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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迟诨就招呼他:“过来吧,刚收拾出来的办公桌,以后就坐这儿。”

陆昼道:“好的,多谢迟姐。”

迟诨点头,把他手里那沓刚刚由接待员交过来的文件拿过去:“刑侦支队的手续办完,还要办本部的入职手续。工作内容和部门性质大概了解吗?”

陆昼:“呃,叶队说我的工作内容就是与做财务交接,和之前那位常驻会计一样。部门性质小园姐刚刚提过了。”

迟诨:“好的,为了平时方便办案,我们部门的人有两套编制,你刚刚办的是市公安局刑侦二支的入职,和我们一样。现在要办的是夷靖局的编制入职。你一会儿拿着资料先到三楼找防晒。”她顿了顿,“防晒知道吗?”

陆昼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包里掏出一支安耐晒递给她:“小金瓶这样的?”

迟诨噎住了,扯过一张纸,唰唰写就递过去:“我说的是后勤部主任。”

陆昼看着“房赛”二字沉默了。

迟诨道:“把你的资料交一份给他,后勤监管人事,会帮你把材料办好。这个手续会办很久,我这边走不开,你遇到什么需求再和我联系好吗?”

陆昼点头:“好的。”

迟诨和他交换了微信和电话,临走前道:“粉金瓶不含酒精,更温和,我推荐你用那个。”

陆昼哭笑不得:“…知道了,谢谢迟姐。”

到了三楼见到防,房赛,一个不苟言笑的地中海,见了陆昼便道:“我接的通知你的入职该办到财务处。”

陆昼有点尴尬:“我知道,但这是叶队的意思。”

房赛冷淡的脸色瞬间古怪:“所以叶孔雀截了韩扒皮的胡?韩扒皮知道吗?”

这种直呼外号的同事文化让陆昼难以适应:“叶队和韩处交涉过了。”

房赛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算了,你先办手续吧。”

他叫了个人过来,陆昼便开始重复刚刚在市局的工作,签字,答话,录指纹。

耗时真的很长,最后房赛过来查看:“差不多了,一会儿下去把这几样文件交给你们迟副队。欢迎你加入夷靖局。”

房赛很正式地跟他握手,陆昼的疲倦一扫而空:“多谢房主任。”

回到一楼,办公室里只有白肃真,见到陆昼便叫他:“你终于回来了。”

陆昼有点惊讶:“你在等我?”

白肃真点头:“对啊,你没有食堂的卡怎么吃饭。本来大家都在,但你实在耽搁得太久了,他们就先走了。”

陆昼看时间,十二点四十,瞬间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啊,你今天给我带了糕点我还没谢谢你呢!”白肃真带着他朝外走,“真的好好吃,你在哪里买的?”

陆昼:“…我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欢,改天我再给你带…我多带点,免得你再被叶队骂。”

白肃真不明所以:“叶队骂我了吗?”

陆昼:“…”为你的宰相肚点赞。

白肃真:“我先给你提个醒哦,老大脾气不好,易燃易爆炸,昨天我以身试法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陆昼关切道:“他的确是喂的老干妈吧,你还好吗?”

“好啊,早习惯了。”白肃真递了一个餐盘给他,“就是没有水喝,胃烧得厉害,今天得吃清淡点…阿姨,我要这,这几样。你也点啊,想吃什么点,别跟我客气!”

他一副土豪样,陆昼还真不客气,毕竟单位食堂贵不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两个人刷卡,一共三块八。

这个食堂规模不小,陆昼边吃边问:“咱们局里大概有多少人啊。”

白肃真刨着饭道:“一千多快两千吧,但常驻的也就六七百。”

陆昼惊讶道:“这么多啊?”几乎是市公安局的配置了。

白肃真点头:“嗯。平时没有特殊情况别往十层以上走,那边的老妖怪们都很暴躁的,堪比叶逐明。”

陆昼哦了一声,脑补大概是什么机密部门,也没多想。

这食堂饭菜味道不错,他吃得起劲,白肃真却没动几筷子就放下了:“五六年了也不换换菜式,唉。”

陆昼惊了,白肃真个子不高,又长了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陆昼原以为他也是个刚毕业的,没想到比自己大这么多。

“你来这么久了?”陆昼道。

白肃真:“久…吗,但我们部门确实好几年没招人了,是局里人丁最凄惨的。像后勤和探测组,好几百。”

陆昼也吃好了,把盘子递给阿姨:“谢谢。说起来咱们局里都有些什么部门啊?”

