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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阙刚上线,雪花似的弹窗消息就快把他给埋了,提示音响成一片,听起来跟放炮似的。

他没管来自四面八方或震惊或遗憾或不甘的留言,只习惯性点开了置顶的聊天群。

中老年魔头下岗再就业咨询中心(成员:28)

灵犀:你也要走了吗?

灵犀:那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灵犀:上线以后来一趟霜牙峰行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云阙扫了一眼就往上翻,上一段聊天记录停留在上个月。

大风起兮:我走啦!

云阙:新婚快乐,快滚。

灵犀:新婚快乐,风哥放心,还有我跟云哥呢。

跳过日常唠嗑,再往上还有几次相似的对话,全是这个群里已经灰暗下去的头像留下的——当然,还有没留下只言片语就不告而别的。

本来嘛,游戏里分合聚散是挺正常的事,只不过他们是《八荒》的开服玩家,因缘际会聚在一起,在这小破游戏里创下的许多记录至今都还没人打破,从感情上来讲,离开对他们来说要更难受一点。

然而人终究是要向现实生活低头的,有的迫于现生工作压力,有的忙于筹备新婚,有的想在学业上更进一步,茫茫归于人海,他日偶然邂逅,匆匆一瞥就转身擦肩而过,没谁知道身后的陌生人曾经与自己在另一个时空里并肩。

云阙又把长长的告别记录重新看了一遍,才拉回最底下,回了灵犀一个“嗯”字。

灵犀是群里第一个人要走时,填进来补充空缺输出位的高玩。

不过到现在,填再多的人也没用了。

霜牙峰是《八荒》里魔界著名的约会地点之一,地如其名,是一座象牙形状的山峰,顶端覆盖着四季不化的雪,自带高补光,拍照很好看。

灵犀就站在断崖上一株雪松旁,抬手去碰松枝上的冰花,余光里瞥见云阙颀长的身影,他仓促抬头,眼眶有点泛红,却冲云阙努力一笑:“来啦?”

灵犀用的是少年体型,脸长得很精致,他参加过好几次本服的线下活动,几乎所有玩家都知道他就长这样,他们还知道,灵犀一直都对本服第一药修云阙有意思。

一旁的玩家纷纷投来猹嗅到瓜的目光。

云阙懒洋洋地往树干上一靠:“怎么?来劝我别A的?”

灵犀咬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

天地之间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在回荡不休的余声里,所有魔界玩家同时收到同一条系统提示:

仙界屠魔之征已开启,请魔界玩家注意防守。

魔界专属频道上顿时热闹起来。

“卧槽这次怎么快!”

“那还用说,魔界高玩还剩几个?对面这次肯定奔着拿首胜来的。”

“笑死,对面也是丢人,开服这么久一直被压着打,好不容易有机会,不得上赶着嘛。”

“别聊了,人都打过来了,这次恐怕真的要输了。”

真的会输吗?

云阙一笑,不置可否。

他看向被打断后显得很是焦躁的灵犀:“走。”

灵犀欲言又止地望了他好几眼,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

云阙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灵犀脸刷一下就红了。

云阙继续道:“但我保持以前的态度。”

他以前什么态度?

冷处理。

云阙作为一个大佬,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平时没什么架子,跟谁都能侃几句,但其实很有距离感,总在灵犀以为可以再进一步时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体面而坚决。

灵犀低头,脚下无数风景和建筑掠过,游戏世界里他踩虚空一步千里,来去自如,却始终靠不近身边那个男人(捏马好非,明天起床记得改)。

这次的仙魔阵营战,是六服有史以来打得最胶着的一场,不过,魔界最终还是赢了。

满地都是逐渐碎成光点的玩家尸体,废墟里唯一站着的身影正慢条斯理地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针袋里,猩红眸光缓慢褪去,露出漆黑如墨的底色。

云阙的蓝条已经被耗得一干二净,包裹里所有的药品也都进入漫长的cd状态,他只能手动收回武器。

等他卷起针袋,收到系统胜利提示的其他玩家才陆续赶来。

高玩打架,其他玩家都会躲得远远的,毕竟为了符合仙侠高魔背景,游戏里的招式攻击范围可不小,普通玩家被卷个边就得掉半管血。

“云总,永远的神!全游第一个单挑仙界高玩!”

“云老板牛比!!!”

“一个人挑翻一整个团,帅死谁了?我的意思是帅死我了!”

“云总出征,寸草不生!”

