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暴雨倾盆,夜色如墨。
盛阳城城西的长乐公主府。
入夜后,府中红柱游廊和屋檐下照例燃起一盏盏红色灯笼,似乎是要和这暗茫雨夜对抗一般,撑起了明亮的一隅。
雨势瓢泼,打在雕刻着福寿连绵图案的窗棂上,噼里啪啦地声音不绝于耳。
却愈发显出正厅中的寂静,静得甚至能听到红烛燃烧爆花的声音。
厅中的紫檀雕花餐桌上摆着一桌丰盛宴席,饭菜皆丝毫未动,早已没有热气。
宋宛儿撑着腮慵懒地坐在桌边,柔白手指捏着一盏青花瓷酒杯缓缓转着,娇美红唇微微勾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向立在一边的侍女锦寒问道:“驸马又去了香缘楼?”
锦寒眼底有不忿神色,点了点头。
宋宛儿垂眸片刻,又问:“你没让跟着驸马的人提醒他,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提醒了,不过驸马说他有事,要晚些回来……”
有事?宋宛儿勾起嘲讽笑意。
可今日是他们成亲三周年的日子。
三年前的新婚之夜,宋宛儿半是撒娇半是强迫地让赵奉安答应下来,以后每年的今日,二人都要一起度过。
赵奉安为人清冷矜贵,一般不会轻易答应,而应允下来的事情,也向来会做到。
才三年而已,他就要食言了吗?
宋宛儿轻笑一声,将手中酒杯轻轻顿在桌上,“既然驸马说有事,我倒要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着,宋宛儿起身,出了正厅,吩咐候在门口的霍念:“备车,去香缘楼。”自己则脚步未停,沿着游廊向大门口走去。
游廊中红色灯笼映出宋宛儿的窈窕身材,她一向喜爱色彩亮丽的衣衫,今日亦穿着水红色束腰襦袄,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下着大红色百褶罗裙,红色裙裾随着她步伐荡出层层波纹。
暗黑雨夜中,宋宛儿仿佛一株绽放的玫瑰花般明艳动人。
锦寒紧跟在公主身后,不由唏嘘。
宋宛儿是当今大宋皇帝嫡出的公主,也是年纪最小的公主,出生即得封号长乐,她自幼天姿娇媚,被父皇母后千恩万宠着长大,偏偏在五年前,对赵奉安这个寄居在盛阳的赵国质子一见钟情。
一眼看去,赵奉安的确是个芝兰玉树的清贵公子,只是抛开身份不谈,他性子清冷阴郁,宛如一块寒冰,任凭公主如何热情,似乎都无法融化他一丝一毫。
可公主却对他痴心不改,追在他身后整整两年。宋帝心疼女儿,到底在三年前将她指婚给赵奉安。
二人结为夫妻后,赵奉安虽然性子仍然冷淡,和公主也算过了两年多平静的日子。
却未想数月前,香缘楼突然来了个叫青颜的歌女,据说有玉洁冰清之姿,楚楚可人之貌,见之让人心存怜惜。
一时间青颜在盛阳风头大盛,就连一向清冷的驸马爷,都数次去香缘楼,只为单独召见青颜。
锦寒自幼服侍公主,深知公主心性骄傲,却在驸马这里受了不知多少冷落,她一向看不透驸马爷的心思,只是心中为公主不平。
锦寒小心看向公主,见公主神态娇懒倨傲,一如平常,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劝慰。
暴雨自游廊房檐落下,形成水帘,砸在地面溅起水花,溅湿了公主的罗裙。
锦寒本欲开口劝公主在府中等候,思及这几年劝过无数次的结果,还是住了口,只是拿上一件大红绸缎金丝绣凤纹披风披在公主肩头,之后撑起雨伞罩住她,随公主一起上了鸾舆凤驾。
长乐公主出行,排场一向赫赫扬扬。
当公主凤驾到达香缘楼大门口的时候,先行开道的侍卫早就已经将一楼大厅清场完毕。
宋宛儿扶着锦寒,款款踏入香缘楼,恰好看到赵奉安沿着楼梯自二楼下来。
赵奉安依然穿着清晨出门时那套紫色官服,身姿清瘦挺拔,面容俊美,清冷孤傲。
见到宋宛儿,赵奉安停住脚步,立于楼梯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一如往常的清冽冷漠,还隐隐带着些阴霾。
宋宛儿抿着红唇,抬着一双美眸看着赵奉安。
片刻后,她微提裙摆,沿阶而上,快步来到赵奉安身边,挽起他的手臂,微微嘟着红唇,撒娇着说道:“奉安,你答应过我,年年的今日都要陪我一起的,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赵奉安比宋宛儿高一个头,他微微低头看着宋宛儿的娇颜,见她一双美眸含着嗔怪,虽似在抱怨,却带着灵动笑意,娇嫩白皙的脸颊,沾着被雨水打湿的几根发丝。
赵奉安深沉眸中闪过一丝挣扎,隐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到底是没有抬起来,他垂下眼帘,说道:“今日还没完,现在就回府陪你。”
“陪你”这个词被他一个字一个字低声用力吐出来,带着浓重的情绪。
说着,赵奉安拉起宋宛儿手腕,抬步下楼。
宋宛儿随着赵奉安脚步走下楼梯,却感到楼上传来的视线,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水青色衣裙,气质温婉的纤细女子立于二楼走廊中,正扶着栏杆看着这边。
宋宛儿心思一动,顿住脚步,将手从赵奉安掌中抽出来,转身款款上楼,走到那个女子身边,一双美眸直视着她,下颌微微扬起,问道:“你就是青颜姑娘?”
