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再世为琏>
作者:苍白少女
文案
贾连穿越了!
于是,以贾小琏为首的贾府炮灰们的逆袭,开始了!
神马贾母、王夫人、凤姐儿、贤德妃……
全都奏凯!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琏 ┃ 配角:贾赦、贾环等红楼众 ┃ 其它:
编辑评价: 变成了红楼梦中注定要悲剧的贾家长房嫡子,顾不上yy奢靡生活的贾琏不得不 走向了发愤图强之路,以扭转命运。不仅要应对那个历史时期的风云变幻,保 住自家的前程,还要对付家族内一干甩不脱的亲戚……且看贾琏这只小小的蝴蝶 如何在红楼中扇起自己的翅膀。 作者行文颇具古风,创意独特,本文男主另 辟蹊径,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二房,一切yin谋诡计,在强权之下,都是浮云。而 混不吝的老爹贾赦,更是本文一大萌点,其大智若愚的惫懒xi_ng子,与老皇帝的 几次互动,都令人拍案叫绝。
第一回荣国府贾琏猛回魂外书房父子坐论道(捉虫)
大庆乾元二十三年京城荣国府
昨儿才下了雪,路面虽已有人清扫了,却还是有些湿滑。洞庭手里拎着个小小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着。因实在是太早,她的眼有些朦胧,禁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洞庭,这么早啊?可是琏哥儿醒了?”迎面过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子,虽是笑面迎人的模样,却掩不住眼里的那些精明和算计。
“是周姐姐啊,姐姐不也这么早。”洞庭赶紧打起精神来,强撑着笑了笑说:“少爷还没醒呢。只是太医说过,最凶险的便是昨晚,若能熬过去便能好。方才我出来时,看着少爷像是睡得安稳了些呢。”
“哟,那可真是谢天谢地。大老爷如今只有哥儿这一个宝贝疙瘩,可金贵着呢。”这位周姐姐眼神一冷,面上却丝毫不显,拍了下手掌欢喜道。她并不姓周,只是嫁了个叫做周瑞的男人,所以便人称周瑞家的。因她是二太太王氏的陪嫁和心腹,又多被尊称一声‘周姐姐’。
“可不是的。”洞庭不愿跟她多说,mo了mo手上的食盒道:“哎呀,这天也冷得邪乎,才多大点儿功夫,这就要凉了。周姐姐见谅,我得赶紧回去温上,等少爷醒了也好有个热乎的,这就先走了。”
周瑞家的笑着应了,连声催她快快回去。两人错身而过,等都看不见对方的影子了,才不约而同地回头,立着眼睛啐对方一口。然后,又各自走开。
贾连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便要从躺平状态弹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意识很到位,但是身体却没能跟上趟。所谓的弹起来,在他也不过是勉强抬了抬头,便又栽倒在床上。
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贾连闭目缓了一缓,才有精力打量所处的环境。目光所及之处,是天青色绸缎的床帐,身下是柔软的褥子,屋里古色古香的陈设……这些东西,明显跟他的身份不搭。
他上上一次闭上眼的时候,明明是身中多枪的状态,就算被救了也要濒死,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整无缺的躺着。而且……身体更不可能缩水掉一半不止。
听到床上有了动静,赵嬷嬷忙抢上前,惊喜地唤道:“哥儿可算是醒了,可还有哪里难受?渴不渴,饿不饿?”又一叠声地吩咐,“天池,快给哥儿倒杯温水来,再去看看洞庭回来没有;千岛,你赶紧去向老爷报喜。咱们琏哥儿虽可算醒了,还得请太医再看看呢。”
房里的丫鬟皆欣喜地应了,各自忙活起来,正好此时洞庭也掀帘子进来。一看见贾连正靠在赵嬷嬷怀里喝水,也高兴起来,紧走两步将手里的食盒交给镜泊。她自己先到熏笼处缓了缓,才走到贾连的床
前细看。
“洞庭,路上出什么事没有?”嬷嬷将贾连喝干的茶杯地给她,又垫了厚厚的枕褥让贾连靠着。接了镜泊装好的一碗清粥,却没急着喂给贾连。
“没有,我一直盯着的,没敢错眼。”洞庭忙道:“就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周瑞家的。她呀,还有脸问我少爷醒了没,也不想想是谁害得少爷大冬天掉进水池子里的。”
贾连靠在床上并不作声,看见勺子就张嘴,默默地垂着眼睑。看看屋里女人们的装束,贾连认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但总之不是在二十一世纪了。况且……琏哥儿,周瑞家的,多么有代表xi_ng的称呼啊。能跟之对上的,也只有曹先生那个百年巨坑了。
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也许……并不是呢?!但现实很快给了他打击。
“还不快住嘴,二房的珠哥儿、元姐儿也是你能说嘴的。”赵嬷嬷瞪了瞪洞庭,看她脸上还是不服气,叹一声道:“那都是主子们,不是咱们这些人能说嘴的。我如今只盼着,老爷能多心疼琏哥儿几分,别让他再吃了亏去。”
“嬷嬷,我可不是在这屋里才说的,在外面一丝儿不敢露呢。”洞庭连忙道。她心中并无多惶恐,看赵嬷嬷这样子也不忿着呢,不然也不会把那两位主子的名讳点出来。
珠哥儿、元姐儿,这下估计是没跑儿了。贾连囫囵吞了碗白粥,正恍恍惚惚着,就听外面有丫鬟道:“少爷,老爷来看您了。”一抬头,就见一身穿浅蓝锦袍,披着大毛斗篷的中年男子当先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上挂着药箱,看上去是大夫。
“吴太医,还请为小儿看看。”男子走到贾连床前,面上无甚关切之情,只伸手mo了mo他额头。虽是从外面进来,他的手却并不冰冷,反而温温的。
贾连乖乖地伸手让太医把脉,却睁大眼睛去看这男子。若是没有弄错的话,他这个琏哥儿,不该是贾连,而是贾琏。那面前这位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正该是日后人嫌鬼厌的赦大老爷。可现在看着,贾赦长得虽不多出色,可也没有丝毫猥琐的样子。
把了脉,又问了几句,吴太医欣然道喜,“赦公,令公子已挺过来了,老夫再开张方子,吃上两三日便能大好了。”说完便有人备好笔墨,供吴太医刷刷点点。
“不得淘气,好生养着。”送走了太医,贾赦仍旧回来,看了贾连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见儿子乖乖点头,爷俩无言相对一会儿,便起身要走,却临出门前吩咐,“赵嬷嬷,这几日好生看着琏儿吃药。还有你们几个,若也看不住主子,便都出府去吧。”
前些天,原该跟着贾琏的两个丫鬟,已经出府去了。只是,却没人羡慕她们。这个“出府”,并非是恢复自由身,是让人牙子来领人,专拣低j_ia_n之处转卖。
这简直不科学!贾赦明明应该是个猥琐老头,怎么可能如此霸气?!不过,贾连也顾不上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他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从贾连变贾琏,穿越了?
又在床上躺了两日,贾赦日日都过来看一眼,却不多留也不多话。仿佛,他只是来确认一下,这个儿子还活着。府里的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大多是些药材和小孩儿喜欢的玩意儿。
虽然连床都下不得,贾连却并非全无收获。起码,他终于确认自己穿进红楼梦的世界了,一丝侥幸也无。红楼几大名人都已经或见面、或闻名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好在,他现在是贾琏,虽不是同一个字,却也
用不着去习惯另一个名字。
将养了几日,在太医宣布他已大好之后,贾琏终于获得了下床的权利。外面天冷,他身子又刚好,赵嬷嬷狠狠地给他套了多少层,又用雪白的狐皮斗篷包严了,怀里塞上手炉,才放心地让他出门。贾琏实在无奈,这身子大概也有一米四左右,都被裹成了个球。
贾琏既好了,原该先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可他实在不耐烦去到一群女人面前装嫩,干脆不做理会,径直带着天池去见贾赦。贾琏并不认路,便任由天池牵着他,一路走一路记。
这荣国府果然奢华啊!书中说,贾赦所住的还只是荣府旧花园,便已经如此宽敞精致了,那作为正房的荣禧堂,又该是如何轩丽?贾琏摇头,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堆起来的啊!
进了贾赦房里,丫鬟们正在摆早膳。贾琏笑呵呵地进来,微弯了弯腰叫声“父亲”。不是他不想表现地更恭敬点,实在是穿得太厚,连腰都弯不下。见贾赦向他点点头,贾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贾赦旁边,“正好也还没用早膳,父亲就赏我一顿吧。”
“都下去吧,让我与琏儿‘清静’些。”等丫鬟摆好碗筷,贾赦挥退丫鬟们。父子俩默默用膳,等都放下筷子了,贾赦问道:“说吧,你有何事?从你五岁起,就再没跟我一起用过膳,也再没叫过我父亲了。”好好的儿子,偏学着称呼老子做‘老爷’,没得就疏远起来。
“父亲可知我是如何落水的?”贾琏病重被他夺了身体,正是因为这一此差点挺不过来的大病。而病因,正是因为冬日落水之故。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你当时身边无人,便是此时说什么,谁又能听?你二叔比我在老太太那儿得脸,他的儿女自然也比你得脸。你说,她是信你,还是信他们?”贾赦端起一碗豆浆,呷了一口之后,就皱着眉放下。
“可我若是不甘心呢?”贾琏挑眉,这赦老爹心里也明白着呢,为何日后会糊涂昏聩成那样?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是父子俩,身体上有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已经是不得不绑在一起的队友了。有个明白队友,总强过队友是头猥琐好色的猪。
“不甘心?不甘心能怎样,你爹我还不甘心呢。”贾赦哂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琏儿,往日你总爱往二房跑,现今倒也知道不甘心了。”
贾琏也笑了,就知道他有这一问,“父亲,若非命大,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总该明白点什么才行。父亲,既然咱们都不能甘心,那就动一动吧。儿子知道,您定然是有法子的。”
“有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是争与不争罢了。我争不争也无妨,反正祖传爵位在我头上,这府里也不敢少了我的银子花用,再好也好不到哪去,可也没谁敢亏待我。可琏儿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明白你的处境?”贾赦momo刚蓄起来的胡须,眯着眼问道。
“长房嫡子,还能是什么处境?!不外是挡了旁人的路罢了。父亲您还正当壮年,便已经有人开始打这份家业的主意了呢。我若是被弄死,您日后可连个摔盆送葬的人都没了。”
“放屁!臭小子,胡说什么呢。”贾赦怒瞪双眼,拍了他一记,见他瘪脸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琏儿,若你还是往日那个懵懂模样,我是绝不会替你去争,争到了你也保不住。但今日你既然有这番话,那咱们父子俩说不得就要与他们争一争了。”
第二回荣庆堂贾琏见亲人贾元春变身指路人(捉虫)
荣庆堂里,贾珠与贾元春正承欢于贾母史太君膝下,兄妹俩一边儿一个坐在她身边。另有贾赦的继室邢夫人,和贾政、王夫人夫妇坐在下面椅上。眼看就要过年,荣国府的几个主子正商议着,主要是管家的王夫人在汇报工作。
贾珠大概十五六的年纪,去年已中了秀才,今年本想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却火候未到
落了第。贾府众人也不在意,左右贾珠年纪尚小,再用功几年也来得及。只是贾珠自己是个心思重的,私底下越发用功起来,偏他是个体弱的,生生把自己累病一场,月前才好。
看他这样,史太君与王夫人皆拦着他耗神,也不准贾政催逼,生怕他小小年纪坏了身子。况且,古人云“先成家后立业”,贾珠过了年就十六了,正该是相看媳妇的时候。日后,房中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体贴着,再用功读书也无了后顾之忧。
元春比贾珠小了三岁有余,虽是个女儿,可元月初一的生日为她添彩不少,再兼她长得又好。荣国府上至史太君,下至丫鬟仆妇皆知道,大姑娘天生注定是个不凡的,日后必有大造化。既是如此,史太君及王夫人皆尽心栽培于她,未足月时身边就配了王府出来的教引嬷嬷。
随着贾元春越长越大,颜色便出落得越发出色,琴棋书画也样样皆通,尤其在琴上颇有造诣。旁的规矩仪态、管家理事,样样俱是上佳之选。越是这样,史太君与她父母,对她的期望便越大。后年便是选秀之年,如今府里便已经开始暗暗准备起来。
贾赦带着贾琏,便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琏儿可是大好了?怎么瘦了这许多,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待贾琏父子请了安,史太君长得白净富态的模样,身上穿戴皆是上上之选,虽华贵却不落俗套。
“都是我不好,这大过年的累老太太担心了。”贾琏笑呵呵地走过去,任由史太君去mo他的脸,微垂的眼睑遮住眼里的不耐烦。
“你这孩子,知道我们担心,就该好好儿的。没得整日里淘气,这大冷的天掉进冰池子里,可吃亏长记xi_ng了没?还有珠儿也是,你们这个年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若一个不注意,日后怕会留下病根。什么读书、玩耍的,且都先放放,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贾珠的病虽好了,脸色却还是有些蜡黄,他温文地笑着,“是,我们到底年轻,这日子还得老太太教导着过才好。琏儿,你当以我为鉴,莫要为了些许功名误了自己身体,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担心,就是我们的罪过了。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都没这身子重要。”
“可不是的,猪大哥哥这病了一场,倒是大彻大悟了些。左右我日后有我老子的爵位打底,也犯不着走那科举出仕的路,劳心劳力的。父亲,现在我可是有了偷懒的理由,您可不能再说我惫懒了。”贾琏一拍手,顺势抽回被史太君握着的手,两步跑到贾赦面前。
说到了爵位,屋里的气氛便是一僵,唯有大房的三人例外。贾珠面就是一愣,琏儿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他如今身子不好,精力不能全放在学业上,怕日后这个弟弟超过他,才有今日一劝。只没想到,贾琏竟然如此“听劝”。
却也不由让他心中暗暗遗憾,说起来他才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又有老太太的这样疼爱,奈何袭爵的是他的大伯,这爵位是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了。不过,贾珠也是个有心气儿的,他深信即便不靠着祖荫,单凭他的才学,日后也足以光宗耀祖。
也就是因此一想,贾珠日后在功课上越发用功,却偏偏他才力有些不足,学问长进不多,身子却累得坏了。再加上红袖添香虽美,却也要看身子能否消受。而这珠大少爷,却偏偏是那无福消受之人。
史太君心中也是遗憾,虽说贾赦、贾政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可这人总是有所偏疼的,她便偏着老二贾政。不过,她心中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老大贾赦不但袭了祖传爵位,
还有她婆婆那些私房她可一点没见着,想来都归了贾赦。她若再不偏着点,老二还不成了根草。
如今二房的珠儿和元春都是有出息的,偏偏这出身不多好提。贾政虽然住着荣国府的正房,他俩也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女。可若真争究起来,他们也不过是六品小官的儿女。这于日后珠儿出仕,元春选秀皆有不利。史太君正为这个不痛快,偏贾琏又提起爵位……
“琏儿,休得胡言。”贾政板着脸,斥了贾琏一声,又向贾赦道:“大哥,咱们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书香立族,万不可如此放纵子弟。琏儿是要袭爵的,往日对学业便不怎么上心,日后若不抓紧了,难道要养出个膏粱子弟不成。”
“老二,你这话就说差了。哥哥我也是个于经史子集上无甚进益的,膏粱子弟就膏粱子弟吧,不妨碍爵位传承便好。再说,这话头可是猪儿提起来的,你还是多操心他日后有个什么前程吧。万别像你一样,一个六品主事的位置,坐了十来年也舍不得挪地方。”
贾赦才不管贾政等人丕变的脸色,反拉着贾琏训道:“不喜欢读书便不读吧。你身子太差,我已替你寻了两个骑sh_e师父,很该好好练练你才是。咱们贾家的荣华,是祖宗们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做儿孙的很该也在马背上继承。”
虽然贾赦说话从来不着调,可贾政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如此明晃晃地讽刺,面上登时铁青,很下不来台。他从小便知道自己要出头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幼年读书做学问也十分卖力。可惜也许资质或运气上差些,考了几次连个秀才也没中,让人唏嘘。
他爹贾代善没法,临终前上了遗折,才为他求了个工部主事的差。原指望着,他学问上没能出头,说不得于事务上通透呢?可是贾政在这位置上一坐就不挪窝了,庸庸碌碌无甚成就,又不知逢迎上峰,始终不得提拔。好在贾代善已经看不见了,不然也得气死。
这段黑历史,是贾政一生的痛。他自诩为读书人,没考中功名也全推说是时运不济罢了。而仕途不顺,也被他多归咎为世易时移、人心不古,自己怀才不遇之故。这样自欺虽然让贾政心中好过些,却又怎么愿意被人提起,更何况还是被不成器的哥哥提起。
