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了口气，两手插着裤袋走回西冷印社。这样一来，二老大概有段时间不会请我回家长住了。走到铺子里，没半个客人，就王盟睡得哈喇子满桌淌。我捏了他的鼻子，这小子气贼长，半分钟过去才朦朦胧胧醒来，特凶残地吼着“别烦爷睡觉”。
我一拍他的头：“在爷面前称爷？！工资不想要了！”
他当即醒了，擦擦哈喇子扑上来拽我：“老板老板你可总算回来了！这几天，铺子里的电话都被打爆了，我接电话都接得手残！”
“明明是脑残……”我晃荡进堂中，陷在躺椅里翻看来电显示，尽是些陌生号码。其中有几个特频繁，我随手记下，一个个拨了回去。
第一个听声音是个中年人，接通之后磨磨唧唧磨磨唧唧，问他有什么事儿也不说，就一个劲胡天海地地捧我。我差点笑出声：“明人不说暗话，您有话就直说。”
那头又是一阵磨叽，最后说，小三爷，山西有个大斗你去不去？
我当即回绝了：“您也知道，下斗的，哪一次不是抢了条命出来，现在真没这个心。您叫我去山西挖煤我倒还考虑考虑，挖坟就……”
那老李还急了，换着法子央我，我拒得没法儿。谁知道他突然话锋一转：“那……那小三爷能帮忙联系下哑巴张么？”
我直接撂了电话，肺都要气炸了，说实在的，比他直接拉我入伙还气。
看不起小爷也就算了，我本来就没多大本事，可要我拉小哥趟浑水，这不挟天子而令诸侯么！虽说这挟不挟得动是个问题，小哥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又是另一个问题……
乘他还没再打来，我连忙拨了第二个号，结果又是个夹喇嘛的，我就有点奇怪了。等到第三个一张口，我直接吼了回去，“我也只是个新手，你们要夹喇嘛找我三叔讨人去呀！”
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这样一来想不怀疑都难，拨了胖子的电话就问：“胖子胖子，最近道上有什么消息没有？一窝蜂都来找我夹喇嘛，以前也没这么看得起我啊。”
胖子在电话线那端吵吵嚷嚷：“敢情是天真你抢了胖爷的生意！不带那么断财路的！”
“我还这真想抢你呢！少扯淡，快说！”
胖子似乎打了个饱嗝，过了半晌才道：“道上的风声倒有，不过跟你可没关系。是那小哥……”
我心一下子拎嗓子眼儿了，心说这闷油瓶怎么还不安生：“他怎么了？”
“听说金盆洗手——不干了。”胖子语调里颇有些遗憾，还叹了口气。
“你他妈叹个什么气啊！”我差点没跳起来，“小哥什么都记起来了，身份证银行卡估计也都能背得出来，那还下个屁斗，难不成还想给粽子当上门女婿啊！”
胖子“嗤”一声：“不下斗，难道给你当上门女婿？天真，你思想不纯洁！”
“你就瞎扯吧你，”我笑骂，“也不知道发我钙片的人是谁。”
“啥？”
我把事情他前前后后跟他一说，胖子拍着肚子笑抽了：“那玩意儿是一朋友传我的，大部分都正点！你小子是踩了雷！……”
放下电话，我看着最后一个手机号想，这样一来到还真说得通了。
道上的人都是人精，哑巴张的金字招牌下，连跟班的我都闪闪发光，他这一走，不知有多少人想留他，争先恐后地托关系请财神。不过我把小哥当过命的兄弟，不知道他把我和胖子当什么。
我按着那手机号，准备对面一说下斗就挂，也就让王盟拿来账本细细看起来。电话没一会儿就通了，我清清嗓，笑yinyin道：“您好，我是西冷印社的老板，前几日收到您的电话，很抱歉现在才回复。”
别看我说得特职业ji_an商，那叫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其实我偏头夹着话筒，一手翻账单一手抠脚丫子。
一般说完这四句对面就要开始寒暄了，结果我等了半天对面屁都不放一个，连个呼吸都不给。我又喂了几句，刚要挂，王盟就咋咋呼呼起来：“老板！老板！”手里拿着张照片往我这里冲过来，还挤眉弄眼的。
“嚷什么？”我捂了话筒拿开些，定睛一看，照片上是个看起来挺清秀的长头发花姑娘，就问他，“哪儿来的？”
“地上捡的，应该是老板你口袋里掉出来的！”王盟哈喇子都要涌出来了。
我再仔细确认那不是禁婆，摆摆手把他轰走：“老佛爷指定的相亲对象。”
这种事儿太多，我都已经习惯了。我妈的身手，从某些方面来说不输给闷油瓶，这铁定是她乘我爸和我都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口袋来的，再等个几小时，她该给我时间地点禁忌了。
我拿起话筒最后“喂”了一声，正想挂掉，对面突然出声了：“吴邪。”吓得我差点就把话筒丢出去。
认出声儿，就有些喜出望外：“小哥？！”怪不得闷声不吭的，原来是闷油瓶。不等他答我就掏出手机，“小哥你等等啊，存下你电话。”
对面依然沉静。
我是不期望他能说话，放下手机也不问他有啥事儿，先把近期生活与谁会晤思想觉悟都汇报了一遍，总之就是没话找话地侃大山。我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冷场千万不要冷场”，最后还是词穷了，只好在一摞废话后加了根尾巴，“那小哥你呢？”
他很给面子地回了个“嗯”字，然后挂了。
我凌乱都凌乱不起来，只觉得怎么有点憋屈，索xi_ng回到前厅骂王盟。骂完王盟电话又响了，我急忙跑过去接，结果是我妈的时间地点禁忌……
我抓起照片看看，觉得还过得去，闲来没事儿，去看看也就看看，反正店里有王盟。说起王盟，照片上好像又多了滴口水。我抬手给了他个栗子，手一搭他的脖子把他夹咯吱窝里：“你小子，啊，这说不定就是未来老板娘，你好大的胆子呀！”
王盟笑：“啥时候去啊老板？”
“后天。你好好看店啊，说不定领回来，给花姑娘秀小爷我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