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灌药
第一章灌药
大郡三十二年初春,明媚温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缝照射在屋内的书案上,给灰扑扑的破旧书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随着吱呀一声,原本沉寂的屋内响起了一道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躺在床上的小人儿眼皮微微颤动,长而密的睫毛随之轻颤着,在青黑的眼睑之下留下了一道浓密的阴影。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床上的小人儿努力睁开双眼,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只隐约睁开了一条细缝。
他微微张口,想说什么,但喉咙中火烧火燎的痛意,让他连吞咽都觉得费力。
“少爷这是醒了?”一道如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滚烫的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凉触感,让他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些许。
“哎呀!原来还烧着呢!”那道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见眼前有一道人影,似乎离他很近,正在端详着他。
想睁开双眼看清楚眼前到底是谁,这声音为何如此陌生,眼皮却又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他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惜春见自家少爷又睡了过去,只得叹息了一声。刚才高兴的神色也被担忧取代,也不知她家少爷要烧到什么时候,这都两日了,还是这般昏昏沉沉的。
望着刚才放在桌上的药碗,此刻碗中还冒着热气。可少爷没醒,这药也喝不成啊!
“惜春!”
“哎!是金妈妈来了!”惜春连忙转身出了屋子,迎了上去,行了一礼。
只见屋外站着一名身穿藏青色对襟夹袄的婆子,年约三十,一张圆圆的脸盘,弯弯的眉眼,看起来慈眉善目,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然而惜春可不会被此人的外表所欺骗,金妈妈最是精明不过了。面对金妈妈,她总是谨慎又小心的。
“太太让我来看看,五少爷可有好些了?”金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扉往屋内走去。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虽说里间还有一道帘子遮挡,可一进这昏暗的屋内,金妈妈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冷意。比起外头的温暖和煦,这屋子冷得不禁让人打了个冷噤。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炭盆,里头早已没了炭火,金黄的铜盆与这屋子看起来一样冰冷。
金妈妈微微一叹,却并没有开口指责惜春。这炭怕是早就烧没了,府上的炭各房都是有定额的,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春。
“怎地不将窗子打开?屋内太暗了。”金妈妈上前打算将窗子都推开,一旁的惜春连忙阻止。
“金妈妈,少爷还烧着呢!奴婢怕全打开,少爷会着凉!”
“可屋内不透气,时间长了,好人都得闷出病来。”金妈妈嘴上反驳,但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五少爷的烧还没退,若是再次着凉,加重病情,老爷问起,太太免不了要被责怪。
金妈妈快步走到红木雕牡丹花的架子床边,看向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的小人儿。
她将手探向小人儿的额头,被上头滚烫的温度给惊得缩回了手。
“怎地烧还没降下来?都两日了,你可有精心照顾?这帕子都快烘干了,你也不晓得换换?惜秋呢?为何不在?”金妈妈柳眉倒竖,对着惜春厉声喝道。
惜春被金妈妈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帕子是刚换的,惜秋去给少爷洗衣裳去了。之前少爷出了好多汗,给他擦身子换了一身。”
惜春被骂有些委屈,但也不敢反驳。她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金妈妈!您可否给太太说说,让另外请一位大夫过来?少爷落水都两日了,还一直高烧不退。时而迷糊,时而昏睡,今儿早上还说起了糊话,药根本灌不进去。”
“梁大夫医术高明,在靖原府可是首屈一指的杏林高手。他是府里常请的大夫,这还是因为老太太的面子,他才肯给五少爷看病。若是另请大夫,这不是折了梁大夫的颜面吗?老太太定会不高兴,觉得白费了她一番心意。你这丫头,着实不是个伶俐的。”
金妈妈狠狠瞪了一眼惜春,这丫头也不看看那大夫是谁请来的。让太太另请大夫,不是让老太太更加恶了太太吗?
惜春眼眶微红,不由低下头沉默不语。还老太太的心意?谁不知那梁大夫只擅长妇疾,哪里就擅长小儿病了?且那大夫还是个捧高踩低的,见五少爷不得宠,连号脉都不上心。
可怜她家少爷这两日被风寒折磨得不轻,原本就不大的小脸,现在她一个巴掌盖住都绰绰有余。
金妈妈见惜春这般模样,皱了皱眉,倒也没继续数落了。不过是个十二岁的丫头,到底想不来这么周到。
“这药可是刚煎的?快拿来给少爷喝了!”金妈妈指着桌上的药碗,对惜春说道。
“可少爷还未醒来,刚才倒是睁开了眼,现在又昏睡了过去!”
“那就给他灌进去,不喝药哪里能好?我就说你照顾的不精心。”金妈妈说着便弯腰将床上的五少爷扶起,让其靠坐在她身上。
接着金妈妈掰开他干燥起皮的唇瓣,对还愣着的惜春指了指药碗。
惜春连忙拿起碗中的汤匙,一勺喂了下去。可刚喂下去,黑色的药汁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不但流入了脖颈处,还晕染了身上白色的中衣。
“这?”惜春不知所措,药根本灌不进去啊!
“再灌,总能喝进去些的!待会儿你再去多熬些,给他多罐些。”金妈妈十分镇定,拿帕子给五少爷擦了擦嘴角,这情形她早就预料到了。
就这般,一碗浓黑的药汁有一小半进了五少爷的腹中,还有一大半洒在了他洁白的中衣和被褥上。
“待会儿再多煎一碗,给少爷喝了。之后再将少爷的衣裳和被褥换了,给他多捂捂,发了汗才能好!”
金妈妈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回去上房复命去了。
惜春看着床上被打湿的缠枝花纹锦被,不由头疼。这两日少爷常常大汗淋漓,被子都拆过两床了。其他的还未干,这床再洗了,哪里还有可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