平日里在史太君的暗示下,府中从来无人敢提;而在外面,旁人看在荣国府的份上,也没人当他面说起。今日,已经快要遗忘的伤疤却被贾赦生生揭起,贾政眼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大你胡说什么?”史太君是真心疼小儿子,沉下脸来呵斥,“你自己当年不用功,如今还要耽误了琏儿不成。小小孩儿家,学那些个舞枪弄棒的做什么,没得野了xi_ng情。我看你二弟说得就很是,你唯有琏儿一个命根子,还要好好教养才是。”
一听史太君开口,贾赦就不再说话了,只惬意地眯着眼睛品茶。贾琏也仿佛没察觉到尴尬的气氛,笑嘻嘻地叫人搬了个秀墩放在贾赦椅边,他自坐着用干果磨牙。
“老太太,这眼看就快过年,孙女的衣裳还没准备好呢。昨儿针线上送来几身,孙女瞧着都不怎么满意,却偏不说不出不好在哪儿。您老人家是最有见识的,请您帮孙女看看可好?”一直默不作声的贾元春忽然笑着打圆场,抱着史太君的胳膊撒娇道。
“就你这个猴儿的事多,”史太君有了台阶,缓缓敛了面上的怒容和尴尬,点了点元春的额头,语带双关地道:“也罢,我人虽老了,可眼力还是有的,那些人都糊弄不过我去,便给你这小儿把把关吧。”
“那孙女可要多谢老太太了。”元春故作精灵地向史太君作个揖,坐回去后却向贾琏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并不怎么隐蔽,刚好能教贾赦也一并看见。
后年便是选秀,能否直上青云就在此一举。贾元春虽然心恨大伯与贾琏打了自家父亲、哥哥脸面,可也知道此时并非撕破脸的时
候。她是一等将军贾赦的侄女,还是六品工部主事的嫡女,往部里报名字的时候,这其中的差别可大得很。
而且,贾元春也有些看不上大伯父子拿爵位说事的做法。眼皮子太浅!不过是个一等将军罢了,等到琏儿袭爵,还要再降成三等将军,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待她来日有了那造化,什么样的爵位落不到她父亲、哥哥头上,看大伯、琏儿到时是副什么样的嘴脸。
当今圣上已年过六十,贾元春参选,自不是要去陪伴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她和贾家的目标,是最得圣上喜爱的两位皇子:一位是圣上长子义忠亲王,另一位是当今太子。只是,这两位如今的势头,竟有些不分轩轾,也不知道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史太君明白,贾元春进了谁的后院,这关系到荣国府的站队问题,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好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想来到那时也该有个分晓了。贾太君也只能如此安we_i自己。
见贾元春这个圆脸盘儿的姑娘向自己眨眼,贾琏大咧咧地回给她一个笑容。心中不断地念叨着,元大姑娘啊元大姑娘,哥日后选哪条大腿来抱,可就全看你的了。
元春日后既然得封贤德妃,那就必定是进了新皇的潜邸。贾琏不知道日后谁是新皇,可却知道什么义忠亲王,什么太子都是没戏的。现在,只要看贾元春落到了谁的后院,那他就是贾琏要想方设法抱上的粗大腿。
第三回慈善人偏存险恶心贾恩侯演说当年事(捉虫)
王夫人随着贾政回了荣禧堂,服侍他去了外书房之后,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周瑞家的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后,闭着嘴一个字不敢多说。她心中知道,太太这会儿气正不顺呢。每到这种时候,太太总会不经意地忘掉自己的慈善。
大丫鬟金钗儿屏气敛声地进来,为王夫人奉上一盏热茶。她也是个有眼色的,王夫人面上虽然不显,可她依然能够看出什么,比往日更加了几倍的小心。
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王夫人素日里最爱的;水,是今年下第一场雪时,特意从梅花上采的雪水;泡茶的人,是伺候王夫人多年的金钗儿,时常被她夸作茶艺第一人的。
“大冷的天,这不温不热的茶怎么吃?可见是我平日纵了你们,连杯茶也不会泡了。”王夫人只手指碰了碰茶盅,便板着脸斥道,又挥手将茶盅扫到地上。
金钗儿吓得腿一软,重重地跪下认错请罪,却不敢哭也不敢分辨求饶。王夫人就是这样的xi_ng子,说你有错就只管认便是了,说不得她气过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你哭哭啼啼地犟嘴求饶,那就触了她的霉头,少不得要向你施展施展她的手段。
果然,王夫人骂了两句,又叫金钗儿再去沏茶来。看她面色稍缓,周瑞家的松了口气,小心地陪着她说话。今日在荣庆堂,大老爷父子俩的话可不怎么中听,太太虽不便向他们发作,可想来心里是窝火的。这会儿若能冲着丫鬟xie出来,倒也是好的。
不多会儿,金钗儿又捧了茶盘进来,将茶盅轻轻摆到王夫人面前。因王夫人嫌方才的茶凉,金钗儿特意沏地热了一些,又得防备着烧嘴烫牙的,好容易拿捏住分寸了,才敢往她的面前端。
谁知即便是这样,这一趟也还是落了不是——太太又嫌淡了。一杯热茶,分毫没有糟践,全都泼在金钗儿身上。金钗儿委屈地想哭,却又不敢,强忍着在眼眶打转儿的眼泪,仍旧跪着认错。面上不敢露,心里却不住埋怨,太太不知在哪受了气,却拿她作伐子。
如此又来来回回好几趟,不是凉了就是热了,不是浓了就是淡了……一杯茶折腾了半晌,王夫人也没喝到嘴里。屋里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吓得不轻,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虽看着金钗儿实在可怜,可她们也有心无力啊。
王夫人还想着方才贾赦贾琏父子俩的话,越想心中就越气,禁不住指桑骂槐起来,“作死的小娼妇,可见是不把我当正经太太的,连杯茶都不好好伺候,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还要你们作甚。这荣国府只要还是我当家,就容不得你们这样放肆……”
她好生在金钗儿身上xie愤了一回,心中的气儿好歹平顺了些。只是,金钗儿就倒了霉。腊月的天,前两日的雪还没化,过了午后就又开始飘起雪花来。王夫人罚了她在院子里跪着后,就好像忘了还有这一回事,差点就被冻成个冰人。直到贾政从外面回来,才叫人抬回去。
罚了金钗儿之后,周瑞家的服侍了王夫人歇晌儿,就带着人退了出来。王夫人虽闭着眼可没有睡着,心中乱糟糟地,一会儿嫌弃老爷没用,一会儿又心疼贾珠的身子,一会儿还要操心元春的前程。最后,所有事都归结到一处,那就是大房那一家子实在太碍事了。
若没有大伯贾赦,自家老爷便能承袭爵位,不必在六品小官的位置上苦熬多年。老爷有了一品爵位,那珠儿的前程也有了保障,不必再为了科举日夜苦读,生生熬坏了身子;元春也成了名正言顺的荣国府嫡长孙女,不必再纠结于生父的官职太低,还要讨好大房的人。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由暗恨。贾琏虽是个蠢的,却该死的命硬。这么冷的天,在冰池子里泡了那老长时候,竟都没能冻死了他。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那些安排。
况且,她原不把那父子俩放在眼里,可今日仿佛与以前有些不同。贾琏的生母死得早,在他两三岁上就没了,从那以后她就对贾琏百般笼络,让他成了二房的跟屁虫。往常她还暗笑贾琏是个蠢的,可这大病了一回,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贾赦对他说了什么?
这大伯贾赦,她原以为虽是个荒唐爱色的xi_ng子,可却是个逆来顺受的。没见他虽袭了爵,可这荣禧堂里住着的却是他们二房,这荣国府管家理事的也是她这个二太太。可今日忽然就不一样起来,听听他今日讽刺老爷的话,哪里还像是同胞兄弟能说出来的?!!
难道……真是这次的事情刺激太过,让他们有了警惕?恐怕是的,王夫人暗自点头。这回贾琏的确凶险,接连请了几个太医都说教准备后事。最后还是请了一位告老的御医出山,也道是尽人事听天命,能熬过便好了,熬不过也就……
王夫人最恨的就是这一点,贾琏那个小崽子怎么就熬过去了呢!他若没熬过,贾赦即便再兴风作浪又如何,反正连根都断了,他还能翻了天去?可他偏偏就熬过了,瞧那父子俩的样子,是把他们这一房恨到心里了。
贾琏的午饭仍是随贾赦一起用的,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用得最满足的一餐。先前几日他都在修养,厨房为他备的要不就是清淡的粥品,要不就是腻歪的补品,全都不合他胃口。
用罢饭,丫鬟们收拾了桌面,又端了茶上来,俩父子坐着品茶。贾琏毕竟刚好,坐着一会子就有些犯困,正想告退的时候,就听贾赦说话了。
“离年下没几天了,你这几日好好准备些带心意的礼出来,初二那天跟我到你外祖家去。”贾赦抿了口茶,语带怅然地说道:“自你娘去了之后,竟也有七八年未登那儿的门了。”
外祖家?贾琏闻言愣住,纵观各版本红楼梦,似乎都没提起过他的外祖家。先前贾琏以为是他母亲娘家已经没落,或者人家瞧不上贾赦为人断了联系。可看贾赦此时的模样,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见他疑惑的样子,贾赦有些恍然地道:“那时你还小不记事,也
难怪现在不知道了。你母亲娘家姓周,乃是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除了你母亲,一家子老少皆是矫勇善战的大将,就连你外祖母也不例外。”提起自己的这个岳家,贾赦的脸上不由得意起来。
“当年,若不是老太爷跟你外祖父相交莫逆,我这个浪荡小子才娶不到你母亲呢。”说着,他的脸色又黯淡下来,想来是想到了早逝的原配,长叹一声道:“终是我委屈了你母亲,让她陷进这么个泥窝子里,没能力护得住你哥哥,也没能力护得住她。”
“父亲……”看他这样,贾琏有些说不出话来。红楼梦给他的印象太深,贾赦就是个一位玩乐好色的不肖之人。今儿早上,贾赦的明白,已经给他一个惊喜了。却没想到,他此时又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贾赦摆摆手,继续道:“琏儿,我跟你说说你外祖家的事,日后便靠你孝顺他们了。周家如今,也只剩下一家子孤寡了。说不得日后,还须从你这里过继嗣子,才能传下香火。”
要不要这么惨啊!不是将门世家么,怎么又只剩下满门孤寡,难不成其实这是杨家将的世界?贾琏默然,睁大眼睛等着贾赦往下说。
“岳父大人当年出镇西北,战功赫赫,圣上赐封镇远侯,世袭三代始降。他老人家官至九门提督,加太子太保衔,七年前以武英殿大学士致仕。那时,你母亲去了,岳父深受打击,险些一病不起。”贾赦提起岳父周老爷子,眼神中是显见的推崇。
“岳母大人也是了不得的,出身将门,巾帼不让须眉。当年,京城乱起,乱党围困皇宫,先孝慈太后困守宫中。圣上带着一众心腹远在江南,鞭长莫及,以为必无法幸免。却没想到,是岳母大人率领亲兵家将,在乱军中杀了几进几出,生生将先孝慈太后平安救出京城。”
什么老太太啊这是,这么彪悍!贾琏暗暗咂舌,也不知道这位外婆在家里是个什么模样。若也这样彪悍,他就要为便宜外公掬把同情泪了。初二就要去拜见,祈祷老太太是个对孙温柔辈和蔼的。
“圣上与太后感激岳母救护之情,太后要收岳母做个义女,圣上也要册封岳母为公主。只是岳父、岳母不敢挟恩图报,坚辞了。圣上、太后过意不去,破例封了岳母一品忠义夫人,享公主食邑俸禄。”显然,贾赦对他这位岳母更加地崇敬,眼神简直能放光一样。
“唉——”他忽又长叹一声,面上是难掩的凄凉,“只可惜,两位老人家如今膝下荒凉,连个摔盆送终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往日我不得上门,也不知道他们二老可好不好。”
“父亲,外祖家是出了什么事,怎会……怎会如此凄凉?”此时的人都讲多子多福,哪家不是嫡的庶的一群。子嗣艰难的也有,可毕竟是在少数。方才贾赦也说了,他外公、外婆都是能上马杀敌的,想必身子都健壮,不像是会子嗣艰难的样子啊。
“你母亲是周家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儿。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个个都是好汉子。我那三位舅子,都是一成婚就被岳父送进军中效力,亦是屡立战功声名赫赫。不幸的是,当年岳父离开西北之后,瓦拉鞑靼联合犯边,三位舅子竟然接连捐躯报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贾赦说得不胜唏嘘感叹,“而且,你三位舅舅,唯有大舅舅留下一子,其他两位竟都绝了后。这还不是最不幸的,你那个表哥刚刚十六岁时,便瞒着家人偷偷从了军,跑到西北去要为父亲报仇……唉,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倒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就是这样,周氏一家九口,四个男丁皆
为国尽忠,如今只剩下两位老人并三个寡妇了。圣上怜惜他们孤寡,曾有意将你过继给周家,那时你母亲、大哥还在。可惜,还没等下旨,你大哥便一病去了。只好约定,你娘若再生了儿子,便过继给周家。”
“只是,没等到我娘再生个弟弟,就连我娘也没了。”贾琏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一家子实在是……这算是绝了香火吧。
第四回外祖母一言定归处贾小琏奉上送子图(捉虫)
老周家也算是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圣上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厚待那一门孤寡。所以,不但贾琏的舅舅和表哥都有追封,就连三位舅母也各个都是一品诰命。即便周家已无人在朝,每到逢年过节都有厚重赏赐,以示圣上不忘忠良之意。
按说,有这样一门简在帝心的姻亲,又有贾琏这个纽带在,贾府众人不应该与之断绝来往,甚至提也不提,弄得贾琏竟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门靠山。红楼一书中,直到贾府被抄破败,树倒猢狲散之时,都没提过贾琏的外家一个字,这其中的原因……
当贾琏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贾赦就顿了顿,面上虽然不显,却能明显看出他的情绪低落下来。他耷拉着眼皮沉默着,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好半晌,贾赦才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儿子可以出去了。虽然贾赦面色如常,贾琏却觉得——这个男人很痛苦!
疑惑虽然没能得到解答,贾琏却也不怎么在意,躬了躬身退出来。不管往日是因为什么不相来往,今日贾赦既然提起来了,想来两家的关系并不到无法弥补的地步。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准备份走心的礼物,讨了外祖家的欢心才是。
荣国府上下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贾琏也忙活着备礼,一转眼就到了新年。祭祖、守夜、入宫朝拜等等不提,单说初二那日一早,贾赦谁也没打招呼,带着贾琏就从自己院子的黑油大门出了荣国府,直奔镇远侯府而去。
周家的镇远侯府离着荣宁大街并不太远,骑着马走不到两刻便能看见了。见贾赦越走越慢,贾琏有些奇怪看他一眼。这人,难道还要近乡情怯一番不成?果然,一眼就看到贾赦面上纠结复杂的神情,似期待,似怅然,似惭愧……
来前贾赦已经递过名帖,所以镇远侯府早早就开了中门,单等着姑爷带着小孙少爷上门。大管家领着管事们等在门内,小子们已经打发出去沿路查探,跑最远的一个就等在宁荣街的街口。一瞅见贾琏父子出门,便一个个没命样跑回去报信儿。
对镇远侯府的下人来说,姑爷什么的他们不稀罕,可小孙少爷就不一样了。虽然此孙只是个外孙,可只要身上有老将军的血脉,那就让他们稀罕极了。在这世上,有着将军和夫人血脉的,也就剩下小孙少爷这一个了。想想当年少爷小姐们还在时的情景,简直想掉泪。
侯府与荣国府的格局差不多,一行人穿过内外仪门,直接到了正堂——智威堂。还没到门前,就看见两位花甲老人已经站在堂前等着,身后是三位中年妇人,再往后就是一些丫鬟婆子等。
不用问了,两位老人便是他的外祖了,贾琏快步上前,倒头拜下去。“不肖孙儿贾琏,拜见外公、外婆。琏儿不孝,多年不曾在外公、外婆跟前承欢尽孝,请外公、外婆……”
头还没磕下去,话也没说完,周老夫人已经一把将人拉起来,揽住肩膀半抱在怀里,手不住地在他脸上摩挲,“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让外婆看看小琏儿,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老太太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脸色却很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的。虽然能跃马提刀,可周老夫人却并不高大粗糙,反而是个身材娇小样貌秀美的江南女子。此时已经上了年岁,却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的样子,想必也曾是位如水佳人。
相比于老夫人的热情,
周老将军就矜持多了,淡定地受了贾赦的礼,只是视线却没离开过多年不见的外孙子。曾几何时,连走路都不利索的小娃娃,现在已经长到他的x_io_ng口那么高了。幼时玉雪一团的小脸也张开了,越发地同他娘相像。
老将军已六十有三,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轮廓分明却不粗犷,眼神仍然锐利如昨,颔下一把花白的须髯,好一派儒将风范。自女儿去了之后,一晃就是七八年,老将军看着眼前的贾琏,不由就想到了早逝的儿女们,神色怆然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敛住了,拍拍贾赦肩膀,沉声道:“好了,进来说话。”虽然周贾两家有了嫌隙,他本人对这个女婿倒没什么怨怼。他们翁婿俩,一个失了爱女,一个失了爱妻,也算同病相怜了。外面不管传贾赦如何,就冲着那府里的情况,老将军总是能体谅他一二的。
进了正堂之后,贾赦父子正式拜见了两老,贾琏又一一拜见了三位舅母。因是过年,人人都准备了丰厚的压岁钱和见面礼给他,贾琏因此发了一笔小财,让正为囊肿羞涩而发愁的贾小琏脸上乐开了花。手里无钱心里发慌,贾琏想做点什么,正愁本钱不够呢。
因是孀居之人,三位舅母并未久待,见了贾琏之后便各自回去。贾赦此时才与岳父、岳母说了正事,“琏儿不喜舞文弄墨,小婿想托岳父为琏儿寻位师父,教他些骑sh_e枪棒功夫。等过两年他再大些,若是学有所成,便求岳父将他送入军中历练一番。不知岳父、岳母意下如何?”
