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徵醉了一场。
他开了酒坛,从怀中取出前日伯壶公地给自己的布帕,卷了几丝沾在身上的少nv发丝,在流水边堆一捧落英冢,撮土为香,以酒为祭,躬身一拜后,便与这无碑无骨的土堆对饮一场,最终背靠花树烂醉如泥,似是要就此一醉不醒。
成灵器木灵犀二人不Y_u多管他,亦对这样的师兄颇为失望,因而萧无音第二日寻得他时他仍旧睡在草屑土堆中,污尘染了遍身,蓬头垢面,潦倒难堪。
萧无音喜净,瞧见他这个样子更是连碰都不碰他,一挥手招来两个小童,一人拽他一手,把他跌跌撞撞往山上拖。
一路山石颠簸,谢灵徵虽是清醒了些,但依旧有些迷糊,含含混混地抬着眼,只遥遥看到萧无音一个素洁的背影,心中微动,却不再像往日那般欣喜若狂,只是垂着头想:我这是在哪里,我是回到了十余年前,在叩山拜师吗?
瀛台山拜师规矩并不森严,但要做瀛台仙君的nei门弟子,却颇有一tao繁琐的流程要走。谢灵徵虽是萧无音自幼带大,但十余岁上方正式成了萧无音的入室弟子。那一日,萧无音难得动令招来仙鹤祥云,请了瑞兆,遣人替他沐浴更_yi,再引他依照这瀛台山祖训一步一叩首地拜上瀛台山去,直至进那云台殿里奉茶拜师,领了那雕有他姓名的铜牌挂于瀛台山正殿之
首,昭示他从此便是瀛台山首席大弟子,虽年幼于众人,却身份尊贵、不容轻视。
彼时他亦是拜行在这幽shen长道上,只是萧无音怜他,以红线牵着他手腕,以仙风托着他膝弯,搀他扶他上了这十里长阶,断不像如今这般生拉硬扯。谢灵徵宿醉着,又吹了一宿风,脑门上烫得厉害,双目半阖不阖,只见得眼前一片昏黑,前路不是万丈光芒、而是无间地狱,便觉得这山会吃人,是去不得的,忽地挣扎大叫起来:“我不去了!我不拜这山了!我要回去!”
那两个小童吃了一惊,忙道:“大师兄怎么了?我们不在拜山,我们往雪竹林去。”
萧无音停了脚步,遥遥回望,只见谢灵徵面色Ch_ao红,口中喃喃自语:“我不拜山,我回谢家村去,我不修仙道,我要做个凡人,你让那鹤儿驮了我回去。”
这番话吓得两个小童一哆嗦,无助地抬头看向萧无音,只见瀛台仙君目色暗沉,竟有几分惊怒,他徐徐走下阶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灵徵,神色淡淡:“你再说一遍。”
谢灵徵却迷糊了眼,口中声音细微,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无音见他面色Ch_ao红,伸手略一探他额头,只觉滚烫,心中不解,倒是问一旁的小童:“他是怎么了?”
小童忙道:“禀仙君,师兄是发烧烧糊涂了,您别和他计较。”
“发烧?”萧无音微微皱眉。
小童有些支吾,似是Y_u言又止。
“你说。”萧无音道。
“师兄抽了仙骨,已是凡人之躯。”小童战战兢兢应道,“既是凡人,生老病死,也是寻常的。”
瀛台仙君的面色愈发难看,他又抚了抚谢灵徵面颊,触手烫得厉害,他干脆一手扶了肩下,一手托着膝弯把人打横抱起,嘱咐那二童道:“退下吧,我带他上去。”
小童称是后行礼告退,萧无音看着怀中人,只见谢灵徵下意识地将头埋进他X_io_ng口,似是见不得光一般紧紧地贴着他,一头乱发杂草似的堆着,此时看来却也不太令人嫌恶。
他记得多年前自己经常抱谢灵徵,会称他一声“徵儿”,对他宠溺得紧,只是自瑶台仙宴后便开始严加管教,动辄惩戒,严厉有余而亲昵不足,更是罕有搂抱,因而这回抱他,只觉徒儿比上回身量长了许多,分量却轻得过分。
他心道,待到得雪竹林,便不必再对这孩子如此苛刻了。
雪竹林离云台殿颇近,竹影斑驳,环境清幽,并非常年落雪,只因其竹身为雪青淡紫,上有泪痕斑斑,颇似雪片,便以雪为名。
其间有一丛子M_竹,生长千年,颇有灵Xi_ng,逾百米高,有通天之势、He抱之粗,瀛台山先人在其上修一竹屋,与世隔绝,shen藏云海,灵气充沛,颇适He用于清修自省,因而这通天竹,变成了瀛台仙门的思过之地。
五年前瑶台仙宴后,谢灵徵在这通天竹上一住数月,后萧无音亲自接他下来,便听他玩笑说:“这通天竹是整座瀛台山上唯一能望见云台殿的处所,若是以后我犯了什么大错,师尊就将我囚在里面,永世不放我下来吧。”
瀛台仙君当时只作笑谈听了,只是此时此景,他瞧见谢灵徵手足血痕,只觉刺目,心中不免想,若是那日直接将他关进通天竹屋,永生永世囚着他,让他一步也离不去,倒也好了。
谢灵徵是热醒的。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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