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
灶上再次点起了火,煤气从灶里挤出来热烈地燃烧,“呜呜”地像是风声。
这家店卖的面不是最近流行的板面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拉面,而是细白的挂面,细得像是龙须面,在这旺火大灶上一不留神就能煮烂了。
老板煮面的手艺自然是很jīng到的,火候一到就把面捞出来过凉,再用大长筷子一卷,放在碗底就是乖乖顺顺整整齐齐的一团。
她煮面的时候,少年也没闲着,找出了半暖瓶的热水,给那个客人倒了一杯茶。
“谢谢。”女人的食指和中指轻叩在桌面上,连着致谢的声音都是一板一眼的。
少年注意到她右手的食指上有茧子,放下茶壶,他才恍然,这位客人不是雨天里从哪里跑来的妖jīng或者仙子,只是个来吃饭的寻常客人。
毕竟妖jīng和神仙都不会有茧子。
可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少年又忍不住傻呵呵地笑了,真甜,像他小时候吃的奶糖一样又甜又可爱。
卤牛肉切成了小块,上面撒了香菜葱花和酸豆角,老板把她的傻儿子叫进了厨房,吩咐说:
“酸豆角重新收冰箱里,一会儿客人走了你把外面收拾出来,我在这把肉捞完了,明天还得把卤汤打一下。”
“好咧妈!”
面汤也是在灶上重新热起来的,等火候的老板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说:
“看你gān活挺勤快的,怎么一学习就那么懒呢?”
语气里,那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呼呼呼!风来了雨来了,把刚刚那满脸的灿烂给chuī没了,少年扁了扁嘴,收好了酸豆角,再把案台擦gān净就钻出了厨房。
“回来!”
老板把卤肉面递了出去,该上菜了。
细细的面吃起来不如其他的面劲道,却在短短时间里吸足了卤肉和面汤的味道,每一口下去都滋味十足,又不失面本身的香气。
一口面,一口肉,间或喝一口热腾腾的面汤,外面的风和雨就仿佛一下子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与自己再没什么关系了。
葱花香菜,是不惧任何场合的舞娘,在这一碗面汤里,它们提了味,解了腻,酸豆角是压场的台柱,醇美的肉香沾了它细微的酸辣,再麻木不仁的舌头都要为它叫好。
至于肉……
它是最先被吃完的。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赞美了吧?
年轻的客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一些cháo湿与粘稠的东西都被这一碗面给彻底驱赶了。
吃面的人正岁月静好,做面的人却在七情上脸。
“我一说考试成绩你就耷拉着脸给我看,怎么了?我还说错了?!你要真想孝顺我就好好上课,那化学卷子,就四十分,能够吃啊还是够喝啊?”
没人注意到,在老板说“化学卷子四十分”的时候,外面那个食客的手顿了一下。
少年不乐意了,可能平时被这样说了,他会低着头厚脸皮应付过去,可当着那个客人的面,他的“尊严”似乎也“尊贵”了,说到底,都是半大少年的荷尔蒙的作祟罢了。
“妈,你别说了。”
“我怎么不说了?”店老板一只手叉着腰,捞肉的钩子一下砸回了锅里,是火气被点燃的前奏。
她儿子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梗着脖子说:
“我爸都说了,要是我学不好就开接着开这个卤肉店呗。”
老板冷笑:“开卤肉店?他说着话你倒是记得了?你要真听话你怎么就只听这一句啊?他让你好好学习你怎么不听啊?!”
惨被镇压的少年哼哼唧唧了两声,替他妈把装了卤肉的盆子摊平,嘴里赌气说:
“反正我以后就开咱家的小饭馆,学不学的都一样!”
“你!”
当妈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自己的身量就不矮,一米六五的样子,她儿子才十三四岁,已经比她略高了。
这么大的孩子,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管来管去,管得自己一脑门子的官司。
少年把自己的妈顶得没话说,也不觉得高兴,这种争吵,没人会觉得高兴。
店里仅有的那个客人吃完了,他走上去结账,也没刚才只顾着看人的傻样子了。
“一碗卤牛肉面,一个卤蛋,二十一。”
滴答,手机里传来了钱到账的声音。
结了账的女人却没动,只是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不爱学习的少年。
“你们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吧?”
“那是!”说起自己家的店,少年满脸写着骄傲,“我爷爷开的店,传给了我妈,以后就是我的。”
客人“哦”了一声,眼睛看向厨房里。
“老板在厨房做什么呀?我在外面的时候就闻见了肉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