“正该如此。”老将军根本就没半点犹豫,立刻点头道:“老夫与你父亲都是行伍出身,偏你们家的儿孙都不争气,一个个闹着弃武习文,却又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想想,若不是祖辈们在马上挣下了这份家业,哪来的你们如今这样的纨绔日子。”
言辞中的嘲讽扑面而来,老将军也没一点要掩饰的意思。他又将贾琏拉到身边,mo了mo他的骨骼,“琏儿就不一样了,到底还流着我周家的血,才能时刻不忘继承祖辈的荣耀。老夫看着琏儿资质不错,虽然有点晚了,却是个可造之材。”
听着这话,贾赦嘴角微微抽动了下。好吧,他就知道这个老丈人嘴毒得很,哪一回来都要被他刺两句。偏偏每次他还没办法回嘴,比起战死沙场的周家子弟,荣国府里面的这些个,确实是不争气了些,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而且听听他这话音儿,琏儿算是歹竹出好笋,幸亏是周氏生出来的,不然也得是个纨绔。这话说得赦大老爷有些不自在,再怎么说贾琏也是他的独苗,咋就成了周氏一个人的功劳了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别看他老丈人是儒将,可揍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也不用旁人,老夫虽上了点年纪,可也还有些精力。我周家的子孙,用不着别人调.教。琏儿已经过了十岁,起步有点晚了,不可再耽误。这样,明日起就让他过来,由老夫亲自教导。”老将军捋了捋须髯,沉吟片刻道。
“练功可不是个轻松事,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老太太一边往贾琏手里塞点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依我看啊,明儿起就叫琏儿住过来,也省得路上耽误时辰。姑爷若是想他了,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就是。若是不想跑路,让他每月回去一趟看你也行。”
老夫人盼外孙盼了七八年了,现在好容易见到了,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走。正好外孙想要习武,还有哪里能比自家更好的地方呢。而且,那荣国府面上光鲜,内里的龌蹉却掩也掩不住,她可不放心这个
明白过来的外孙再陷进去,还是放在跟前儿才好。
老将军闻言连连点头,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琏儿起步晚本就需更加刻苦,很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想当年老夫习武的时候啊,那是鸡鸣一遍就起,月上中天才得歇息;春夏秋冬三伏三九,一日不敢懈怠。就是这样,也才是勉强出师罢了……”
听老头子又要唠叨起自己的辛酸史,老夫人微微一挑眉,“行了,这些话等着明日得空了再跟琏儿说吧。姑爷,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吧,老身这就让人给琏儿收拾屋子。你呢,今日回去安排人简单收拾些琏儿随身的东西,旁的这里都有。日后缺什么,再置办就是。”
贾琏捧着碟干果坐在老夫人身边,也不插话只笑嘻嘻地看着他外公、外婆两个一搭一唱的。偶尔又看看贾赦的脸色,那叫一个无奈无力,比在贾太君面前乖巧多了。看来,这三个人恐怕是早有默契的,贾周两府虽然不来往了,可贾赦却一定跟周家有联系。
随着老夫人的一锤定音,贾琏日后的归宿就定了下来。至于贾赦回去之后怎么跟贾太君交代,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不过,赦大老爷是有名的混不吝,想来那些顾着贵族体面的亲人们,也难为不住他。
约定了明日去接,老夫妻两个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小外孙。老两口还是兴冲冲地,一边吩咐管家紧着给小孙少爷收拾个院子出来,一边又在库里挑挑捡捡,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了贾小琏。连带着,三位舅母也不得闲,指挥着下人们忙得团团转。
一直到了夜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侯府的人才闲下来,老夫妻两个也有时间去看外孙送的礼物。贾琏的这份礼物并不值钱,甚至说得上有些简单,却难得地投了两位老人的心意。
送礼这事,能投其所好是最好的。可贾琏也不知道周家人都好些什么,去问贾赦吧,只得到“不清楚”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答复。他琢磨着,送金银珠宝未免俗了,人家也必不会稀罕,更显得缺乏诚意。为了显出诚意来,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因当时离过年没几天了,贾琏也没弄旁的复杂的,只自己画了幅画,请人精心装裱了送过来。他的画当然比不了名家,甚至连贾赦的都不如,可重在画中的深意。那是一幅金莲送子图,代表着贾琏对外祖家的承诺——日后必过继一子为周家传承香火。
第五回荣庆堂里三堂会审 定乾坤抬三从四德(捉虫)
“父亲,老太太那里您准备怎么交代?”贾琏骑在马上,忽然转过头问道。他虽不太清楚当年的事情,但他这个长房嫡孙忽然要常住外祖家,想来那位酷爱颜面的史太君不会太乐意。或者说,史太君不止会不乐意,更会很生气。
“交代什么?你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不成器孙儿,老太太哪有功夫成日里关注你。再说,你此去是为了前程用功,不肖孙儿这么求上进,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哪还会需要什么交代。”贾赦瞥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什么,老神在在地回道。
所以您的打算就是,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不能糊弄就使耍赖这招?贾琏在马上笑着摇头,还别说,对付那史太君,这招还真比旁的都要好使。因为,无赖之人最怕的,就是遇上另一个更加无赖之人了。
刚回到府上,大管家赖大已经等着他们了。这一整天的,老太太都没见着大房父子俩,问邢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生怕这父子俩又出去胡闹,便派了赖大来等着,一见着人就请过去见她。而且,自从那日贾琏病愈来请安之后,史太君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赖大管家?贾琏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他,这就是荣国府第一豪奴啊。赖大生得一个面貌忠厚的模样,唯有偶一眨眼间才露出些精明。姿态放得很恭顺,言语却并不谄媚,说完该说的事情便闭了嘴,有些少言寡语的意思。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可
以信任重用的样子。
不得不说,赖大生了一副作为奴才的好相貌,既不会太过蠢笨让人觉得不堪用,又不会精明外漏让人觉得不放心。更难得的是,在荣国府一众骄奴傲仆之中,这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却始终保持着面上的恭敬,论是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贾琏mo了mo下巴,看着赖大意味不明的笑开了。这个人可得好好留着,还要纵容着他慢慢敛钱,就像曾经的乾隆纵容和珅一样。等什么时候缺钱了,再像曾经的嘉庆那样,抄了他的家,弄死他的人。将人架上高高的云端,再一脚踹下地狱,想想都觉得滋味不错。
虽然贾太君催得急,这父子俩还是从容地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之后才姗姗而至。又是一屋子人等着,让贾琏忽然有种要被三堂会审的感觉。史太君端坐在正中,贾政夫妇分坐在两旁,再下面是贾珠、贾元春兄妹,听说大老爷、二少爷来了皆转头看过来。
“老大,这大过年的,天儿又冷,你又带着琏儿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年前才病了一场,身子还弱着么?”史太君嗔了贾赦一句,又向贾琏招招手,怜爱道:“琏儿快到祖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可冻着没有?唉,看看这小脸白的,可见你老爷是个不会照顾人的。”
“可不是的。大伯,琏儿向来身子弱,您也该多顾着他些儿。他还是个孩子,受不得寒,这样的天气能不出门还是呆在屋里得好。即便是珠儿比琏儿大些,冬日里我也轻易不准他出门的。”王夫人怜惜地momo贾琏的脸,转过来对着贾赦娓娓劝道。
这几句话,充满了对失恃侄子的痛惜,也满是对粗心大伯的隐隐埋怨,生生就将贾赦比成了个不爱惜儿子的父亲。贾琏不禁在心中点头,上次见了这位二太太沉默寡言的样子,还当她真不擅言辞呢。可今日听了这几句,便可见人家不是不擅,而是太擅了。
“礼数不可废。今儿是初二,他母亲虽然已经不在了,可琏儿也该到他外祖府上拜见。别说他只是身子弱了,哪怕是病在床上下不来,就是抬也该抬了去的。想来二弟妹的娘家并不在京里,自然不用操这种心。”贾赦面上不变,语气平平地说道。
“你们去了周家?”史太君一惊,没等贾赦说完就大声问道。她原本握着贾琏的手,怜爱地摩挲着,这会儿也猛地握紧。她原就觉得心神不宁,现在果然应验了。这老大不声不响地,竟然带着琏儿登了周家的门。史太君的脸色立刻yin沉下来,惊疑不定地盯着贾赦。
当年两家闹得那样僵,这七八年了都互不登门,怎么现在老大忽然就想起来要带着贾琏上门去拜见了呢?周氏去的时候,贾琏才两三岁,这些年也没人提起过,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外祖。老大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他们家?就为的给她添堵?
史太君倒不是怕周家,只是她从来就跟周家老太太不对付。俩人是亲家,都是一品诰命,按说史太君是国公夫人,周老太太只是侯夫人,该以史太君为尊。可偏偏不是这样,周老太太是有御赐封号的,又有公主的食邑,处处压了史太君一头。
而且,史太君也很看不上周老太太,一个女人家竟会些舞枪弄棒的东西,实在是没有规矩体统。有鉴于此,她也不喜欢原先的大媳妇周氏,觉得周家根基浅薄,又觉得那样的母亲教导不出什么大家闺秀来,配不上他们荣国府的门第。
后来周氏去了,那也是她自己不争气罢了,那家人竟然还敢闹上门来,实在是不成体统得很。看他们家那后继无
人的样子,竟然还敢得罪荣国府,是再没有眼色的了。贾府虽然不算子嗣兴旺,可四王八公、四大家族都是盘在一起的,其实周家这样的新贵能比?!
看看结果怎样?最后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再也不敢上荣国府的门来。一想到当年的战果,想起周老太太那时满腔愤怒却无处宣xie的样子,史太君就有些洋洋得意起来,脸色也缓和了些。她忽然就不那么在意老大的举动了,那家人现在还能胜过当年不成。
贾琏只觉手上一疼,他可不打算惯着这老太太,左右他现在年纪小,天真无邪、童言无忌一些也是有的。所以,琏二爷立刻皱了小脸,可怜巴巴地嚷道:“老太太,你握疼琏儿了。”微一用力,就将手抽出来,看到上面果然有了淡淡的红痕。
史太君正得意,闻言就是一僵。多少年了,从没有孙辈敢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她是老祖宗,别说是握疼了而已,就是打骂孙辈也是天经地义的。这琏儿果然是个没母亲教养的,才这样娇气,又目无长辈。
心中虽然不满,可偏偏史太君又要维持慈祥的样子,脸上不免尴尬起来。到底还是贾元春这个小棉袄贴心,笑嘻嘻地拉过贾琏的手帮他揉揉,“琏儿羞不羞,多大的男孩子了,竟比我们女孩儿还要娇贵。老太太不过是紧张你罢了,可不该这样无礼。”
“元丫头说的是,琏儿确实太过娇养了些。咱们这样人家的男孩子,虽然不用为生计劳累,可也不该如女孩儿般娇惯。毕竟,男孩子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琏儿更是要袭爵,很该摔打摔打才对。赦儿你也别放松,要对琏儿严厉一些。”史太君对元春赞赏地笑笑。
贾琏害羞一样低着头,将手背到身后不给人看,然后蹭到贾赦身后。旁人都当他是被说得羞愧了,可贾赦却明白这小子在演戏。心中在哂笑,贾赦却对史太君的话连连点头。
“老太太说的是,我正有此打算,也已经做了安排。琏儿往日也不知被谁带的,xi_ng情娇惯懒散不说,身子骨也弱得很。我今日带他去拜见岳父岳母,很是得了一番埋怨。岳父已经命我明日就将琏儿送去,他要好好调教这小子,日后也好挣个前程。”
“您也知道,练武这回事是最辛苦的,不怕扭不过琏儿的xi_ng子来。况且,岳母担心咱们家舍不得孩子吃苦,已经同意琏儿平日就住到侯府去,务必要让他做到闻鸡起舞,刻苦用功。什么时候老太太想他了,唤他回来便是。”也不管旁人的脸色,贾赦半阖着眼说得飞快。
“不像话!”果然,他刚刚说完,史太君就瞪着眼高声喝斥道:“咱们家又不是没房子,琏儿有父有母的,怎么能住到别人家去。叫外面知道了,又该怎么说咱们家?连一个孩子也容不下,要住到外祖家才行?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和你兄弟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是怎么想的啊?琏儿想学武,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师傅,一个不行就多请几个。况且,周侯爷年纪比我还大一些,怎么还能为了个孩子去劳累他。老大,我惯常就说让你稳重一些,这些事怎么不回来商议一番?”史太君戳着手指头,怒点着贾赦并贾琏。
“商议什么?贾琏是我儿子,年纪小时有我做他的主,大了就由他做自己的主,用不着跟旁人商议。外面请的师傅,哪比得上岳父,没得耽误了琏儿,旁人不在意,我这个当爹的却不愿。”贾赦也睁开看,目光灼灼地回视过去,冷静的声音在听中回响。
他又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地道:“至于外面人的看法,他们能有什么看法?荣国府长房就琏儿一根独苗,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至于容不下自己的独子。既然问心无愧,有何怕旁人有什么议论。再说,咱们家早不比往日了,没那么多人盯着不放的。”
一席话,说得史太君并贾政夫妇都青了脸。是啊,旁人不会说你贾赦容不下独子,却
不会不说他们这几个啊。荣国府大房袭爵,却被二房占了正堂,这事在京里已经不是新闻了。即便嘴上不说,他们心里也不是问心无愧的。这个贾赦,怎么就不多替他们想想呢?!!
“老太太不必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看史太君又要开口,贾赦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道:“这事对琏儿的将来有益,老太太正该替他高兴才是。须知,女子有三从四德。自父亲去了之后,老太太正该辅助我好生让琏儿成材才对,怎还能拖后腿?”
三从四德!这四个字猛地落到史太君的头上,砸得她头晕眼花。这个她不是不知道,可她没想过竟被儿子说到自己脸上。史太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形容,简直要yin沉得滴水,即便抿紧了嘴唇,也能让人发现她在咬牙切齿。
贾赦却不去管她,事情已交代完,他拉着贾琏一躬身,扭头就走。
第六回揪话柄贾赦y_u立威 辨是非贾琏耍无赖(捉虫)
“老太太,您怎么了……”这是贾元春的声音,本该焦急短促的呼唤,愣是被她喊出一丝余音绕梁的韵味来。
“父亲,这样做真的没问题么?”你确定你不会被卫道士们骂死?听到动静,贾琏回头望了一眼。以贾政为首的一群人围着史太君,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被贾赦气晕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气得吐血啊,其实吐了也好,吐吐更健康嘛!
可能是贾赦从来没这么霸气过,想想厅中那些人惊愕莫名的呆滞表情,贾琏不禁勾了勾嘴角。尤其是史太君,从重孙媳妇熬到有了孙媳妇,对两个儿子一抬一压,正觉得日子过得舒坦呢。今日猛地被没出息的大儿子这么一忤逆,可不得震惊一番。
“不必担心。老太太年轻时就有x_io_ng闷气短的毛病,几十年了,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但并不碍事,略听几句好话儿也就缓过来了。”贾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听了听那边的动静,“你听,这不就缓过来了么。能中气十足地骂人,必然没大事的。”
果然,史太君的声音已经隐约传来,“……你们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这里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罢了罢了,我也猜着他这是厌烦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东西了。我也不在这儿碍他的眼,现就离了他去,大家干净。云雀,去给我收拾行李去,备车马,我要回金陵去……”
她这样一说,旁边围着的人便跪了一地,苦求着“老太太息怒……大老爷不是这个意思……等明白过来定来赔罪……”。越是这样劝,史太君就越发起劲儿,一叠声地催促云雀去收拾东西。一边说一边抹泪,一边还要给云雀打个眼色。忙得很!
