,白色粉色青色的大福在瓷砖上砸得凹陷下去,白花花的奶油散了一地,甚至溅了几滴到校服他的裤脚上。
应云生呼吸停了一秒,低着头去看地上的点心盒子,眼睫很不明显地颤了颤。
申槐象征性地「啊」了一声:“一下子没拿稳掉了,应大学霸不会计较吧?”
旁边的小弟嬉皮笑脸:“怎么可能,这里可不比疙瘩巷,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将应云生钉死在原地。
楼道里有摄像,也能收音,所有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都可以暴露在阳光下,即便是对方先找事又怎么样,事情到现在都还是他们理亏,可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做了什么,那就变成了对方站上道德的制高点。
一盒点心而已,摔了大不了赔呗。
凭什么打架。
凭什么动手。
凭什么冲动伤人。
他什么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