“行动队,财务处,后勤部,还有档案,公关,常务,外联,技术,勘察,探测,——哇我跟你说,探测组的组长是个母老虎哦,凶的一笔——还有些什么记不清了,得有几十个吧。咱们的最高领导是局长,往下就是老大这种部门领导。”

陆昼点头。

这夷靖局占地也比他想象的大,除了办公楼和两层食堂外还有三栋楼,都有十好几层,掩在好得过分的绿化带里,若不是白肃真拉着他转悠他指不定啥时候才发现。

“这两栋是宿舍楼,最里边那栋是关妖魔鬼怪的,你连靠都别靠近。”白肃真絮絮叨叨。

陆昼看过去,那栋楼通体漆黑,窗户小得可怜,还是关上的。外头站了不少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光他这视角就有八个。大门紧闭,甚至还贴了黄色的封条,字也辨不清,远远望着跟电影里的符纸一样。

陆昼莫名觉得有点阴冷,白肃真也打了个哆嗦,拉着他回去了。

办公室里的人围着长会议桌正讨论着什么,叶逐明不在,迟诨坐着主位,旁边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身材结实高大,长得就很有正义感。

“哟,回来了。”迟诨拍拍那男人的肩,“介绍一下,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陆昼,做财务工作的。这位也是咱们部门的科员,迟宿,我弟弟。”

吃荤吃素?这姐弟俩的名字真是非常有意思了。

迟宿露出一个和外形极不相符的温和笑容,甚至有些腼腆,伸手道:“你好。”

他的手十分粗糙,布满了厚重的茧,握着跟老树皮一样。陆昼一边客套一边心想:这是真的外勤啊!

“人来齐了我们就开会,陆昼你,可以不用听,过去玩也行,明天前会计会过来给你讲一下你平时的业务内容。会开完我再给你做最后的入职手续整合。”迟诨发着资料道。

陆昼觉得不能这么脱离群体,便道:“没事儿,我可以在旁边跟着学习学习。”

迟诨点点头:“也行,这是我们现在跟的案子的资料,你可以看看。”

她抽了份文件递给他,陆昼接过翻阅了起来,第一页标题就是9.30案。

往下就是图,传说中的,犯罪现场。

陆昼看了一眼瞬间合上。

饱和的胃部一阵翻滚,陆昼差点干呕出声,紧咬着牙闭眼平复片刻才长吁口气,再度打开。

自己好歹是个外勤,就算是个财务外勤那他妈也是外勤,怎么能连个案发现场的图都不敢看。

可即便是做了心里建设,这现场也实在太考验人的忍受力了。

图上的死亡的男人赤身裸体,手脚都紧紧攀着根腿粗的铁柱,被上头尖锐的倒刺勾得血肉模糊,姿势有点像为躲猛兽而被迫抱树逃生。

然而这人面对的情况可能更糟,因为他身下是一根倒放的三棱刀,偏长,刀尖从肛门没入体内,然后在男人的肚脐上方冒了头,大概是疼到受不了,弓了下背就给刺穿了。血液淌了大半个身躯,连地都浸红了一大片。

照片上的四个男人,一字排开,都是这样死的。

说是男人或许有些牵强,即便脸部因极致的痛苦扭曲到变形,也能稀奇辨认出这几个人年纪并不大,甚至可能还在读高中。

图很多,甚至连血肉横飞的肛口都有不少特写,陆昼实在看不下去,匆匆翻到文字部分了解大致案情。

九月三十号上午,都承市某区公安分局接到报案称,海亚公园发现尸体,死者一共四人,市局第一时间就接了手,初步确定是故意杀人。

然而侦查过程并不轻松,海亚公园位于市郊,地方偏僻,监控未完全覆盖,案发地就是个盲区。而这段时间海亚公园又在搞建设,进进出出许多货车,原本要费很大劲才能布置这么个现场的凶手也有了可乘之机。