大丫鬟云雀正扶着史太君劝we_i,此时微微点了下头,一扭头就出去了。老太太这边演得上劲儿,没个捧场的可不行。这本就是演给大老爷看的,可这会儿人家都要走得没影儿了,下面可怎么收场?总不能让老太太真的跑回老家金陵去吧。
她明白老太太的心思,跑得飞快地就去追贾赦父子。一边追一边在心里埋怨,这大老爷也太不讲究了,老太太这么大年纪,顺着她一些又能怎样?这当儿子的,怎么能这么打当娘的脸呢?也难怪老太太这么生气,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她老人家这样说话了。
“大老爷,大老爷……”气喘吁吁地云雀拦到贾赦父子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哭求道:“大老爷,求您去看看老太太吧,她老人家方才都厥过去了啊。您去给老太太认个错儿,让她消消气吧。老太太都那么大年岁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您还不是得心
疼?”
“是老太太让你来的?”贾赦看到这丫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反问了她一声。
“老太太正气着,闹着要收拾东西回金陵老宅呢,哪会这么吩咐奴婢。只是奴婢担心闹得不可收拾,没敢真去收拾东西,偷偷跑过来求您。大老爷,老太太最是和善的,只要您在老太太面前略软一软,必然也就消气了……”这话说得十分语重心长。
云雀怎敢说是老太太暗示她来的,那岂不是让老太太很没面子?她在史太君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主子是个多爱面子的。若是今日她敢让老太太丢了面子,那这条命都不定能不能保住。不过她是老太太的人,自有一份别人没有的体面,不怕大老爷不领情。
“大胆的奴才!老太太的吩咐也敢阳奉yin违,是谁纵得你如此放肆?!”贾赦不等她说完,一脚就踹过去,正踹在云雀心口上,“来人,把这个惯会欺瞒主子的奴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另去跟老二家的说一声,革她半年的钱粮。”
他一声令下,立刻上来两个小厮,不由分说地堵了云雀的嘴,架起来拖到一边绑在凳上打板子。云雀愣怔之下也没挣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板子已经打在身上了。她在老太太面前也有体面的,可没想到大老爷竟叫人打她,更没想到还真有人敢上来就打。
贾琏见状就是一挑眉,看来这便宜爹手里还是有几个中用的人,没弄出个支使不动奴才的场面。他也不说话,只笑嘻嘻地看着云雀被打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到打的没剩两板子了,他才劝道:“父亲,念在这丫头是老太太的人,且饶了她这一回吧,想来她也知错了。”
“恩,就听琏儿的吧。”贾赦摆摆手吩咐,又向着聚过来的下人们道:“咱们家这样的门第,素来是有章法规矩的。做下人的,就该听主子的话,这种阳奉yin违的事情,没叫我知道便罢了,否则我是决不允的。今日这个奴才便是例子,你等要引以为鉴。”
此时他们就站在荣庆堂的垂花门外,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也有那眉眼伶俐的,悄没声地就跑着往里面去报信儿了。果然,贾赦的话音刚落,一群人就簇拥着史太君出来。还离着有段距离,就听人喊“老太太来了,快去看看云雀姐姐……”
“你这个不孝子,我这丫头好好的,你作践她做什么?好好好……我知道你这是冲我呢,何必借题发挥?你打了她,怎么不连我这老太婆一起打了。我都说不在你面前碍眼了,要回老家去,你还想怎样?难道非逼得我进宫,去娘娘们面前请罪不成?”
“你们都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祠堂哭老爷。”史太君颤巍巍地推开扶着她的贾珠、元春,脸色涨得通红,手指头戳在贾赦面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真是生来就是讨债的。我都这个年纪了,就为了你,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大哥,你还不赶紧认错,还要将老太太气过去一回不成?”贾政面色隐含愤怒,小心地扶住史太君,苦口婆心地道:“老太太方才已经气过去一回了,万万再经不起折腾,大哥这是何必呢?云雀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您怎能越过老太太处置她?”
贾珠和元春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往贾赦面前一跪。“大伯,这事原没有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说话的份,可是……”元春跪行了两步,拉住贾赦的衣襟道。
“既然知道没你说话的份,就闭嘴!”贾赦一点给面子的意思也无,冷冰冰地斥道,闹了贾元春一个大红脸。她因生辰来得奇,从小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即便是长辈也没谁对她有一句重话。像贾赦此次这样不留情面,还是第一回碰上。
“大伯这话说得不对,您自己行为有差,难道还能不让人说?即便是不让我们说,难道大伯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我大庆以孝治天下,任他是谁若是不孝,自会受天下人的口
诛笔伐,被世人唾弃。大伯今日这样欺侮老太太,难道就不怕被御史参奏?”
贾珠此时面色也不白了,气得面红耳赤的,抬着头梗着脖子说话,一派大义凛然、据理力争的样子。他是读书人,骨子里就有一种清高,又多受史太君和王夫人的影响,早就十分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的大伯。今日这一番话,倒将平日的愤怨宣xie出来。
“猪大哥哥此言差矣。我倒不知道做侄子的如此跟大伯说话,是不是也是孝道的一种。你来到此地,连问也不问为什么,怎么知道这丫头不是自己犯了错,才挨的打?可怜父亲对老太太明明是一片拳拳孝心,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不孝呢?”
贾琏从贾赦身后绕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贾珠,然后扫视周围众人一圈,“父亲向来是公正严明的,罚了这丫头自然有理由,不会无缘无故作践人。老太太,您方才是不是吩咐她去收拾东西来着?您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老太太的东西都在这垂花门外放着?”
我不想知道!史太君闻言一梗,她怎么会不知道云雀为什么在这儿,那就是她暗示过来的。可是这又不能明说,难道要说她怕下不来台,所以明着让云雀去收东西,暗里让她过来叫贾赦回去。这样一说,她这个荣国府老太君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这丫头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的,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阳奉yin违、欺上瞒下了。老太太的吩咐,她也敢不当回事,好好的差事不去做,竟然跑到前面来浑说。这样胆大放肆的奴才,难道还不该打?还不能罚了?”
他笑着作势去拉贾珠,却也不怎么用力,“猪大哥哥,正因为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人,才更加不能纵容。咱们是对她们放心,才把最尊贵的老太太交给她服侍,怎能容她如此轻忽。如今只打她几板子,革些钱粮,已是看在老太太面上格外开恩了。猪大哥哥,你说我这话说得可对不对?”
贾珠本就读书读得有些呆,这会儿竟被他说得无言。明明知道不该是这样的,明明知道错的是大伯贾赦,怎么在贾琏口中就成了功劳呢?心中能明白,却偏偏找不到话反驳了他,一时急得更加脸红脖子粗。
旁边元春却是个伶俐的,在一边摇头道:“琏儿,却不是这样的道理。云雀虽说有些自作主张,可她却是实心为老太太的。想是方才她见老太太伤心,这才偷空过来劝说大伯的。忠心为主,这有什么错呢?即便是错,可也是她一片为主的忠心,很应该谅解一二。”
“况且,她到底是老太太的大丫鬟,大伯要罚她也不是不行,可也该去回禀老太太一声。这里离着上房也不远,派个丫头跑一趟,能费多大事呢?总也好过这样直接罚了,也不说明原由,反倒让老太太又急了一回。”不让她跟长辈说话,她跟平辈的总能说道一二了吧?!
“叫我说,这事本就不该惊动老太太。父亲是这府里的主子,朝廷亲封的一等将军,处置家里一个犯错的丫鬟,都能招来这么多埋怨,呵呵……”贾琏讽刺地撇撇嘴,将头往一边一转,不再说话。他的原则是:说得过的就说,说不过的就当你是放屁。
第七回史太君操控传播源两父子讨价又还价
一场闹剧,以贾赦、贾琏父子愤愤不平离去而结束。垂花门外,留下了一地或错愕,或愤怒的人。只是罚了一个丫鬟,事情虽然不大,却在荣国府的下人心中留下了痕迹——大老爷原来也有这么给力的时候。那可是云雀啊,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这说打就打了。
荣庆堂上房,史太君坐在那儿,脸色yin沉地半阖着眼,好半晌才吩咐道:“政儿,拿帖子去请王太医,就说我今日气着了厥过去两回,快请他来救命。”王太医是荣国府的老相识,老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就常被请来给府里的人诊病。
贾政恭敬地领命去了,只是脸上仍是有些迷茫的神情。这也不怪他,大房两父子这些日子实在太反常了,让他有点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感觉。
往日,他大哥贾赦是个万事不管的,只要不缺他的银子花用,被挤出正堂都没二话;侄儿贾琏又是个懵懂顽童,不太亲近父母,反倒跟他和王氏更亲近些,又喜欢粘着元春,对珠儿也颇为崇拜。可自从贾琏上次病愈之后,这父子俩都xi_ng情大变,充满斗志起来。
其实,不光是贾政晕头转向mo不着头脑,荣庆堂的这几个人也都是如此。贾珠平日都在用功读书少在内宅,所以也只是诧异而已,可三个心里有鬼的老中青女人们就想得深了。尤其是王夫人,自从听贾赦提起周家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她想的更深远。
当年,贾瑚和周氏的死,虽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可也没少了她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年前贾琏掉进冰池子里的事,王夫人心中一紧。难道,是她莽撞了,让大房那父子俩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要不,为什么多年不曾提起周家,偏偏在这时候提起来,还要把贾琏送过去常住。
越想,王夫人就越觉得害怕。她不由得把这些年做过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寻思着是不是哪里漏了马脚。她想得入神,便没听到史太君的呼唤,还是元春在一边轻推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有什么事,请您尽管吩咐。”
“明日是初三,赤狗.日,不宜走亲访友,你命人守好这府里,任何人不准出门;但凡有客来的都回了,咱们家闭门谢客。过两日再有客来,我身子不爽利,也不要往我这里引了,在你那边招待吧。”史太君暗暗瞪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吩咐道。
看来,这老东西是要把事情闹大啊。叫老爷去请相熟的太医,就是要坐实了她被大房气病;大过年又不见客,是要她好好宣扬大房的不孝。明明知道明日周家要来接贾琏,却偏偏不准人出门,也不准客进门,这就是要明晃晃的打脸,大房那两个到时少不得又要闹一场。
可惜,老东西也不想想,大房那院子又不是没门,她这个做弟妹的能不能去管大伯的院门。或者,老东西根本就是知道,却还是逼着她去出头得罪大房那两个。算盘打得真好,难怪人都说老ji_an巨猾呢。虽然心中不满,王夫人还是木着脸答应下来。
“还有珠儿,你已然进学,也改在外面多走动走动。今年恰逢大比之年,京里汇聚了许多士子们,你往后总归是要入仕的,去与他们结识一番,也好显显你的才学。”这还不算完,史太君又拉住贾珠的手吩咐,一点也不担心她孙儿只是个秀才会不会露怯。
贾珠对此不怎么愿意,他去年秋闱失利正不自在呢,现在要去见那些举子们,更觉得矮人家一头。况且,他已经决意刻苦用功,以图下一科能够榜上有名,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与人交际上。可老太太既然这样吩咐了,他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
“元丫头明年要选秀,快没几日松泛日子了。趁着这个年下,很该多出门走动走动。老二家的,你要安排好,出门时带上她。另外,多为元丫头准备些好衣裳首饰,别怕花钱,就从公中出,省得人家笑话咱们荣国府。”史太君一个不漏地指派差事。
“是,就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孙女了。”元春比较开心,能得好东西,还能出门走动,对于一个深闺小姐来说,是个美差。当然,她心中也清楚老太太真正的用意,不外是让她装作无意地坏了大伯他们的名声。最好,能把大伯从爵位上拉下来,让她父亲承了爵才好呢!
等一一点了名,史太君才唤了丫鬟婆子们进来伺候,她自己也半躺在元春怀里哼哼唧唧起来。她那发福的身子,一个顶上元春两个还多,王夫人不忍女儿辛苦,连声支使着让人把她抬进屋里去,放在床上躺好。
“父亲,此时荣庆堂估计正热闹着,咱们不在好么?”贾琏坐在贾赦对面的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件儿把玩,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都不用派人去探就能猜想,史太君今日受了这样的忤逆,又怎会忍气吞声地消停下来。这会儿,恐怕太医已经登门了吧?
贾赦手里也是一件玩意儿,是一把古扇。他斜了儿子一眼,哼笑一声,“无妨。你不用担心我因莽撞,丢了脑袋上的爵位。当年我能继承这爵位,靠的也不是孝顺父母,而是有个好外家。只要岳父岳母安好,这爵位就轮不到老二那个假正经。”
“哦?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贾琏好奇地问道。从便宜爹话语的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对父母颇有不满。史太君的偏心他已经见识过,却无缘见识贾代善是如何对待两个儿子的。但他也觉得贾赦有些怨天尤人,他自己若真是争气,早自己挣个爵位回来了。
不过,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他可没打算说出来,让便宜爹面上无光。
“你以为呢?当日立荣国公世子的时候,你当老太爷没想过要废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嫡长子么?哼,要不是当时岳父还在位上,周家又比贾家更得圣心,这爵位也到不了你老子的头上。若真是老二袭爵,你老子可没那么大的脸,能让老太爷上那求官的遗折。”
“老太太现在也不过是气不顺,等她自己xie出来就好了。反正我已经有个荒唐好色的名声了,再多个不孝也无妨。再说,也不定有多少人能信。我堂堂一品将军,荣国府的继承人,为了孝顺,都把正堂让给六品小官的弟弟住了,还能再怎么孝顺呢?”
说着,他又幸灾乐祸地嘿嘿笑道:“二房那几个,这个年恐怕不会过得舒坦,要被老太太支使地团团转了。得啦,他们都忙,你明日也要走,倒让我能偷个闲,正好也收拾收拾这院子。”说到这儿,他又敛了笑容,微微眯起眼来。
他手里能用的人不算多,除了以前祖母留下来的几个家生子,和周氏留给琏儿的几个人,也只有一些后来新买的下人。旁的家生奴才,贾赦是一个都不信的。况且,这些人在荣国府当了几代的奴才,其中关系之盘根错节,早已超出了想象。
贾赦打定主意,趁着年下忙碌,旁人无暇顾及的时候,正好先把自家的院子弄干净。老太太跟老二家的没少往这院子里掺沙子,以往他不在意,反正能自己逍遥度日就够了。可现在却不同,他准备把西边的人们都掀翻呢。
“这个你收起来,算是为父给的压岁钱了。”贾赦从身后mo出一个红木匣子,递到贾琏面前,“周家虽是你外祖家,可也不能让人觉得你寄人篱下。这里面有两千两银票,算你五年的生活费,日后不用再找我要了。要了也不给。”
“不是说压岁钱么,怎么又变成生活费了?”贾琏翻眼,欺负他没有童年么?压岁钱跟生活费能一样么?虽这样说着,还是满意地将匣子抱在怀里。本来他还发愁本钱不够,有了这两千两就什么都解决了。便宜老爹的东西,算是送到他心坎儿上了。
“混小子,分那么清做什么?”贾赦撇撇嘴,从炕桌地下踢了踢他,“银票是生活费,里面还有两张地契,是铺子和庄子,算是压岁钱了。我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不过东西都给
你备好了,是赚是赔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总之一句,赔光了的话,别再来找你老子。”
“那要是赚了,用不用给您干股啊?”贾琏笑了,便宜爹真不错,像个贴心小棉袄。
“嘁,指望你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干股,你老子还不得饿死。”贾赦先是不屑地摆摆手,旋即看到贾琏的笑,又改口道:“不过,老子这出钱又出地的,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小子。这样,当爹的也不能占你便宜,这些就勉强要你八成干股吧?”
您倒还真不贪啊!八成?您干嘛不干脆让我给您打工呢!贾琏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伸出孤零零的一根手指,“一成,另外您日后从店里要东西,算儿子的孝敬。”
其实在贾赦看来,那什么的干股还个没影儿呢,他怎会在意。倒是儿子绷着个脸跟他讨价还价的小样儿,让他颇觉有趣。父子两个甩花枪似的你来我往一番,最终达成了三七分帐的协议。贾赦现在只当成是玩闹,可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亏大了啊!
