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村村口,一位看不清神色的少年正低垂着头站着,他戴着缺了一条腿的黑框眼镜,过长的头发已经埋进他的衣领里,厚厚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双眼,看起来又呆又懦弱。
面容黝黑的男人抽了一口嘴上的旱烟,用手上的棍子戳了戳的少年,恶狠狠地说道:
“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都十八了还不滚?”
“难道还想老子养你不成。”
男人把棍子狠狠地打在村口的黄桷树上,黄桷树的树叶刷刷落下,落在树下的少年头上。
见钟原始终没有反抗乖乖站好,男人这才放下棍子,拿出一个布包,施舍般的在钟原眼前晃了晃。
男人轻蔑地说:“你奶奶给你留的棺材本,以后死了到地下,可别跟她说我没给你”
钟原这才抬起头,看向男人
男人见此冷笑一声:“果然是个白眼狼。”
男人将布包递给钟原,钟原伸手去接,布包却在男人手中突兀地掉在地上,沾了灰。
“车在山脚下等着,你快滚吧,老子真是养够了。”
说完男人又用棍子狠狠地敲打黄桷树,耍够威风,才转身往村内走。
钟原蹲下去捡起地上的布袋,布袋里都是一些小额的零钱,超过五十的金额都被小叔拿走了。
钟原还是仔仔细细地拍干净布袋的灰尘,他小声说道“喂。”
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
男人回头不耐烦地看着钟原:“有屁快放!”
钟原扶了扶黑框眼镜,小心地问道:“我的补助金你不是都拿了吗?”
男人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什么补助金,你别乱说。”
钟原将布袋放在衣服里,走上前,歪了歪头,乖乖地问:“那我是不是不欠你了?”
男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旋即他又站定,自己怕这废物干什么,男人让自己凶狠起来,捏紧手上的棍子:“呸,赔钱货……”
话还没说完,钟原便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男人应声倒地。
他摘掉眼镜反身骑在男人身上,压制得男人起不开身,拳头落得又急又密。
男人的身体早就被酒掏空,哪是钟原的对手,钟原狠狠掐住男人的脖颈,直到男人面色涨红如猪肝。
眼看着男人眼皮翻白,出的气多,进的气少,钟原才想起什么似的,缓缓松开自己的手指。
他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眼镜,重现戴在脸上,仿佛刚刚掐人脖子的不是他。
钟原戴好眼镜后腼腆地笑了笑:“好了,现在你也不欠我了。”
说完,他转身向村口走去,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兔崽子……”。
他用手去拿地上的木棒,刚刚握紧就见到钟原回头。
对上那双眼睛,男人不知怎么的,所有的勇气都消散殆尽。
应声出来看的村民们目瞪口呆,钟原还笑着跟村子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道别:“伯伯婶婶们,我就先走啦。”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这是一个立于悬崖之上的村庄,想要出去,村民比如通过悬浮在山崖上的绳梯一步一步地往下爬。
爬到悬崖脚下,还有绵长的看不见出路的山脉,如果没有车,村子里的人在山脉中走失的几率比走出去的几率更大。
钟原就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
上辈子,钟原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职业选手,在那款名叫英雄联盟的游戏中,钟原一连两届,带着战队打败各国选手拿到冠军。
就在他即将再次进军全球赛,跟外国职业选手对战,有可能拿下英雄联盟史上第一个三连冠的前夕。
钟原穿越了,穿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被人换掉的婴儿。
在到处都是婴儿哭声和孕妇痛喊声的产房,面色凄苦的女人,带着耳尖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红痣的男婴,来到他的面前。
女人亲了亲怀里的男婴,趁产房没人之际,将钟原抱走,而小红痣则被放在钟原原本待的位置。
抱走她的女人没有丈夫,染有疾病。
她带着钟原回到偏远的山村,便彻底撒手人间。
女人唯一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叔被迫接受了照顾钟原的任务。
小叔无儿无女,嗜酒如命,猛然多了个拖油瓶,生活拮据的他对钟原又打又骂,饿上他三天两顿都是常有的事。
那时钟原还小,没法反抗,只有奶奶经常抱着他,躲避小叔的拳打脚踢,悄悄给他一口