死亡的四个男孩是都承市第七中学高二的学生,29号晚间结伴开车来到海亚公园,有说有笑进了公园,消失在了监控里,直到第二天被巡园的大爷发现尸体并报警。

而这四个男孩并不简单,家中非富即贵,典型二世祖,资料上看并不是什么听话乖巧的孩子,甚至涉嫌两个月前的一起强奸案。

这里又插了一份卷宗,“7.26轮奸案”。这四个男孩中为首的胡友为喜欢隔壁班一个叫江雪盈的女生,追求近一月未果,伙同其他三人设计在江雪盈上暑期补习班时轮奸了她。

女孩报案时身上淤青不少。处女膜破裂,下体有严重撕裂伤,供词里说他们都带了套,只在嘴中检测到其中两个人的精液,指缝里提取到了其中三人的皮肤组织,皮质书包上也沾满了四人的指纹。即便陆昼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这资料看下来也可以判定这确实是一起强奸案了。

然而案件最后定性是校园暴力。

那四个男孩被批评教育,只在区派出所呆了不到十个小时,晚上就被放出去了。

即便是证件照上的江雪盈也是个小美人,长相甜美,笑容明媚,佐证上的淤青和伤痕在这样的对比下便显得格外可怖。

这和看好莱坞警匪片的刺激感完全不一样,直面犯罪事实只让陆昼觉得恶心而悲哀。

因为卷宗上的四个男孩名字被圈了红,旁边是遒劲的瘦金字体,被划去的几字依稀辨得是“罪有应得”。

又在旁边写到“算了,素养。”

这份卷宗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很多,大多是案件相关信息,唯独这条,有着明显的个人情感导向性。

“…我觉得很明显是江航做的,你想想嘛,他那么爱江雪盈,哪能轻易放过糟蹋自己女儿的畜生们。离婚和把妻子女儿赶回老家都是掩耳盗铃罢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死的刚刚好是那几个,又是这种死法。”巴麻翻着卷宗道。

迟诨敲了敲桌子:“说了多少次,你是刑侦人员,办案没有觉得一说。道理都懂,但是证据呢?案发当晚江航一直待在保安室,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技术侦察科的同事确认过没?”

迟宿点头:“所有的监控资料都经过技术分析,绝对没有合成修改的可能,的确是江航本人。”

“听到了吧,”迟诨看向巴麻,“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何况当晚值班的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保安,也能给江航作证。没证据怎么定罪?”

向小园道:“可巴麻说的确实有道理,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江航是退伍兵,也存在作案动机,他的嫌疑不能被排除。”

“说了道理都懂,缺证据啊。刑侦一队的整个国庆假期都耗他身上了,查出什么了吗?什么都没有。”迟诨叹气,“既然踢到我们这儿了,这案子就肯定不能用常规思维…”

“但结案又需要常规证据。”白肃真脸在桌上蹭来蹭去,“而江航又的确是个普通人,这要咱们怎么办呢?干脆等老大回来再讨论吧,或者把这破球给市局踢回去。”

巴麻嗤笑:“这话要让叶逐明听见了,你的脑袋才会被拧下来当球踢。”

白肃真嘟囔:“…老大哪儿有那么暴躁。”

话音刚落,办公室大门就被踹开了。

叶逐明满身低气压,携风带雨,手里的资料往巴麻面前重重一扔,吓得他和白肃真同时哆

嗦。

“你,给顾徉烽打电话。”叶逐明面无表情道。

巴麻连雀斑都是抗拒的情绪:“怎怎么——”

“别逼逼,打,开免提。”

叶逐明声音不大,却吓得巴麻立马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开着免提放桌上。

他的暴躁肉眼可见,办公室甚至没人敢吭声,陆昼本能地直觉暴风雨正在寂静里酝酿发酵,好在电话接得很快。

是个男人,刚说了一个“巴”字就被叶逐明截断:“顾徉烽,几个意思?”