贾琏摇摇头,知道便宜爹就是在逗他玩儿,可他又何尝不是在逗便宜爹玩儿呢。反正不管是谁逗谁,两个人能够和谐相处,这就够了。
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离开,贾赦低叹一声,将手中的把件儿扔到炕上。他何尝看不出来,琏儿变得厉害,别说没了往日懵懂顽童的样子,简直都变得不像个孩子了。一场大病也许能让人大彻大悟,却不会让孩子凭空长大一截,更不会让人变得成熟睿智。
贾琏这样的表现,不由得他这个当爹的不多想。也许旁人会猜测,这孩子以前是不是都在藏拙,可贾赦却敢保证绝没有。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心中一清二楚。可是,贾赦不敢再深想下去。与其想琏儿到底还是不是琏儿,倒不如就让他糊涂一回吧。
而贾琏本人,也没有多少要掩饰的意思。上辈子作为贾连,他带着面具一直到死;现在有了这赚来的贾琏,他就只想当一回自己。至于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看出来又怎样呢?一个十岁孩子,正是还没定xi_ng的时候,xi_ng子变一变也是正常不是。
他唯一担心的,反倒是原先最不用在意的贾赦。这个便宜爹完全不像红楼中那么不着调,恐怕人家早已看出不对来了。不过,既然贾赦不提,他自然也乐得不吭声,就这样父慈子孝下去,也是一桩人生美事!
第八回贾恩侯管家换监生事太多时光似水流(捉虫)
初三这日辰时刚过,门上已经有人来报,镇远侯府的马车来了。来是来了,可人家登的却不是那敕造荣国府的正门,而是直接将名帖递到了贾赦院子的黑油大门处。王夫人虽昨晚已经将闭门谢客的命令传下来,可贾赦只权当不知道,一大早就派了人到门口去候着了。
等荣庆堂里的史太君起床得到消息的时候,贾赦早已亲自送贾琏离开了。并留下话来,因实在太早,为了不影响老太太休息,贾琏已经在院子里冲荣庆堂磕头拜别过了,请老太太不要挂怀。直恨得史太君想撒泼,一肚子只能冲没用的王夫人发作。
偏偏王夫人是个木头人一样,你说她什么都点头称是,面上木讷地老实认错。可她心里的敷衍,史太君闭着眼也能想出来。越是这样,老太太心里的气就越发不顺,原本准备装病的,这回倒真的卧病了起来。多少苦汁子喝下去,才略微好些。
镇远侯府里,贾小琏的日子也不好过。第二天还不到寅时,天色尚没方亮,便被叫起来站桩扎马。要说这练武的基本功,是最枯燥也是最苦的。没练过的,能摆出标准姿势就得学半晌。等姿势没问题了,能不能站住还是个问题。
周老爷子对小外孙比较满意,他只师范了一遍,贾琏就跟着做得很规范,一点没偷工减料。寻常孩子初学,能够蹲个两刻钟都已经不错了。他的小外孙看着文文弱弱的,居然一口气坚持了进一个时辰
。若不是他叫停,看样子还能坚持下去。
这可不光是体力的考验啊,还要非常有毅力,骨子里要有股韧劲儿才行。看到贾琏尚且稚嫩的脸,周老爷子常常地舒了口气。现在的世家里,就连男孩子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好好个男儿,都养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他还真担心小外孙也是这样。
他虽然疼爱唯一的孙辈,却也怕这孩子嘴上嚷嚷着习武,却吃不得习武的苦。现在看来,倒是白担了一场心,他的外孙怎会那么不争气。他方才明明看见,小外孙浑身都在颤了,却还是咬牙坚持着,既不肯放弃,也不肯偷工减料地磨工夫。
用罢早饭后,老爷子又教了一路拳法,做过示范之后就叫贾琏打一遍。这路拳法总共二十招,他原想着小外孙能记住一半就很好了,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打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样的悟xi_ng,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啊。
周老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演武场边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琏打拳。渐渐视线就有些恍惚起来,看着场中的人影,一会儿好像是贾琏,一会儿又好像是他那些战死的儿孙们。老人家的眼眶就有些发酸,攥着的拳头,指节有些泛白。
人生三大痛,最痛者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样的悲痛,他这一生已经承受过五次了,四个儿女,一个孙儿,此次都像是从他和老妻心头剜肉一样。场中的小小少年,早晚有一天也要走上战场。那么,后面是不是还有一次剜心之痛在等着他们?他害怕啊!
贾琏并不知道他外公的恐惧,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地学习,弓马骑sh_e、拳脚刀枪、兵书战策、排兵布阵……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从军,自然不会做个没上过战场的将士。身为军人,在前世的世界,已经没了开疆拓土的机会,但在这里,他却可以圆一圆梦了。
周老爷子也并非杞人忧天的人,那莫名的恐惧也不过一闪而逝。琏儿既然想上战场建功立业,那他就只有支持的。做不了别的,只有将自己x_io_ng中所学倾囊相授,只有更加严格地要求贾琏,以求日后在战场上更有保命的本钱。
为了增加贾小琏的保命系数,老爷子还跟北大营的统领打了招呼,将之扔进去磨练了几个月。一为让贾连体验军营的铁血气氛,二为让他跟那群兵油子们学学战场保命的技巧,三为结识一些人脉。
贾琏在镇远侯府和北大营过得如鱼得水,荣国府就没那么消停了。刚过了春闱,史太君和王夫人就瞄上了贾赦名下的荫监名额。荣国府唯有贾赦的爵位是一品,有一个恩荫名额;贾政这个六品文官却是没资格的。
贾珠自从之前听从史太君的意思,舍了脸出门跟士子们聚会谈论,竟深觉颇有进益。于是认定之前学业没有进境,全因周围没有同伴,不能相互讨论研究之故。他又自恃身份,不肯到寻常书院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全国最高学府——国子监。
虽然入国子监的途径不少,可人总是习惯寻找最方便的一条。既然贾赦手中有恩荫名额,自然该送给力求上进的大侄子才对。左右,他儿子贾琏是个喜欢舞枪弄棒不上进的,也用不着那名额。至于贾赦的意愿,还用得着问么?侄儿成材,他脸上也有光不是。
可惜事情并没按设想地走,贾赦一听就猛摇头。转头就开始诉苦,又是府里的用度是越发地艰难了,上回他到长房支银子,居然连二百两都没有;又是下人跟他抱怨了,月钱越来越不及时了,上个月竟然晚了快十天;又是邢夫人告状了,她的份例竟然是以次充好的……
“老太太也别生气,咱们家的事又多又杂,想来老二家的有些忙不过来吧。大房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只是累着老二家的,让我这个大伯不落忍啊。”贾赦还装模作样地劝史太君,但转口便建议道:“左右邢氏整日闲着无事,不如就让她跟老二家的各管一半吧。”
史太君跟王夫人气得直想翻白眼,暗骂老大想得美。自从原大太太周氏病重之后,史太君就夺了大房的管家权,给了二房。即便后来贾赦娶了继室,这婆媳俩也谁都不提大房管家的事。仗着邢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继室,压根没想过交出权力。
现在不过是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就想换一半管家权,想得真是太美了。没门儿!婆媳俩也不接贾赦的茬,想别的主意去了。没能达成目的,贾赦也不在意,早晚这两个女人得来求他,他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能想的办法都试遍了,手眼通天的荣国府老太太和二太太竟没办成这件小事。最简单是捐一个监生,可这不是正途,贾珠不愿意怕被看不起;请原籍府县推荐吧,人家那边都已经定好了,都是勋贵要员家的公子,贾家这临时起意的事情得往后排排……
忙活了一大圈,一两个月过去了却没办成事。贾珠嘴上虽不说什么,神色却日渐消沉,整日恹恹地食y_u不正,也没什么精神,看着身子更弱了。史太君和王夫人心疼得不行,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贾赦的要求。
得了管家的权利,邢夫人就有些春风得意起来。她早年在家时,母亲早逝,也是一把管家的好手。虽说荣国府家大业大的,可这些都是一通百通的事情,她上手很快,理事反比王夫人更利落些。虽有些贪小便宜,可有贾赦看着,倒也无伤大雅。
除此之外,大房还有件喜事——赦大老爷雄风不减,房中要添丁了。这年九月张姨娘有孕,到来年三月难产下一个女娃。张姨娘血崩,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去了。因孩子生在迎春花开的时候,贾赦给起了个“迎春”的ru名。
大名鼎鼎的“二木头”,贾琏怎么能不见识见识,颠颠儿地回了荣国府来看妹妹。结果萌娃没看着,只有一只皱巴巴的红皮“猴子”。因是早产儿,“小猴子”连哭都没力气,细声细气的。贾琏都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倒把“小猴子”吹断气了。
邢夫人比较郁闷,原指望若是个男孩便养在自己膝下,日后也是个依靠。可谁知等了这几个月,生出来是个赔钱货,立刻没了关注的兴趣。贾琏见这个妹妹实在可怜,ru母也不是个省事的,便回了贾赦,将赵嬷嬷调到迎春房里管事。
等贾小琏再想起来去看“小猴子”的时候,才发现“小猴子”已经变了样子,有一点点萌样儿了。看在“小猴子”这么争气的份上,贾琏决定要多给一些关注,至少他的妹妹不能被ru母拿捏欺负了才是。
自打进入国子监读书,贾珠益发用功刻苦,渐渐引起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注意。他觉得,像贾珠这样的勋贵子弟,难得能够如此用功上进,来日必非池中之物。经过半年多的观察之后,李祭酒对贾珠的才学也满意,就起了结亲的意思。
史太君和贾政对这桩婚事比较满意,国子监祭酒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天下师表出身清贵。贾珠有了这样一个老丈人,对他日后科举多有助益。王夫人虽有些看不起李家,但为了儿子的前程,到底也没说什么。于是,这桩婚事就定了下来,只等元春选秀之后完婚。
贾珠是人逢喜事,指路人贾元春的事却有点不太顺。大选都已经迫在眉睫,贾元春正踌躇满志的时候,皇后娘娘忽然崩了,圣上深为哀痛,停了一轮大选。这样一来,十五岁的贾元春就被搁在了家里。下一轮选秀她就十八了,万一没选上,这样的年纪连个退路都没有。
可若是不选,史太君等人又不甘心,即便是贾元春自己也不甘心。她从懂事起就学规矩,
吃了多少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选入宫门。这都到临门一脚了,怎能就此放弃?!荣国府正踌躇不定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让她们定了心。
大选虽然停了,可选拔宫女、女官的小选却没有,只是要到明年。这时候荣国府也顾不上挑剔了,不管大选小选,能把贾元春送到太子身边才最要紧。经过一年多的犹豫,史太君终于在太子和义忠亲王之间有了选择。
当然愿望是好的,结果却很差强人意。未来的贤德妃娘娘没能留在太子东宫,而被分到了四皇子忠肃亲王宇文祜府里为女官。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贾琏并不知道,不过他也不在意,他要的也只是结果而已。宇文祜,受天之福么?
第九回羞怯怯熙凤见贾琏水迢迢远赴金陵试
今天的荣庆堂很热闹,原是有客到。来人是王夫人的嫂子李氏,带着王家的几位姑娘。盼了多年,王夫人的二哥王子腾终于奉调进京了,现在京营任副节度使。现任京营节度使已经年迈,王子腾此时进京担任副手,明显是为了接管京营做准备的。
京营拱卫都城,是入京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非帝王心腹不可得。兄长这么给自己长脸,王夫人自然春风得意得很。娘家嫂子一上门,就引着前来拜见史太君,顺便显摆自己娘家兄长有多出息。
李夫人还带了三个姑娘,一个大一些,十来岁的年纪,另外两个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大些的姑娘是王家兄长的女儿,名叫熙凤,小名儿凤哥儿的。这姑娘说来也是个命苦的,父母早亡,家中只余一个哥哥,如今跟着二叔王子腾夫妇过活。
好在王子腾膝下无子,干脆将王仁当成儿子养,自然也不会苛待王熙凤,免得日后王仁心中有了嫌隙。所以,王熙凤虽是寄人篱下,却没养成个谨小慎微的xi_ng子,反倒诙谐泼辣,口眼眉梢都透着伶俐。此时,她正挨着史太君坐着,三言两语将这老太太逗得哈哈笑个不停。
王夫人陪着嫂子说话,让新进门的儿媳李纨顾着两个小姑娘。这个媳妇她虽不是十分满意,嫌她出身不够高,嫁妆上也不甚好看。可这样的也有样好处,那就是容易拿捏。想想若是珠儿娶个出身高贵的媳妇,她还得奉承儿媳妇,王夫人对李纨也就认了。
“妹妹,上次你送信说有了身子,可把你哥哥高兴坏了。这不,一到京里就打发我赶紧过来看看你。”王李氏拉着王夫人的手,隐含羡慕地看了看她的小腹,“妹妹是个有福的,你哥哥与我都替你高兴着呢。只是妹妹到底年纪大了些,可万万要保重身子。”
二哥王子腾膝下无子,嫂子只生了个闺女,王夫人知道她心里难受,可还是忍不住自己满心地喜悦,只能故作羞怯地道:“我也是没想到,珠儿、元儿都那么大了,竟还有了这么个小东西,真是羞死人了。嫂子快别说了……”
王夫人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贾政的官职太低,和大房总给她添堵之外。在其他方面,王夫人觉得满可自傲的。家中只有一个色衰的姨娘,并无庶子庶女;一双儿女都各有前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她已年近四十还能老蚌生珠,可见夫妻恩爱……
贾琏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若是没什么大事,他一个月才会荣国府一趟,看看便宜爹和“小猴子”妹妹,顺便给史太君等人请安。今儿个王家的人登门,正好就赶上他回来。原本他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偏偏史太君听说他回来了,特意派了丫鬟来请。
来请贾琏的丫鬟倒是个名人,就是日后史太君身边第一
得用的鸳鸯。此时小姑娘才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能看出是端庄恭谨的样子了。鸳鸯是在金陵长大,上个月才进府伺候史太君的,这位大房的琏二爷尚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偷偷打量两眼。
这府里的都说珠大爷长得好,可鸳鸯却觉得琏二爷长得更好呢。至少,珠大爷那副苍白瘦弱的样子,就比不得琏二爷的身材高大俊眉修目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呢。目光不小心跟琏二爷碰上,小姑娘悄悄红了脸,低着头飞快地往荣庆堂走。
对于红楼里的名人,贾琏还是好好打量了两眼的,却恰逮住鸳鸯偷看,不由得笑了笑。前后两辈子,要说在皮囊上,老天爷还是很对得起他的。不过,小鸳鸯一害羞,贾琏本想打听打听荣庆堂的事,这下也泡汤了。
“琏儿快过来拜见,这是王二太太,是你二婶的嫂子。”史太君一边介绍,一边将身边的王熙凤推出来,笑道:“再来看看这个丫头,你可还认识?”