青衣女子深深看了眼宋宛儿,方才盈盈下拜,轻声说道:“民女青颜拜见公主殿下。”
不知为何,宋宛儿竟从青颜刚刚的目光中感到一种怜悯和同情。
宋宛儿心中升起一丝恼意,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乐公主,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歌女怜悯和同情。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将肩背挺得更直,“本宫听说过青颜姑娘的大名,既然今日有缘,自然是要来见见的。”
青颜垂眸,微笑着回应:“民女亦早就听闻公主金枝玉叶,天姿绝美,今日得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宛儿轻轻嗤笑一声,又问:“你是听谁说的?是驸马说的吗?”
还未待青颜回话,赵奉安已经来到宋宛儿身边,他重新握住宋宛儿手腕,低声开口:“宛儿,回去。”
赵奉安力道很重,宋宛儿感到一丝疼痛,她挣了挣,却未能挣开,只能顺着他的脚步离开。
下楼时,宋宛儿回头看去,青颜仍立于原地,神情依然带着恻隐。
二人登上鸾舆,出发启程回公主府。
公主凤驾,车厢宽敞,四角均挂着精美宫灯,将车厢内照得明亮。
二人各坐一隅,均未出声,外面雨势未减,雨点打在车顶,噼啪作响,愈发显出车厢内的寂静。
宋宛儿偷偷看赵奉安,见他垂眸而坐,嘴角绷得很紧,连带着线条凌厉的下颌线亦紧绷着,整个人除了清冷,还环绕着一股平日不常见的阴郁和压抑。
他在结亲三周年的日子出去见青颜,她还未发脾气,他倒生了这么大的闷气。
虽说他和她的夫妻关系都是她强求来的,可今日之事,亦是他亲口答应的。
思及此,宋宛儿小脸亦冷下来,学着他的样子绷着脸,垂眸坐着,也不再看他。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长乐公主府大门口,暗卫霍念早就举着伞等在车辇前。
赵奉安先起身下了车,他自然地接过霍念的伞,转身撑在车门处,伸手欲扶宋宛儿下车。
宋宛儿躬身从车厢出来,见是赵奉安撑着伞,而为了遮住自己,他半个身子都淋在雨中。
她一双灵动美眸转了转,随即染上笑意,搭着赵奉安的手跳下车厢,小声嘟囔:“别以为你给我撑伞,我就不生气了。”
说着,却又依偎在赵奉安身边,暗暗将他撑着伞的手臂向他那边推了推。
赵奉安垂眸又看了眼黏在宋宛儿白皙脸颊上被浸湿的发丝,只低沉“嗯”了一声,随即揽着她进入府中。
雨势太大,二人身上衣服均湿了。
赵奉安拉着宋宛儿回到后殿卧房,关上房门,随即转身将她压在了门上。
他灼灼目光盯着宋宛儿明艳面容,终于抬手将她脸颊上粘着的扰人心烦的发丝拨开,顺势用力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二人身体紧紧相贴,濡湿的衣裳很快被体温烘热,又被一双大手大力撕扯开。
跟平日清冷对比鲜明,赵奉安在床事上一向强势。
今日的他更加令人心惊,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浓厚情绪。
宋宛儿本以为今夜和赵奉安会有一场脾气,却没想一进屋就被他吻住,她试图推开他说话,却招来他更加用力的亲吻和撕扯。
她无法辨别他的情绪,而她也仅是一瞬清明,就被他占有,彻底被他拖入深渊。
窗外雨势未减,肆意冲刷,公主府中红色灯笼的暖色光芒亦彻夜不灭。
直到东边天色渐渐发亮,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渐渐停了。
一地凌乱的卧房中,宋宛儿被赵奉安折腾了半夜,刚被放开就疲惫不堪地睡熟了。
此时她俯卧着,身上搭着大红色的丝衾,露出滑腻美肩,愈发显得肌肤白腻娇嫩。
赵奉安却仍然清醒,他靠坐在床头,一手仍然轻轻抚着身边宋宛儿肩头柔腻肌肤,脑中回想起昨夜在香缘楼和青颜的对话。
“公子,太好了,您来盛阳五年,忍辱负重,如今事情就要收尾,大仇得雪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您舍不得她吗?可她是仇人之女。一旦复仇成功,您要如何与她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