电话那头稍微一顿,再开口声音依旧醇厚温和:“是逐明啊,我还——”

“你还什么?还想着怎么编个理由还哄我?你知道何厅今天要来视察,所以要求我必须掐点亲自去市局交东西,因为这样才能把我诓到胡主任的酒桌上,才能摁着我的脑袋给他道歉是吧。毕竟我他妈再日天日地我也不能不给何厅面子,你算盘打得这么精,韩扒皮那位置怎么不自己坐?”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声,语气完全没受影响:“但你确实没给任何人面子。”

“放屁!要不是看何厅的面子,姓胡的这会儿已经在检察院喝茶了。想让我作伪证直接定江航的罪?他妈的他怎么不直接开个法院自己当法官判人死刑呢?胡友为强奸江雪盈时他这个当爹的怎么没闹着要公道?江雪盈才十六岁,她的人生就那么不值一提?”

“逐明,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让你做假案,要公事公办没有问题。但与人处事应该和婉些,胡主任四处编排夷靖局,我这边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电话那头的男人有着一把好嗓音,却没能抚平暴躁的叶逐明。

他拧眉听着,冷笑出声。

于是男人也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迟诨实时出来打圆场:“哎呀顾局,您又不是不知道逐明,他就是这个脾气,直来直往,办案的心又急,说话冲了些。您别往心里去。胡主任那边我去沟通一下,案子也会抓紧办,如果后面有其他问题,您跟我吩咐就行。”

她顿了顿,“或者跟巴麻联系也行,案子都是合力办,都可以沟通。”

巴麻无声说了句卧槽,迟诨没搭理他,又拉扯了几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她安抚叶逐明坐下,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叶逐明没好气道:“那个逼胡主任,是前副省长的小舅子,告状告到萧叔叔那儿去了,不然你以为一个政治处主任真有那么大面子让何厅给他牵线搭桥?回来打了一路的电话,手机都没电了。”他把手机递给迟诨,“给我充上——会开到那儿了?我资料呢?”

陆昼眼皮一跳,果不其然,向小园看了过来:“在陆昼那儿吧…陆昼,先还给叶队,我给你新取一份。”

陆昼赶紧递过去,心想好在刚刚没搁上头乱写乱画。

叶逐明刚接过,巴麻又怯懦开口:“老老大,顾局给你发了语音——在我手机上。”

“放。”叶逐明头也不抬翻着卷宗。

“巴麻,你告诉逐明,设今天这个饭局只想让他俩和解,毕竟逐明之前确实做得过火,胡主任提的要求我并不知情。算了,到此为止吧,让逐明不用搭理这种藐视王法的行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有压力,出事有我。

“但是案子影响很大,不能马虎,也不可掉以轻心。江航这条线不能因为没有线索就放弃,寻找其他方向时这条路还得深挖。单位各部门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望再接再厉。”

叶逐明脸色稍霁:“这他妈还差不多。”

巴麻正准备伸手拿手机,“叮”地一声,又来了新消息,自动播放。

“还有你,有需要帮助可以直接找我,另外怎么给你发消息你都不——”

语音戛然而止,让巴麻面红耳赤地掐断了。

陆昼猜这个顾徉烽应该就是夷靖局的局长,声音听着年纪不大…话说这边领导层都这么年轻?

而且最后这段…怎么gaygay的。

白肃真哇地叫开了:“你开小灶!还不给我——们老大带点回来!”

巴麻喊冤:“我一次都没去过!”

白肃真:“谁信啊?!”

叶逐明慢悠悠道:“我信,他怕被强,肯定一次都不敢去。”

巴麻抿着嘴没吭声。

叶逐明继续道:“好好的顾徉烽,说瞎就瞎,唉。”

巴麻:“…”

叶逐明持续输出:“其实可以试试,毕竟你俩要成了,顾徉烽以后就得管我叫岳父。”

巴麻虚心请教:“为什么不是丈母爹?”

叶逐明笑了:“所以你终于肯认我这老父亲了?”

巴麻简直要给他跪了:“…哥,天凉了,你给品如留件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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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昼第3章_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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