云阙轻笑一声,最早赶来的奶妈把他的红蓝条抬了上来,他捏了个净诀,浑身染上的血迹顿时消失。

云阙这才从容转身,黑衣上流光似的螭龙暗纹一闪,他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陌生或眼熟的面孔,确实是再没有半分留恋。

“各位,辛苦了。”

然后他在一片“不辛苦不辛苦”“谢谢大佬带飞”的声音里又是一笑,懒声道:“有缘再会。”

众玩家这才从卫冕胜利的欣喜中醒来,想起云阙早就说过,打完这场就退游。

尽管有很多人甚至根本没跟云阙说过话,但所有人都享受过云阙庇护下魔界阵营战无不胜的绝佳游戏体验。

巨佬的相继退出往往意味着一段游戏时代的落幕。

云阙没再听他们的挽留,抬手按下退出游戏。

灵犀一路用了好几个传送法阵,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他抬头看向人群簇拥中心的云阙,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无声地叫出很多玩家的心声:别走。

但云阙已经听不见了,光芒收束,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六服所有的排行榜上,云阙这个游戏id变成灰色,后面多了个小框:

云阙隐退

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飞快破碎,闻砚南起身,神色惫懒地推开游戏仓顶盖。

额前的碎发略微有些长了,他猝不及防被扎了一下眼睛,抬手一捋自来卷的头发,露出底下形状饱满的额头和英隽的眉目。

云阙的角色捏脸曾经引起过六服玩家的热烈讨论,因为他从进游戏开始就戴了半张狰狞的鬼面,遮住上半张脸,但他露出的下半张脸就已经好看得过分。

大部分玩家认为他的捏脸肯定是独家定制数据,毕竟云阙是个花里胡哨的大佬,他自己就是行走的外观展示架,衣柜拉满的那种。只不过他的捏脸上半张脸没有下半张脸完美,又舍不得这么好看的下半张脸,就干脆只露一半,保持维纳斯一般残缺而神秘的美感。

另一小部分玩家被他的极限游戏操作洗脑,坚决认为男神的脸一定跟技术一样完美无瑕,戴面具只是因为不想暴露隐私。

这波是云老板无脑吹站在大气层,因为云阙本人确实就长捏脸那样,本来他连面具都没戴,结果在进游戏第一天就被不下十个人问捏脸数据是哪个神仙太太做的,只好鬼面半永久杜绝麻烦这样子。

云阙真名闻砚南,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大帅比。

AI管家阿布察觉到他出游戏仓的动静,呼吸灯一闪,属于脸部的屏幕露出一张简笔画笑脸:“中午好我的小主人,午饭已经做好啦。”

这是从小陪伴在闻砚南和他的双胞胎姐姐身边的AI,特大号鸡蛋造型,光滑圆润无棱角,特别适合陪伴儿童。

亲爹妈不管,于是AI比亲的还亲,姐弟俩成年后直接把阿布送回厂里做了个全面升级,接回来继续做管家。

两个月后。

闻砚南刚晨跑完回家,餐桌上就已经趴了个半死不活的身影,那人满头和闻砚南一样的自来卷,但要长得多,厚实地铺下来,垂在半空中的发尾被他们家嘴贱的肥猫一边咬一边用爪子薅。

“干什么呢铁柱。”闻砚南用两根手指拎起肥猫的后颈皮。

铁柱半空中灵活地翻身挣脱,生气地竖起大尾巴,用蛋皮对着闻砚南。

趴桌的那人终于撑起身,乱糟糟的头发下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脸,即使老姐闻碧桐现在形象很堪忧,也看得出来她长得特别好看。

姐弟俩是异卵双胞胎,长相一个随爹一个随妈,不像,但都明艳到近乎张扬,一眼望过去人群中最打眼的。

老姐明显还没睡醒,困得东歪西倒,叉子往盘子里戳了好几下都戳空了。

闻砚南顿了顿,问她:“你最近在忙什么?”

叉子停住,在盘子里磕出清脆声响。老姐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没有睡意,她眉头微蹙地望着闻砚南,最终还是坦白道:“是关于球球的事……”

球球全名鬼脸球球,是闻砚南和老姐在《八荒》里的固定队队友之一,他们认识得挺早,刚开游那会儿就组队开荒下本,一起泡过竞技池子,一起磨过天坑难度副本,一起扛过阵营战的大旗,感情比一般网友要深得多,直到球球不告而别——

“你听了也别冲动啊,我没告诉你就是因为你自己也被关着禁闭呢。”

闻砚南懒散的神色顿时一收,他微微拧起眉:“嗯。”

“球球是被大风起兮和施瑶联手诬蔑的。”

“……”

闻砚南听完后,垂眸切开已经冷掉的吐司,雪亮的刀侧映出他一双泛着凛冽冷意的眼眸。

他确实不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游去把大风起兮这个人渣拎起来暴揍一顿——但那也太便宜他了。

大风起兮几个月前自称忙于筹备新婚,退游时道别得真情实意,最近估计是忙完了,上线把号转到五服,据说是为了陪伴新婚妻子。

他或直接或间接地害了那么多人,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骗过所有人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心安理得地享受新婚燕尔的甜蜜,本事还真是不小。

杂物小隔间里的游戏仓搁置了快两个月,但阿布的除尘程序设置得很到位,游戏仓到现在仍然亮洁如新,金属壳表面反射出漂亮的光泽。

闻砚南打开游戏仓,微微低头钻进去时,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冷笑。

不管大风起兮现在有多春风得意,也是时候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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