王家的人?贾琏躬身拜见王李氏,被她拉着手夸了一通,又收了表礼,才转过来去看史太君说的姑娘。十来岁的小姑娘,身量不太高,身材苗条袅娜。不像一般的姑娘一样含羞的低着头,反而目光盈盈地直瞅过来。
再往脸上看,“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丹唇含笑,端得是个美人坯子。见到这样一个姑娘,又是姓王的,贾琏哪还会不知道是谁。心思转念间,他已明白史太君特特让人把他叫来是为何了。原来,贾琏与王熙凤的婚事,此时就已经有了端倪。
“这个是凤丫头,闺名叫熙凤,想起来没有?你们小的时候见过,那时琏儿才三四岁的样子,凤丫头更是小小的一团。”史太君一手拉着一个,笑呵呵地回忆着,“我记得,凤丫头要走的时候,琏儿还不愿意呢,哭闹着要留她在家做媳妇呢……”
即便王熙凤再不同于一般女子,长辈们说起这个也让她害羞起来,不依地一拧身躲进屏风后面去了。今日随婶婶到荣国府来,一则是拜见姑妈,二则也有相看贾琏的意思。她现在年纪还不算大,见一见外男也无妨,若再大一些就不好看了。
贾琏闻言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他明白史太君与王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可他的婚姻之事到底要怎样,还得看便宜爹贾赦的意思。当然,家里这两个女人是惯会自作主张的,看来还是要给便宜爹提个醒儿才行。
很明显,王熙凤不是一个好的妻子人选,这个女人的胆子太大了。放印子钱、徇私弄权、逼死人命……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不过,这女人也有优点,比如她没有父母,哥哥也是个没出息的,娶回来之后怎么摆布都行。照这么一想,娶回来当个摆设也行。
女人们说话也不让他退下,他插不上也不打算插嘴,闲闲地端着杯茶在心里打算盘。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夫人,特别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王夫人肚里这个,就该是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了吧。只是不知道他那块玉上,这回该刻什么字了。
早在迎春那个“小猴子”洗三的时候,贾琏便已经送了“小猴子”一块美玉。雀卵大小的羊脂美玉,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正面刻着“通灵宝玉”四字,注云:“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反面刻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也是他促狭,将个通灵宝玉克隆了一番。
他原想着自己这么玩,说不得那神经兮兮的僧道二人就要找上门来。可谁料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也不知是人家不在意,还是不够神通广大。不过,通灵宝玉已经被自家“小猴子”抢了先,也不知道贾宝玉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带来一块。
贾琏这次回来是向贾赦辞行的,他要回金陵去参加武举的童试和乡试。按照本朝的律例,武状元直授御前一等侍卫,正三品官职,一朝得中便省了多少年的奋斗。贾琏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打得便是这个武状元的主意。
他虽打
定主意从军,可没打算从底层做起,那样的安全xi_ng太低,动辄就会丢命的。若是在自己的掌控下丢了命,贾琏只会自认倒霉;可若是被旁人瞎指挥,因此丢了命,贾琏就觉得冤枉了。想想他那几位舅舅,可不就是这样丢掉xi_ng命的。
因时间还早,贾琏便乘船一路南下。这一晚他正闲坐读书,外面忽然有回禀声响起。贾琏拨了拨灯芯,问道:“何事?”这个时辰已经用过晚膳,一般无事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
“爷,咱们的人捞上来一个人,人昏着,身上没什么伤口,就放在后面的库房里。”说话的小厮叫昆仑,是赵嬷嬷的大儿子,今年十五,从贾琏到镇远侯府开始跟在他身边。说是小厮,倒不如说是伴读,平常贾琏习武读书,他都跟在旁边,倒也学了不少。
“捞他做什么,扔回去吧。”贾琏不在意地摆摆手,瞪了昆仑一眼。每逢这种情况,都代表这麻烦。贾琏不怕麻烦,可也不喜欢主动惹麻烦上身。
“爷,不是小的自作主张,这人身上带着这个。您上次吩咐过,要特别注意这个名字的。”昆仑忙递过一块湿淋淋的玉佩。
“祜?宇文祜啊。”贾琏一挑眉,将玉佩拿在手中。上好的翠玉,刻着一个‘祜’字,又反了个面,上面果然刻了‘宇文’二字。他笑了,原来还正琢磨着怎么跟这条大腿搭讪呢,这可就送上门来了。贾琏一弯嘴角,“走,带爷看看他去。”
王夫人怀着身子,老太太和大房的都让着她,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月份眼看着一日日大起来,眨眼就七个多快八个月了,正是危险的时候。可偏偏就是有人,在这时候给她添堵。王夫人一口气没提起来,肚子就不答应地早产了。
第十回王氏产子金钗姨娘神瑛降世僧道牢骚
临时准备的产房里,仓促中产婆还没有到位,王夫人身边只有贴身的几个人。她咬牙挣扎着掐住周瑞家的手,狠声道:“我让你看着那些狐媚子们,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着的?说,金钗儿那个小j_ia_n蹄子是怎么回事?啊……”一阵痛感袭来,让王夫人惨叫出声。
周瑞家的被掐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只跪在床前磕头,“太太,都是奴婢的错,没能放着那没羞没臊的小蹄子,竟让她害得太太早产……太太,您现在最紧要的,就是顾好自己的身子,母子平安才好啊。不然,可不就称了那些j_ia_n人的意……”
王夫人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这一胎怀相不错,没有难产早产的迹象。现在离着产期还有两个来月,也就没急着准备接生的事。谁知道突然出了这么一桩事,王夫人一个闪腰就要生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正好在七八月之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问题还是出在没能管住裤腰带的“假正经”同志身上。
按这时候的规矩,妻子有孕不能同丈夫同房,应该大度地为丈夫安排通房或者姨娘什么的伺候,一为彰显正妻的气度,二也是为了固宠。可王夫人光顾着顺心得意了,就没在意这个茬儿。在她想来,贾政都快四十了,也用不着在那些小蹄子身上浪费精力。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史太君和贾政心里都是有些微词的。尤其是史太君,她心疼小儿子,有心将身边的丫头挑个好的送过去。可一来碍着贾珠的面子,二来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渐渐也就搁下这心里了。想着等过些日子,给贾政抬个良妾进门。
还没等史太君找到合适的,有人却已经在行动了。是谁呢?就是两
三年前,被王夫人迁怒惩罚过的大丫鬟金钗儿。这丫头自从那回被王夫人罚了之后,就再没能到她身边伺候。虽然仍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钱,做得却是三等丫鬟的活儿,连王夫人的上房都进不去。
活计累一些她也不怎么在意,但这骤然失宠于主子,带来的影响可不止于此。她原本订好的亲事,黄了!她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又是个没野心的,也不想爬上老爷少爷的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府里陪人,日后做个管事娘子。
当日,因她是王夫人身边得用的,早早就订了亲事,也在王夫人那里报备过的,只等到日子成亲了。可自从那次被迁怒之后,金钗儿就彻底失宠于王氏,那家就有些不愿意起来。过了一年见她还没起色,竟然就退了亲。转过年来,人家就娶了王夫人身边另一个大丫鬟。
金钗儿听了立时就病了一场,冷床冷炕地躺了好几天,别说探病的,连个送热饭的都没有。她病沉沉地躺着,泪都淌干了,却咬着牙挣扎着好了过来。她实在是不甘心啊!就因为王夫人要出气,她这一辈子差不多都毁了,也只剩下这条命了,且还得留着它。
思来想去,这丫头就暗暗做了决定。她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又被退过亲的,出去配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倒不如仗着这几分姿色搏一搏。况且,她心里实在恨王夫人。多年的小心伺候,没落着好不说,竟然还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就算不能报复王夫人,也要给她添些堵。
于是,金钗儿就义无反顾地做了一个爬床的丫头。当然,她原先的目标其实并不是贾政,而是大爷贾珠。毕竟二老爷已经年近四十了,实在没有珠大爷风华正茂。可惜yin差阳错之下,不知怎么就被假正经的二老爷带上了床。不过这样也好,更能膈应到王夫人。
贾政房里只有一妻一妾,王夫人跟他年岁差不多且正怀着身子,周姨娘又比他年纪还大,早就有些不满足了。年轻貌美的金钗儿,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白,很快获得了二老爷的欢心。于是,过明路的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
金钗儿了解王夫人,若是这事直接捅到王夫人处,她指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呢。所以,在她的枕边风之下,贾政直接带着她去了荣庆堂,先到史太君处报备了,也算过了明路,是名正言顺的通房丫头了。她给贾政的理由,是太太怀着身子,怕太太伤身。
史太君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她也觉得老二家的有些嚣张了,很该敲打一番。不就是娘家哥哥升迁了么,不就是老蚌生珠了么?是什么让这个儿媳妇觉得,她能够爬到自己这个老太太头上来了呢?!于是,当场就给金钗儿定了名分,并让她去给王氏见礼。
王夫人心情正舒畅,被这么砸了一棒子,可不就承受不住了,立刻就要生了么?!她刚刚还在得意丈夫管得严,这立刻就有一巴掌扇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脸上,简直扇得她痛不y_u生。当然,阵痛也让她很痛不y_u生。
可是再心有不甘,王夫人也得把这亏咽下。史太君派来的人说得明白,老太太很是夸赞了二太太一番,说是再没有二太太这般贤惠大度的了。她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她知道,这是那老东西看不过眼,给她添堵来了。
更让王夫人觉得丢脸的是金钗儿,一个她都快要遗忘的丫鬟,竟然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真是不知死活!现在她后悔得要命,当初怎么就一念之仁,留下了那么个狐媚子呢?!难怪当年母亲说过,要作践人就不能给她翻身的机会,得一棒子打死才行。
不管怎么后悔,王夫人现在也没精力去想了,怎么样母子平安才是她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消多久,产婆、大夫就统统到位,王夫人艰难的下崽儿开始了。好在前面已经有过两胎的经验,所以随时早产王夫人也并不慌张,可很快就又有了让她着急上火的消息传来。
王夫人早产,前来拜见
主母的金钗儿就被凉在了那儿,无人理会。这丫头也不在意,一咬牙跑到荣禧堂外面跪了,直到远远地瞥见老太太、二老爷过来,才摇摇晃晃地晕倒。结果让大夫一诊脉,竟然是喜脉,当场就被史太君从通房抬举成了姨娘。
史太君心里也不舒服,她刚刚给政儿认了这个通房,王氏就闹着要早产,这不是明晃晃地对她这个婆婆不满嘛。老太太从心眼里看不上这样不贤惠不大度的儿媳妇,她刚刚敲打一下,竟然还敢挟肚子反抗婆婆,惯得她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通房变成了姨娘,还是个怀着身子的姨娘……王夫人听了一口血梗在喉咙里,险些连身上的疼痛的感觉不到了,只剩下脑门子嗡嗡地响。她一翻眼睛就要晕过去,却硬生生挺住了。不行,她不能松劲儿,不然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从晌午挣扎到夜半,王夫人终于平安生下一个儿子,瘦瘦小小的身体,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因是早产,身子看上去有些弱,连哭声也像猫崽儿一样虚弱。只有一样却让人啧啧称奇,这孩子小小的口中竟然衔着一块雀卵大的美玉……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深山之中,苍翠的山林间掩映着一座破败的道观,一个蓬头跛足的道士与一个癞头赤脚的和尚正相对而坐。忽然,道士猛地一伸手,手指飞快地掐算一番,嚷道:“坏了坏了,神瑛侍者竟然提前降世,快将那蠢物送去。”
癞头和尚忙不迭从怀里mo出一块美玉,随手那么一抛就不见了。他抹了把冷汗,语含埋怨道:“老道,你说这神瑛侍者不过是灵虚真人一小侍,下个凡的排场都赶上上仙了。又是通灵宝玉,又是仙姝还泪的,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管他做什么,自做好咱们的事便罢。左右咱们这一轮值守也只剩下三十年了,管他闪不闪腰呢。”跛足道士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道:“神瑛侍者虽然不起眼,可后面还有个灵虚真人呢,那不是咱们惹得起人物。和尚,你着相了。”
“切,和尚我只盼着早早回归天庭,看看这一头癞子,凡间那是仙过日子的地方啊。不过,灵虚真人咱们虽惹不起,可也不是没人敢惹。到时候,少不了有那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且瞧着吧。”癞头和尚mo了mo自家脑袋,笑呵呵地撇嘴道。
“这倒也是。瞧这意思,恐怕警幻仙子那边打得主意也行不通了。呵呵,真想看看那老女人吃瘪的样子啊。”跛足道人也笑了,满脸猥琐的样子:“那女人心忒狠了,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她想法儿弄进薄命司里。啧啧,难怪叫最毒妇人心啊。”
癞头和尚闻言也跟着感叹了一番,忽然想起什么,“唉,对了。那石头上的字儿,你给改成什么了?这要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下去,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端呢。”
“石头不是在你那里,不是你改的么?”跛足道人霍地坐直,诧异地问道。
第十一回忠肃王书房初登场 宇文祜意y_u探端倪
等贾琏得知贾宝玉降世的时候,武举童试都已经放榜了,十三岁的琏二爷高中榜首。金陵算是贾家的大本营,贾琏又确实有本事,这个榜首也算实至名归。八月间就是乡试,贾琏也没回京城,就等在金陵待考,顺便将自己的铺子开过来。
坐在书房里,贾小琏看着便宜爹的家书直乐。信上说,老太太听说小孙子是个含玉而诞的,欢喜得很,以为必有大造化,当场就给起了个名儿叫“宝玉”;还说什么天大的福气,要满京城里宣扬去。结果,被赦大老爷一
句“事出反常必有妖”给打了回去。
赦大老爷在信中还提了个笑话:那宝玉早产,生得娇娇弱弱,一张小嘴还没樱桃大,偏偏不知怎的硬在嘴里塞了快雀卵大的玉石,待要取出来的时候就犯了难。一用力往外拽,孩子就疼得直哭,可不取出来又不行,喂不了奶不说,还怕他噎着。最后没办法,硬是拿镊子夹住,狠着心勉强拽了出来。凤凰蛋的一张樱桃小口,差点撕裂了,遭了老罪。
即便没有当面,贾琏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到便宜爹那副得意的小样儿。信中倒是没提贾宝玉的那块玉上刻了什么字,想来不是贾赦当时没注意,便是上面被改了字迹。贾琏也没在意,本来给小猴子迎春那块玉,也不过为了恶作剧罢了。
“文少爷,您来了,小的给您请安。”书房外,昆仑恭敬地声音响起。声音比平常说话略高一点,若不是熟悉的便听不出来。
“嗯,不必多礼,琏弟可是在忙?”说话的人声音温润,略带一点沙哑,语速不紧不慢,带着天生而来的矜贵。
听到那一声‘琏弟’,贾小琏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说了几回来,这位爷偏偏固执己见地这么称呼他,贾琏都快忍不住将‘y_u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故事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了。省得每回听人这么唤他,贾琏总控住不住地往人下.身儿瞄。
“文兄快快请进。”贾琏笑着迎出来,将忠肃王宇文祜请进来。这人的身份,那块镌刻着名讳的玉佩的已经表得清清楚楚。不过,既然人家愿意自欺欺人,贾琏自然也愿意配合,左右他也不想对人卑躬屈膝的。
宇文祜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修长消瘦,一身淡青长袍,颇给人玉树临风之感。脸色略显苍白,眉目清隽,鼻梁挺直,唯有一张时时微抿的薄唇,显出一丝坚毅。虽已知道身份暴露,可他还是自称文佑,防的不是贾琏的人,而是旁人。
“琏弟在忙些什么?可是准备下月的乡试?”落座之后,宇文祜随手拿起贾琏面前摊开的书册翻了翻,是一本手抄的兵书,也不知是何人所著。老牌勋贵之家的子弟,多是纨绔不经之徒,这个贾琏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尤其是他手里的一些小玩意儿。
贾琏笑了笑,将兵书又拿回手中,“让文兄见笑了。我这点小本事,侥幸过了童试,若是不考一考乡试,回去恐怕是要挨板子的。可若是要考,心中又没底,可不就得临阵磨枪一番了。倒是文兄,我瞧着气色比往日好了许多,想来身子已经大好了。”
这位王爷自被从河里捞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打着身体尚未痊愈的旗号,硬赖着贾琏这里不走。贾琏既报了抱大腿的心思,自然也不好明着赶他,只能偶尔旁敲侧击一下。偏偏宇文祜是个脸皮厚的,每每都权当没听见。
“咳咳……唉,为兄这破烂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受了些寒而已,就这样拖拖拉拉地几个月也不见大好,倒让琏弟担心了。”果然,方才还坐姿挺拔的宇文祜,眨眼间就懒散下来,靠在椅背上掩口咳了几声,面色略带惭愧地说道。
拜托,就算演戏,也请有点敬业精神好不好?!装得这么假,你是算准了爷不会跟你翻脸是吧?贾琏扯了扯嘴角,有些皮笑肉不笑,“昆仑,快冲些川贝枇杷膏来。外面太阳这么大,文兄既然身子不好,还是呆在房里多多休息才是。”
“无妨,为兄自己呆着也是无聊,便想来跟琏弟说说话解闷儿。不想却是打扰琏弟用功了,倒是为兄莽撞了。”宇文祜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这孩子总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儿,偏逗弄起来又有趣得很。明知道他不喜欢“琏弟”这个称呼,所以宇文祜偏就喜欢这样唤他。
呵呵……知道自己莽撞了,就快回去啊!光说不练什么的,是最没品的了。还有,别以为爷看不出来,你这是把爷当猫逗呢!贾琏笑着摇头,相当真诚地道:“
文兄何来此言啊,正好我读书也累了,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蜀山,摆棋盘。”
宇文祜的眼角也抽了抽,手谈什么的,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啊。而且这个贾琏也相当不给面子,明明知道他是王爷,却从来不知道让他一让。每次被一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小子杀得落花流水,肃王爷表示自己的面子相当挂不住。
“店铺那边准备得如何了?”一盘棋将宇文祜杀得大败亏输之后,肃王爷掩面而走,贾琏才腾出空来过问自己的事情。他这次回金陵,一为武举,再一个就是为了扩张自己的生意。不过,贾琏也没打算将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有一南一北两家足矣。物以稀为贵嘛!
