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入职时代风尚
HR的电话来的出乎意料地快。
就在秋煦终面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时代风尚的电话。
对方先是跟他说明了本次面试结果,恭喜林秋煦被成功录用,稍后offer会发送到他的邮箱,随后交代了他下周一入职需要携带的材料。
林秋煦挂完电话以后,长舒一口气。
他对自己的表现是比较有信心的,只是在面试之前的那点小插曲——策划总监的那个针对他的意外举动让他突然生出许多不安。不过从结果来看是他多虑了,这家公司,或者说这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奇葩的潜规则。
从思绪中回过神,林秋煦立刻想到去告诉林春晖。
刚走到春晖门口,他就想起来了,这个时间林春晖早就去进货了。林秋煦靠着门框看着哥哥空荡荡的小床,有些出神。哥哥的并不邋遢,屋子里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管是三年前住的隔断间,还是六年前住的上下铺,还是很多年前在家里兄弟俩睡一个屋的时候。
没错,这些年林春晖换了好几次住处。
床上的被子皱巴巴的还呈现着被掀起来的状态。林秋煦仿佛能够看到林春晖天刚蒙蒙亮就从被窝里坐起来,一脸迷茫地挠挠头开始套毛衣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还在熟睡当中。
秋煦起床的时候,春晖应该已经开着他的三轮摩托突突到了批发市场。
秋煦出门晨跑的时候,春晖应该已经在仔细地摆放摊子上的水果。
秋煦冲完澡开始坐下来吃春晖给他买好的早饭的时候,春晖应该开张了第一笔生意,跟早起的大妈为了5毛钱讨价还价。
自己这个哥哥,从16岁开始,就过起了这样起早贪黑的日子。
九年义务教育的第十个年头,又一个冰淇淋的选择落到了兄弟俩头上。但是这次,林春晖没得选了。
中招考试前一天晚上,半夜出来尿尿的林春晖看到林大民抱着衣柜里深藏的铁盒,把里边的钱数了又数,散花抽了又抽,四十不到就皱纹乱爬的脸上愁了又愁。
林春晖悄悄抹了一把泪,憋着通红的眼眶跑回里屋,钻上床紧紧捂住了头。
“爸,我不想上了,反正我也学不会。”
第二天一大早的饭桌上,林春晖石破天惊地一句话,让全家人纷纷放下了汤碗。
“你说啥?你不上学你能干啥!”
第一个反驳自己的是林秋煦。
“干啥不行?!大飞去年就不上了!上城里干活,现在都给家里买空调了!”林春晖理直气壮地大声说。
“不行!大飞在城里给人家洗头,你也去给人家洗头?!你上周的作文里还写着以后要当科学家!”林秋煦比他声音更大,脸气的通红。
“林秋煦谁让你偷看我作文的!?”
好像相比起来被戳破心愿,林春晖更气林秋煦偷看自己作文这个事,恼怒间就要扑上去打他。
“就看!”
“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想当科学家!”
“那你上上篇作文还说你以后要当医生!”
“林秋煦!”
说着俩人就要扭打起来。
“行了!干啥呢!”
林大民猛吸下最后一口烟,以往惯有的绝对权威语气里,今日居然少了几分气力。他面色复杂地看了看大儿子。
“不想上就不上了,收拾收拾找活儿干吧。”最后几个字又快又轻,说完立刻拿起筷子继续吃,一口酱菜一口馍,终于给嘴巴给占住不用发声。
“不行!”林秋煦急得一蹦三尺高,“咋能说不上就不上!没学问以后怎么办!现在什么好工作不要文凭!爸你是老糊涂了吧!!”
“唉~你这兔孙,咋跟你爹说话的!”
林大民眼睛瞪的浑圆,馒头一放准备上手打他。
吵吵闹闹的,打没打什么的,林春晖也听不清了,他低着头默默喝着碗里的稀饭,比脸还大的碗沿盖住了他渐渐红起来的眼圈。
林春晖心里清楚,就算他不跳出来自己放弃,被放弃的也还会是他。弟弟学习好,有脑子,而且长的好,招人喜欢,以后必定有出息。
自己就算能继续辛苦地啃吧那些知识,也不见得能学出来什么名堂,无非也就是跟平庸的无数人一样,上个平庸的高中,考个平庸的大学,找个平庸的工作,过着平庸的人生。
可就算这样,那也是自己向往的……不会比现在的路更差的……,安慰自己之余,这苦涩地期望还是在心头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悄悄地挣扎着。
没参加中招考试的林春晖正式成了辍学少年。
顺利考上市一高的林秋煦正式跟林春晖绝交。
暑假的两个月,林秋煦在家里等中考成绩,预习高中课程。林春晖跟着林大民下地掰苞谷。一头扎进埋人的苞谷地里,穿着衣裳太热,光着膀子又被刺拉拉的苞谷叶子剌得疼。
五亩地,林大民和林春晖忙了两星期才掰完。把苞谷掰下,装进蛇皮袋子,扛上三轮车,拉回家。晒干,打粒子,再晒,翻,晒,装进蛇皮袋,卖出去。
两个月下来,黑成泥鳅的林春晖暗自下决心:以后说什么不当农民!