后来小叔将奶奶踹倒在地,村中的人实在看不下去。
大家每个月凑钱给小叔,让他必须给钟原一口饭吃,小叔这才让钟原住下来。
钟原长大一点后想过离开村子,但他一放心不下奶奶,二被小叔拖着。
钟原走了,钱可就没了,他又必须照顾那死老太婆,因此每每有车到山脚,他就把钟原用绳子栓在家里。
起初钟原总会跟这个小叔打得鼻青脸肿,直到后来,那个人丧心病狂,钟原打他,他就趁钟原不在的时候打奶奶。
那以后钟原就变了,他戴上黑框眼镜,用过分长的头发遮住脖颈,总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小叔自以为拿捏住了钟原。
却没想到,钟原在悄悄往他喝的水里倒药,农药。
这件事被奶奶发现,奶奶死死抓住钟原的手,不能肯让他毁掉自己的一生。
后来这件事成了奶奶的心病,即使钟原再怎么威胁小叔给奶奶治病也没用,钟原十十七岁那年,奶奶然疾离世,钟原为她守了半年孝,一直到今天,他刚满十八。
——
“嘀嘀。”面包车的喇叭声唤醒钟原的思绪,成片的大山是绿色的海洋,车是唯一能载人脱离海洋的舟。
钟原被这舟一路带着前往新的世界。
“到了。”面包车司机将钟原放下后,扬长而去,钟原这才扶了扶眼镜,打量周围的地形。
第一时间抓住他眼球的就是“上东市青山学校”几个洋洋洒洒的大字,透过学校那庄严的大门往其中看去,还能窥见无垠的绿色草坪和矗立其中的精美教学楼。
与学校内安静青春的气息相反的,是钟原所站的商业街。
各色的店铺建立在学校之外,罗森便利店咖啡厅服饰店,这里俨然是商圈的中心
此时周围的人也在用奇怪的看着这个身穿破旧毛衣的少年,城里是比山中热的,现下,大多数人也不过穿着单薄的长袖。
钟原承受过太多的目光,早已无惧,他神色自若地寻找着周围的公告栏,想来那里会贴有招租的纸条。
已经到了下午,钟原肚子早就饿了。
他用零钱在路边躲避着城管搭建的路边摊上买了一个手抓饼。
因为毛衣过于宽大,并不方便,钟原只得用嘴叼起半个饼,将袖子挽起来。
放学的铃声响起。
十六七岁正是饿得最快的年纪,一群高中生从学校拉开的铁门飞奔而出,奔向商业街各处的店铺。
无意间处于在学校和商业街之间的钟原,就这样逆向站在奔腾而来的人流中。
钟原叼着半个饼想让开,肩膀被路过的同学撞了一下,手抓饼从钟原的口中掉落,顺着用不同颜色织成毛翻滚,最终掉落在旧得有些看不出颜色的帆布鞋上。
明明是别人撞到钟原,钟原却习惯性地先一步说出对不起,那位同学愣了愣,走掉了。
人群还在继续,手抓饼掉在地上放任不管的话,或许会被人踩得到处都是。
钟原拿出一包纸巾,蹲下,准备将手抓饼放回塑料袋子里,拿到垃圾桶扔掉。
周围的人群快速从钟原身边掠过,时不时会撞到钟原,不管谁撞到他,钟原总是会先说对不起。
又一道阴影覆盖在钟原眼前,钟原重复开口:“对不起,挡到你了。”
那人却没有走开,连带周围都安静了许多。
钟原的耐心地再次抬起头,问道:“我说对不起,你可以走了吗?”
挡着在钟原面前的是一个五官极其精致的男生。
他的书卷气很重,精致昂贵的白衬衫被他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上方一格,散发出男生贵气又冰冷的气息。
这人倒挺好看的。
男生什么话都没有,侧身站在钟原面前,周围的人就已经自动绕开他。
为钟原和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构建出空白的空间。
感受到钟原的凝视,傅枫青低头看向面前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
少年有些呆呆的,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那副眼镜和厚重刘海遮挡下的面容,仔细看去,却和母亲一模一样。
这张面容,让傅枫青忍不住将手伸向少年,问道:“起来吗?”
钟原意外地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停顿几秒后,伸出手搭上去,借着傅枫青的力气站起来,乖乖道谢,好像上一秒准备揍人的不是他。
钟原起来后,傅枫青打量着少年破旧的毛衣。
五颜六色的的毛衣起了球,连身下的裤子都在膝盖处开了口子,破旧的帆布鞋已经翻白,还站着泥泞,很明显,他的主人穿了这双鞋很久很久。
少年穿着打扮无一不显示着他处境的窘迫,傅枫青看着那张脸,不自觉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钟原第一次感受到毫无缘由的善意,他怔了怔然后扬了扬手上的垃圾袋:“等等。”
钟原走向原处的垃圾桶,将手中的垃圾扔进去,用争取来的时间,思考着自己是否要向才见一面的陌生人求助
兜里仅有的一百多块让他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他迫切需要一个住处
钟原走回来时,神色已经是常见的顺从模样,毫无攻击性,钟原说:“真的可以麻烦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