“铺面已经买下来了,在城里最繁华的街上,一共三间门脸,上下两层后头带院子。如今正在收拾,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准备妥当。”周江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布包,递到贾琏手上。他原是镇远侯府的管事,如今被贾琏要来当掌柜的了。
为什么要从周家要个人过来呢?盖因周老爷子昔日的属下,如今正在两江总督的任上。此人姓舒名寿,今年初才刚刚上任,正是能借的上力的时候。当然,贾琏也不指望靠着人家欺行霸市,只图个无人敢轻易招惹罢了。
“好,等明儿带爷看看去。”贾琏翻翻手中店铺的地契,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另一人道:“德森,你那边呢?庄子和作坊准备的如何了,人手可都到位,材料可都mo清了?”德森姓吴,是贾赦身边的老人儿了,被他派来给贾琏打下手的。
“回二爷,已经置办了一个小庄子,有百亩良田,一处三进的宅院,就在城外不远。作坊正在修建,全都按照京里的样子准备,再有几天就得。人手已经备齐了,除了从京里带过来的,全都是现卖的死契。小的这些天跑遍了周边,材料的事已经全都mo清了,不敢耽误。”
贾琏接过德森递过来的册子,认真地翻了一遍,对两人点点头,“很好!这差事,你们办得不错,回头自去账房领赏。行了,明日还有事忙,都回去歇着吧。”说罢目送两人恭敬地退出书房,才长舒口气,揉了揉发涨的眉心。
他如今也只十三岁,身体远没达到体力与精力的巅峰,受身体所限,一忙起来让他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这个是先天限制,急也急不来的事,贾小琏发愁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贾琏带着昆仑并周江、德森等人要出门,还没走出院门,就见宇文祜笑眯眯地迎面进来。看他一副外出的打扮,宇文祜还惊讶地明知故问了一下,“琏弟这是要出门么?正好,为兄也在屋里闷了这么久,不如就陪琏弟四处走走,可好?”
如果我说不好,你是不是就会放弃?好吧,看起来是不可能。贾琏压住要抽动的眼角,“文兄真是好兴致,琏不胜荣幸。只是……文兄的身体可能撑得住?昆仑,去前儿送来的那件雀金裘斗篷取来给文兄披上,文兄病体未愈,可大意不得。”
雀金裘?用不用这么狠毒啊!宇文祜抬头看看大清早就挂得高高的太阳,有点搓牙花子。八、九月份的天气,捂上这么一件披风,他就不是风寒,而是中暑了。况且,即便是身体扛得住,那形象面子呢?这个天气穿成那样,谁看见了都回送他一个“傻”字吧?!
可偏偏贾小琏盛情起来的时候,不是谁都能推却的,那件雀金裘斗篷到底是罩在了肃王爷的身上。好在他也没打算得罪宇文祜这条大腿,自己捉弄一番也就算了,没让这位王爷到街面上丢人。宇文祜出门是乘的马车,等他下来的
时候,那件斗篷已经销声匿迹了。
“琏弟这是要做什么生意,酒楼么?”正在修整的门面前,宇文祜mo了mo鼻子问道。贾琏在京城有间小店,卖的都是些新鲜玩意儿,什么肥皂香皂、香水膏子、琉璃器皿之类的小东西。东西虽然独一份,但宇文祜并不在意这些,他关心的是别的东西。
大庆立国已经百二十年,但边关一向不太平静,东南西北都有外族小国妄图挑衅。去年,北大营刚刚跟西北的鞑子们干了一仗,宇文祜作为监军曾到边关视察。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现象——北大营的伤兵死亡率远远低于其他边军。
当然,光是凭着这一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贾琏这么个半大孩子身上。而是他在疑惑之后,派出的暗卫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才让他将视线投向贾琏。情报渐渐越聚越多,宇文祜却越发觉得这小子像是笼在云里雾里一样,让人看不清楚。
第十二回郎情妾意一拍即合贾珠昏倒贾琏中举
金陵郊外的庄子上,一件单独的屋子里,贾琏身上罩着雪白的大褂,脸上是棉质的口罩,手上套着特质的手套。他面前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水儿的玻璃工具,烧杯、量筒、试管、漏斗……一应俱全。若不是头上的一把尺长青丝,真让人看不出身在何时。
贾小琏在现代,是名符其实的学霸,从幼儿园就开始连蹦带跳的,二十出头就拿到了化学博士学位。穿越到了红楼世界,靠着上辈子的手艺挣点小钱还是不在话下的。当然,在这个专业领域,他更精通的还是救人和杀人。
像什么肥皂、香水、玻璃、塑料之类的,在他看来都是些小打小闹而已。不过就是这些小打小闹,也是专走高端路线,两三年下来也不少搂钱。有了这些银子打底,贾琏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别的方面,去年送到北大营的那批抗菌消炎药就是成果之一。
而如今他的面前,是一小堆浅黄色结晶,这些就是用来杀人的东西。大庆的火器使用的还是黑火药,威力可远远没有这些淡黄色的小颗粒大。没错,贾琏这次鼓捣出来的,就是曾经有“炸药之王”称号的三硝基甲苯,也就是梯恩梯。
将梯恩梯锁好,又将桌面收拾干净,贾琏长舒一口气。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是看见成果了。等明儿再挑个好日子实验一番,也就算告一段落了。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玩意儿,现在还不到面世的时候,恐怕要老长时间都被束之高阁了。不过,手里有货心里不慌啊!
北大营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宇文祜的主意,这在贾琏的预料之中。想要抱人家的金大腿,总也得展现一些使用价值才行不是。自从贾元春被塞进了忠肃王府,贾琏就在琢磨着如何来做投名状。上赶着不是买卖,也容易让人轻视,所以不止是女人,男人也是应该矜持点的。
贾小琏觉得,让宇文祜自己抽茧剥丝,将他像一条大鱼瞄上,总比他自己登门自卖自夸来得矜贵些。他原还感叹着肃王爷挺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动静,还真是谋定后动呢。可谁知道等见了人,也不过是个脸皮小厚的小青年儿。
宇文祜自那天陪着贾琏视察过铺子之后,就颇有些扭捏地提出想入一股。言辞中,颇多家大业大却囊中羞涩的尴尬。这倒也是实话,他已经出宫开府,光凭着那点安家银子和俸禄,养家都勉强,就别提他暗地里养着的那些人了。
他生母早丧,母家身份也不显,明显少了许多助力。不像义忠亲王和太子,不但身后有诸多老牌勋贵支持,还早早将手伸到了江南富庶之地。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想要有所作为,也只能另辟蹊径了。也就是这样,贾琏进入了他的视线。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查,宇文祜充分肯定了贾小琏搂钱的能力。即便是没有那先隐而未现的东西,只有贾琏这么一个人,也是值得投资的。于是,这两个人,一
个愿打一个愿挨,立刻便“狼狈为ji_an恋ji_an情热”起来。
等两人商定一切,也到了贾琏参加武举乡试的时候。宇文祜没有等贾琏一起回京,贾琏前脚进考场,他后脚就上了回京的大船。这一次他在金陵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再留下去就该让兄弟们侧目了,恐怕他那皇帝老爷也要不放心呢。
在贾琏准备考试的时候,就读于国子监的贾珠也没闲着,他也要在金陵参加乡试。有了前一次的失败经历,经过了三年的悬梁刺股,贾珠这一次卷土再来,是抱着极大的信心的。他的岳父——李祭酒已经说了,以他的才学,这一次是必中的。
贾珠是在考前十来天到的金陵,到了老宅却没有见到早已在此的贾琏。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堂弟,不知道好好准备迫在眉睫的考试,竟然还有闲心到庄子上游玩,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在心里将贾琏鄙夷一番之后,他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打心眼儿里,贾珠就不愿意贾琏有功名,哪怕是武举也不高兴。他十四岁才进学得了秀才,就已经被王夫人夸耀了好久,可贾琏今年才十三呢。现在这小子不务正业也正好,万一他这回过了乡试,岂不更让他轻狂。正该让他也吃一回教训,好好磨砺一番才是。
荣国府最出息的孙子,只能是他贾珠才对!这样的信念,是他的母亲王夫人自幼教给他的。这十几年来的成绩,也让贾珠这样确信着。贾瑚早夭,贾琏顽劣,他们哪一个也没被他看在眼里。可忽然之间,贾琏竟然在功名上跟他平起平坐了,猪大爷表示很不开森。
这一次贾珠应试,荣国府表现得相当重视。不但沿途各种打点安排,新媳妇李纨也跟着过来照顾考生。若不是史太君年纪大,王夫人又有了凤凰蛋,她俩都恨不得能跟来。力求能够让贾珠心无旁骛,结结实实地中个解元回来,好光宗耀祖,压下大房。
可惜,猪大爷注定了是个不中用的,终究是会让她们失望的。贾琏考的是弓马骑sh_e,比文试结束得早,回到府中刚刚才洗了个澡想歇会儿,就听见外面乱糟糟地不消停。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就见昆仑进来回报。
“爷,珠大爷刚刚被抬回来了,瞧着脸色蜡黄。外面正慌着请大夫,往京城送信儿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有……珠大奶奶似乎有些不好。”昆仑凑到贾琏床边,小声说道。他方才瞅了贾珠一眼,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虚脱了。
贾琏一挑眉,这个时候被抬回来,只能是在考场里出了事。他知道贾珠的身子不太好,可没想到这家伙竟连第一场都没能坚持到底,这得虚成什么样啊?这下也别说头名解元了,连个举人也泡了汤。明知幸灾乐祸不是好品德,贾小琏还是咧了咧嘴。
这个年月的科举考试实在艰苦。一个小小的号子里,一关就是九天,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里头。秋闱的时候天儿又热,不说别的,那味儿就别提了。多得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士子。贾琏一直觉得,不管才学如何,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人才。
“爷也是刚下考场,累得不行呢,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你派个小子到那院子外头守着,有什么事了再来报就是。二房这次来的人也不少,约mo着也用不着你们这些人跑腿,告诉他们都老实在这院子里呆着。”贾琏摆摆手,他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
他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掌灯了才起来。吃了点东西后,又把昆仑叫过来,“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猪哥可是醒了没有?派个人过去问问,现在
方不方便过去探望。”虽然对二房的人没有好感,可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当然,如果人家说不方便,那他会很欣we_i。
“正要跟您说的,珠大爷那边乱着呢。您睡下没多会儿,珠大爷就醒了一回,很是长吁短叹了一回。还没等他缓缓呢,珠大奶奶又出事了。谁都不知道,珠大奶奶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一着急一受惊,就见了红没了。珠大爷一听,立时就又厥过去了,还没醒呢。”
贾琏抽了抽嘴角,一转身就躺回了床上,气息微弱地吩咐,“快,去给爷请个大夫来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人交手时受了内伤,这x_io_ng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了。”说着把条帕子塞给昆仑,小声道:“去厨房弄点血迹沾上,弄像点啊。”
昆仑也抽了抽嘴角,接过帕子出去办事了。主子这么做,他也明白原因,可就是觉得主子好像跟肃王爷学歪了。大房的少爷、少奶奶病倒了,老宅里就剩下二爷这一个主子,下人们少不得要来麻烦主子。主子这装病,是不愿意参合他们那房的事呢。
果然,大夫还没请来,贾小琏正用帕子捂着嘴干咳呢,老宅的金管家就来请琏二爷主持大局了。只是看琏二爷也卧病在床,血都咳出来一片的样子,金管家迅速败退了。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大房的少爷压根儿不想管二房少爷的事。
过没几日就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贾珠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拒绝听到任何有关的字眼儿。想他来的时候,有多信心满满,现在就有多灰心丧气。信心受到打击还不算,还有颜面!!他离京时夸下的海口,如今哪还有颜面回去。
这次应试,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原以为万无一失。可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他这个破身子。一场都没能坚持下来啊!想到这个,贾珠一面悔恨,一面又觉得稍稍安we_i。至少,他现在不是才力不够,而是身体原因落榜,说出去也能有情可原。
相比之下,妻子李纨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没怎么放在贾珠的心上。当然,他也有怨。他怨李纨太不小心,竟然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那也许就是他的嫡长子,荣国府的嫡长孙啊!就这么被那个无知妇人弄掉了,贾珠怎能不怨呢?!
李纨失了孩子,整日也是失魂落魄的。这孩子算算日子,应该是在船上有的。那时她虽然有些头晕呕吐的症状,也只以为是晕船水土不服之故,却没想到是有了孩子。这样一个小生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来了又去,李纨简直痛不y_u生。
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得到丈夫关怀,哪怕是一言安we_i也好。可惜贾珠正沉浸在乡试失利的痛苦之中,对她的痛苦根本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来看她一眼。对此,李纨只有暗自垂泪,在自责愧疚之中,越发地沉默寡言了。
两个主子都不痛快,院子里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敢喧哗,贾珠这里整个院子都显得死气沉沉的。而贾琏的院子就不同了,下人们的欢呼都快掀开屋顶了。琏二爷高中武举人,院子里人人都多发半年的月钱,能不让他们高兴嘛。
偏偏两个院子就挨着,贾琏这边的动静就传到贾珠这里。珠大爷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yin沉沉的了。他想喝斥那些不规矩、大声喧哗的下人们,可偏偏那些人都不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他派人去说了两回,人家都还我行我素的,根本就不理会他。
贾珠气得想要吐血,心中也更恨贾琏。只不过是小有成绩,就这样小人得志的,能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况且,明明知道兄长卧病在床,科举失利,竟然还这样大肆宣扬自己中举,真是目无尊长,不知孝悌。这样的人,哼,朝廷怎么会用!
不管贾珠私下里怎么运气,贾琏这一趟来金陵的目的算是达成了。童试、乡试都顺利通过,琏二爷也是有功名的人了;铺子已经开起来,生意好得不得了,用日进斗金形
容根本不夸张。简单收拾了一番,这一日贾琏就启程回京了。
第十三回 悲李纨劈头遭责难趣贾琏看戏问宝玉
路上赶了一个来月,京城的码头已经遥遥在望了。贾琏长出一口气,总算能够摆脱那对夫妻了,生活眼看就要变得美好起来。他是和贾珠夫妇一同回来的,却没乘同一条船。可即便是这样,那边闹出什么动静来,也要传到他这里来。
以前接触的不多,贾琏一直都认为贾珠不过是个有点小心眼儿的酸书生,算不得坏人。可现在看来,这小子挺不是玩意儿的。他卧病在床,有的是丫鬟婆子伺候,却偏偏不用,拖着小月子都没做完的李纨不放,每日里穷折腾媳妇玩儿。
要说这李纨也够倒霉的,不说贾珠日后死了,她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就是现在贾珠还活着,出了怀孕小产的事,这女人也不会舒坦了。恐怕等回了府,这次贾珠考场昏倒、乡试失利的事,也要被那两个望子孙成龙的女人们归咎到她身上。
不过他也不怎么同情李纨就是了,谁让亲手推她进火坑的,就是她亲爹呢。什么看上贾珠的学问,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扯的一张皮罢了。国子监有学问的寒士多了,怎么偏就看重了一个落第秀才的学问了呢?!贾琏摇摇头,命下人们收拾好随身的东西,这就快该登岸了。
回到荣国府,要先往荣庆堂去,长辈们都在这里等着。老太太心疼贾珠,命婆子们用软轿一路抬到了上房门口才下来。而小产的李纨就没这样的待遇了,不但没轿子坐,还要一路小跑地跟在贾珠身边。贾琏在后面跟着,不疾不徐地走着,身边是小声回话的赵嬷嬷。
“老太太这些天气都不顺,正憋着气要发呢。老爷说,哥儿等会儿可离着远些,这本不关咱们这房的事,没得让他们胡乱攀扯的道理。若是老太太说话不好听,也让您不要出声,自有老爷在前面站着呢,不会叫您吃亏的。”
贾琏默默点头,前面已经有丫头掀起了帘子。他进了上房往里一看,贾珠好好地坐在贾母身边被嘘寒问暖,李纨在下面跪着无人理会。再一转眼,便瞧见他便宜爹笑眯眯地在那儿捋胡子,邢夫人怀里抱着的该是小猴子迎春。
“琏儿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瘦了没有?”一看见贾连,史太君就笑呵呵地向他招手,拉着他左右打量了一番,欣we_i道:“嗯,看着气色不错,好像比之前还要高些,可见这小半年没亏待自己。你们这些孩子出门啊,真是让人不放心。”
从心里来讲,史太君还是更看重文举一些,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从军的升迁较慢。贾琏此次考中武举,这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日后荣国府有贾珠和贾琏两个,一文一武也能互相帮衬。不过,因着贾珠没能考中,所以她便也不提贾琏中举的事,省得贾珠没面子。
“累老太太担心,是我的不是了。好在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在金陵又住在老宅里,有的是下人伺候,也没吃什么苦。再有,老太太也知道,我是个心宽的。虽出门在外,可也能吃能睡,亏待不了自己。”贾琏一笑,瞥了一眼地上,“大哥,怎么还不扶大嫂起来?”