晚上林秋煦还是不搭理自己,林春晖每天累的手脚使不上劲儿,干脆嘴也不想动了,冲完澡就趴床上躺尸,对林秋煦幼稚地拉凳子摔作业的声音置若罔闻。两兄弟同屋不同床,尽管如此,林秋煦还是坚持每晚背对着春晖睡。
林秋煦在林春晖看见和看不见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不知道多少眼,在林春晖睡着没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使劲儿翻了多少个身,小竹床嘎吱嘎吱的,在每个夜里替林秋煦表达着自己撒不出来的气愤。
直到八月底,高中要开始军训了。离家前晚,林秋煦收拾行李的时候依然故意制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一边偷偷地向林春晖瞪着。
瞪到第不知道多少眼的时候,林春晖终于不再无视他,端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个蚊帐。
“昨天赶集买的,你捎学校去,蚊子到11月都还有呢。”
那是个帐篷形状的蚊帐,像伞一样,用的时候撑开罩在床上,不用了收了靠墙角放,非常方便。
那时候林秋煦还不知道,从那个暑假开始,林春晖往后都像一把伞一样,用自己的整个人生罩着自己。
而那时,他只是“哼”了一声,收下了蚊帐。
兄弟俩的十六岁,一个在城里上高中,一个在城里当民工。
麦种一下,林春晖就在家闲不住了,开始出来找活儿干。好在村子离市区不算远,每周末秋煦都能回家一趟,春晖回来的就少了,找了份餐厅后厨的工作,给人洗盘子传菜,休息是轮的,不一定休息在哪天。没有办法,周末休息的工作都是有文化的人做的,林春晖没有学历,只能做这种无法保证休息的活儿。
兄弟俩第一次在家团聚,已经是开学第2个月的时侯了,林秋煦还是翻着白眼仰着脖子,但是却在林春晖再次要离家的时候别别扭扭喊了声哥。
林春晖愣了一下,手里的脸盆差点掉地上。他本来想立马“唉”地一声,但是立马想到自己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哥哥做派”,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激动,故作稳重地嗯了一声。
林秋煦考上A大以后,林春晖辞了饭店的工作,随着弟弟来到A市,开始用自己头几年打工的积蓄鼓捣小本生意。他先在距离弟弟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方便周末照顾秋煦,然后开始琢磨干什么。几万块钱的血汗钱春晖一点也不敢胡乱造,思来想去还是做点最稳妥的,于是就慢慢地开始鼓捣水果,摊子一摆就是3年。
这三年里林春晖的目标很明确,照顾好弟弟,每个月给足秋煦生活费。
整整六年,林春晖就像一艘护航船,林秋煦飞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理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追求。小时候作文里写的想当科学家,也只不过是为了凑足八百字的跟风想法,其实他甚至不知道科学家是干什么的,但大家都说想当科学家,他就也说自己想当科学家。所以当若干后林秋煦对着招生指南碎碎念着法学,空乘,会计,广告,经管,建测等等他闻所未闻的专业名称时,林春晖才知道原来除了科学家和医生之外还有那么多职业。
他怎么会知道呢?谁给他机会知道呢。
他只知道,林秋煦是林大民的指望,也是自己的指望。那个破碎贫困的家庭只有靠林秋煦才能彻底改变,走向幸福富裕。而自己的作用,就是好好保护着这棵栋梁的成长,直到它伸出树冠,遮天蔽日。到了那天,它一定可以帮自己遮挡那毒辣剥皮的阳光,还有暴烈无情的大雨。
林秋煦深知自己身上的重担,所以在林春晖辍学以后,闹过一段时间后,他也开始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从此,他应该承担着他和哥哥两个人的未来前行。
关上春晖房间的门,林秋煦还是给林春晖发了个短信:哥,面试通过了。下周一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