“哦,你进来前,你嫂子正跟老太太、老爷太太请罪呢。”贾珠脸色一僵,旋即勾了勾嘴角,把李纨拉起来,低声嗔道:“你也是,老太太不是已说了不怪罪,怎么还跪着。这一次你虽没能照顾好我,也没能保住孩子,可也是年轻不经事之故。”
“珠儿说得不错。你们是新婚,少年夫妻,平日里痴缠一些也就罢了。可珠儿就要临考,你
怎么还能勾着他分心?路上本就辛苦,还勾着他胡闹,既伤神又伤身,耽误了珠儿的前程不说,自己的身子也吃亏。唉,可怜我那未见面的曾孙啊……”史太君就板起脸说教。
李纨小产的时候,怀孕只一个来月,那只能是路上怀上的。对于这一点,史太君并王夫人十分生气。本来是派李纨去照顾贾珠的生活起居,让他能安心读书应考的。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勾着贾珠在船上胡混,让他无心读书,又身体虚弱考场昏倒。真真是可恶!
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管其他,早在得信儿的时候就将过错都归咎到李纨身上。她们才不管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才不管是不是贾珠管不住裤腰带,错的只能是李纨。身为妻子,本就应该时时规劝丈夫,不然要她干嘛?!还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呢,成什么样子!
王夫人心中也深恨李纨,顶着张慈眉善目的脸,将李纨拉到身边,慈爱地笑道:“我瞧着珠儿媳妇的脸色也不太好,想是小产亏了身子,紧跟着路上又累着了,真是可怜见儿的。珠儿,快扶你媳妇坐下吧。唉,这女人啊,小产可比没坐好月子还要伤身呢。”
听她这样说,李纨微微松了口气,谁知她话锋一转,向着贾珠道:“珠儿,等会儿就请太医来,给你媳妇好好看看。珠儿,我瞧着你媳妇恐怕得好好养两年,轻易不许你去闹她,听见没?另外,怕你身边伺候的不得力,我身边的云儿是个细致的,给你了。”
云儿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十八岁的年纪,模样比着赵姨娘金钗儿还标致些。王夫人现在把她放到贾珠房里,意思很明白,是给他做房里人的。偏偏她还吩咐李纨静养两年,那意思也就很明白了。恐怕等两年之后,贾珠的庶子都会满地爬了。
李纨的心刷地就沉下来,默默听着,握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白了。今日一进门,就被一堆怪罪砸在头上,她到现在还是头晕脑胀的。丈夫没考好怪她,受惊小产也怪她,甚至连怀孕也怪她……一个孝字,一个妇德,就压得她翻不了身。
现在婆婆还要把贴身大丫鬟送过来,还这样明里暗里示意丈夫。李纨暗暗咬牙,心中的悲怆满溢,却不敢表露出来。她跟贾珠成亲才一年就这样了,今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上面两重婆婆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贾琏早就离开史太君身边,将小猴子迎春拎到自己怀里,坐在那儿看戏了。迎春才两周岁,贾琏离家的时间又有点长,小姑娘就有些认不清人。虽乖乖巧巧地让贾琏抱,可那水汪汪的眼,瘪瘪的小嘴,就透着那么委屈,十足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
“哥哥,我是哥哥,不记得了么?小猴子,叫声哥哥来听听。”贾琏用手指戳戳迎春胖嘟嘟的脸蛋,笑得像大灰狼一样,“乖,叫声哥哥有好东西给你哦。”他眼神微微一扫,看见迎春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下面坠着的便是他送的那块美玉。
“对了二叔,怎么不见小堂弟呢?听说小堂弟也是个奇的,落草的时候嘴里含着块玉石,可真不寻常。父亲信上说,堂弟的玉似乎跟迎春的差不多。她这块是我跟龙藏寺方丈大师求来的,堂弟那块想来更加稀罕,快快让小侄见识见识啊。”他托着迎春的玉,笑问贾政。
一说起这玉,贾政便有些尴尬。小儿子宝玉含玉而诞,他私心里很得意,认为儿子是个有来历的,对他寄予厚望。可宝玉似乎因为早产,先天上看着比贾珠还弱,让人担心养不活。再说他带的那块玉,看着就是有来历的好东西,可一看那上面刻的字,贾政就一阵膈应。
为啥?大房的迎春满月的时候,贾琏就给了她一块玉。因是难得的美玉,他还专门拿过来品鉴了一番,当然也将上面的字迹看个清楚。可为什么宝玉的这块玉,跟迎春那块玉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当时,正兴奋的贾政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愣了好久。
按来历说,当是
宝玉的这块更奇一些,毕竟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可偏偏就是那些字迹,让贾政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这琏儿拿回来的玉,怎么就能跟宝玉的一样呢?莫名地,贾政就是有种感觉,这是一场抄袭!只是怎么看,被告都不应该是迎春的玉。
所以,这会儿贾琏提起来宝玉和玉,贾政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捋了捋胡子,正色道:“你堂弟月份还小,见不得风,就没抱他过来。琏儿若是想见他,等会儿跟我一起回正堂便是。不过,他那什么玉也没甚好看的,不过是来历有些神奇罢了。”
“政儿,可不敢这么说。”史太君听他们说起宝玉,忽然道:“宝玉那块玉,是从胎里带来的,有神仙气儿呢,你可不能胡说。依我说,那就是块通灵宝玉,要不怎么能从胎里带出来。这普天下每日多少孩子出世,你可见过哪个像宝玉这样奇的?”
“哦?怎么堂弟的那块玉也叫通灵宝玉么?”贾琏眼睛一亮,很感兴趣地问道:“老太太,那咱们家岂不是有两块通灵宝玉了?”还是叫这名儿,难道那俩僧道不知道这儿已经出了一块,没改动上面的字迹?哈哈,这下好玩了。
第十四回贾元春意y_u随遇安忠肃王恶趣捉弄人
忠肃王府,夜
宇文祜坐着书案之后,手上是一份记录。两个月前,他快马从金陵赶回,将贾琏送他一批药品用作各种实验,今天终于见到结果了。他已经对贾琏抱有很大期待了,却没想到那个半大少年还是给他了一个惊喜。
这批不知名的药品,不但对外伤炎症十分有效,就连一些疑难杂症也很有奇效。宇文祜的手指敲在书案上,嘴角不由得勾起。有了这个东西在手,他能做的事就更多了。而且,贾琏言辞中曾透露过,说是他还在研究另一种东西,能够给他更大的惊喜,让他相当期待。
“王爷,该歇着了。已经是亥时末了,明儿还叫大起儿呢。”贴身侍从海江站在离书案两米远的地方,躬身劝道。海江曾是宇文祜母亲的心腹,从他出生就跟在他身边。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深得宇文祜的信任和敬重。在这个王府,也就是他能这样跟宇文祜说话了。
宇文祜点点头,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看时辰确实不早,便起身回了寝殿。他虽已指婚却还没有大婚,王府里除了两个宫里赐下来的女官,一应妾侍皆无。就连那两个女官,也全被他当成摆设,压根没有看一眼的yu望,更别说去碰了。
“对了,乡试已经结束快俩月了,贾琏是不是该回来了?”宇文祜都已经躺下了,忽然又坐起来。他可是跟贾小琏约好的,一等贾琏回来就将展开全面合作的。前些日子听说贾琏中了武举,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说是合作,还真是合作。并不是宇文祜这个忠肃王爷不愿意仗势欺人,实在是贾小琏背靠镇远侯府,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镇远侯周老爷子,虽然已经致仕,可仍然深得圣上信任,在军中也有很深远的影响力。宇文祜可以不甩荣国府,却不能不在意镇远侯府。
京都的上层人士都知道,镇远侯府上除了两个老人,就剩下一门寡妇了。唯一和老侯爷夫妇沾血缘的,就是他们的外孙贾琏。这日后的传宗接代,全指望这个宝贝疙瘩了。若是有人敢在贾琏身上捋胡须,说不得周老爷子就让谁试试当年为啥鞑子对他老人家闻风丧胆了。
而且,那些天接触下来,宇文祜觉得贾小琏这孩子还是很知情识趣的。他一透出对药物感兴趣,贾琏就抢先递上了合作方案。这已经不能算是隐晦的投诚了,简直是在明白地
告诉他,贾琏对他相当看好。只是,这不知是谁的选择,贾琏还是镇远侯府?
为什么他不猜是荣国府?他疯了才会觉得荣国府看好他!四王八公,那是太子和大皇子的传统势力范围。早在他们这些皇子成年之前,那两位已经把这些老牌勋贵瓜分完毕。他们这些小的,也只能在后面拣点零碎,再往后的小子们,连这点零碎也无。这就是年龄优势!
“琏二爷昨日已经回府了,今日去了镇远侯府拜见周老将军,想来明日就能见到他的拜帖了。”京城的十月天,夜间已经冷了起来,海江忙又给他披上件外罩。荣国府的琏二爷,曾经救过王爷一命,把王爷从运河里捞了出来,这事海江知道,也万分感激这位少爷。
“老海,太子塞进来那个女史贾元春,我记得也出自荣国府,好像是二房的嫡女吧?不过听那小孩儿的意思,荣国府的大房、二房并不太和睦。”宇文祜眯着眼mo了mo下巴,吩咐道:“这样,你明日寻个名目罚一罚她,不用给本王面子。”
海江对着狐狸样儿的主子,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在外人面前,忠肃王爷是一位少年老成、沉稳老练、不苟言笑的皇子,就连宫里的老圣上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肃”这个封号。可实际上,他愿意与之接触的人都知道,这位王爷的恶趣味有多么深重。
荣国府当初送贾元春入宫参选,目标定的是太子的后院。不过当时大皇子同太子相争得厉害,几乎已经达到了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有的地步。而且,俩人无聊到,连个宫女女官都要争。于是,yin差阳错之下,贾元春就遭了池鱼之殃,被“发配”到了忠肃王府。
虽然不太满意忠肃王的地位,可贾元春却比较中意他的人的。毕竟,大皇子和太子都已经年过而立,长期养尊处优之下,难免心宽体胖一些,哪有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招女人喜欢。既然已经落到了肃王爷的手里,她也只好从了,谁让他们有缘呢。
如今,贾元春到忠肃王府已经一年了,一直默默无闻地从事着女史的工作。其实,王府现在还没有女主人,处在女史这个主要辅助女主人的职位上,她真的是很闲。为了对得起自己领到的那份俸禄,元春也是做了很多努力的,比如:转职为肃王爷的侧妃什么的。
可惜,宇文祜的王府里,规矩是极严的。什么人从事什么工作,应该呆在什么地方,一点都不允许出错。下人们一旦犯了错,就会依据情节严重xi_ng受到各种惩罚。当然,与之相对应的,是这府里的福利也相当好。只是这样一来,贾元春就找不到进步的机会了。
眼看着一日日在这里蹉跎青春,元春的心里甭提有多着急了,可偏偏又无计可施。万幸的是,就在她叫天天不应的时候,一个机会摆在了元春的面前。贾元春立时大喜过望,连平日的谨慎都抛到了一边,屁颠颠地就上了钩。
什么情况呢?这晚肃王爷在花园赏月,忽然诗兴大发,命人去取笔墨来,他要即兴赋诗一首。也巧,派去取东西的小太监半路绊了一跤,将手上的东西都摔了,笔墨纸砚糊成了一团。王爷那边催得急,再回去一趟恐怕就要挨罚了,那小太监急得要哭。
这事就发生在贾元春的院子外头,自然也就惊动了她。出来一看,元大姑娘就笑了,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她利索地回身,将自己屋里最好的文房四宝取出来,跟着小太监就去了花园。她的理由很光明正大,善良的元大姑娘,得要替可怜的小太监求求情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终于能够在忠肃王爷面前露一露脸了。上次见这位主子,还是一年前在宫里参选的时候呢。现在的机会多好啊,花前月下浅酒轻酌的,孤男寡女相对而坐,谈诗论道月下谈心……嗯,再没有比这更能让人心醉的了。
表面羞怯怯,内心兴冲冲地到了花园里,贾元春没能见
到诗兴大发的肃王爷,倒有一个虎着脸的海总管等着她。一见面,这个老太监就二话不说地斥责道:“这个时辰各院都已经落锁,贾女史不在自己房中安生呆着,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可还记得这里不是荣国府?”
期待已久的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谈人生没得到,反而被罚禁足十天,每日抄写王府规矩十遍。贾元春郁闷得吐血,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个奴才罚了还得赔笑脸,恭恭敬敬地认错,并请求原谅,别提多憋气了。
不过,禁足刚刚开始了半天,又有好消息传来,让贾元春一下子又精神起来。怎么回事呢?虽然被禁足,可饭还是要吃的,每到饭点儿都有厨房给她送过来。元春诧异地看着比往日还要丰盛一些的午饭,不由得看向送饭的丫鬟,一脸的疑惑。
“恭喜贾女史,这个花开富贵和这个锦绣芙蓉,还有这个洋点心,都是王爷特地吩咐给您加的菜,旁人都没有呢。”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笑嘻嘻地说道:“听说,是知道贾女史被罚,王爷觉得您有些冤枉了。可又不愿扫海总管的面子,只能在别处给您找回些体面呢。”
听到这话,元大姑娘就是一喜,撸下手上的一枚戒指塞给那丫鬟,“也就是说,这些菜单我才有的?”若真是这样,那这次受罚倒是因祸得福了呢。能够单独得到王爷赏赐的菜肴,这可不是一般的体面。说不定,她能就此入了王爷的眼也不一定。
“可不是的。您隔壁的周女史,就没有这几个菜呢。王爷的话已经在府里传开了,日后想必谁都要高看您贾女史一眼了,奴婢在这恭喜您了。说不定啊,海总管日后还要向您赔罪呢。”丫鬟颠颠手里的戒指,无言地撇撇嘴,口中一个劲儿地恭维道。
贾元春就更高兴了,并不是因为海总管如何,一个奴才她还不放在眼里。而是肃王爷的话能在这府里传开,就说明是王爷刻意为之,为了给她找面子的。要不然,忠肃王府的规矩这么严格,可是不许下人们私传闲话的,王爷的话又怎么会这样传开来。
丫鬟等贾元春用完饭之后,将东西收拾了退出来。一手提着食盒子,一手抛了抛元春给的戒指,金镶玉的材质,成色却只是一般。她原以为这一趟来,能得些银子的打赏,没想到这位贾女史竟如此抠门。这样的大喜事,竟然只给了一枚破戒指。算了,无鱼虾也好!
这倒不是贾元春有多抠门,身为荣国府的大小姐时,贾元春也是个出手大方的主儿,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这又不是嫁人,是没有嫁妆的,而且参加小选的,连行李都没能带几件。史太君、王夫人虽然给她准备了许多打赏的物件,可也经不住耗费啊。
原先打算着,到了太子的东宫,还能够跟家里互通来往。可谁知到竟被分到了忠肃王府,这一年下来,贾元春也没能收买到一个跑腿的,跟荣国府断了消息。她在这府里又见不到王爷,没什么赏赐下来,光靠着俸禄,已经颇有些捉襟见肘了。
话说,宇文祜为什么要这样做,来给贾元春找面子呢?明明是他自己下的命令,海江才借故罚了贾元春的啊?难道,宇文祜就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小人么?还是说……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有什么用意?
其实,这就好像是唱戏,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为了不让元大姑娘一蹶不振,肃王爷觉得应该给她一些希望,让她能够持久地坚持下去。所以,前脚海江罚了贾元春,后脚他就赏了两盘菜给她,却不解除她的禁足。为什么是赏菜呢?
这年头,不但地主家没有余粮,连王爷
家的也不多啊。赏赐女人的东西,也就是些银子、首饰、衣料、摆设等等,肃王爷都不愿意破费在她身上。也就是赏盘子菜比较俭省了,不过是从他的菜单上挑两个不爱吃的罢了。
第十五回贾宝玉失玉体康健 通灵玉深陷正邪迷
肃王爷宇文祜在王府玩得挺开心,贾小琏同样也玩得挺开心;宇文祜玩的是荣国府二老爷的嫡女贾元春,贾小琏玩的是荣国府二老爷的嫡子贾宝玉;宇文祜热衷于给常常受罚的贾元春体面,贾小琏热衷于给常常生病的贾宝玉添乱。
贾琏回府的当天夜里,就化作了一道黑影,就mo进了贾宝玉的房里。现在贾宝玉这颗凤凰蛋还太小,身子又十分病弱,所以还跟着王夫人,并没有被史太君接到身边亲自教养。不过,王夫人虽疼凤凰蛋得不行,却没抱着他一起安置。不然,贾琏倒真不好mo进王氏的屋。
在荣禧堂晃了一圈回来,贾小琏手里就多了一块“通灵宝玉”。他拿在手里抛了抛,举到眼前喃喃道:“听说贾宝玉失了你,就要神志不清,缠绵病榻的,也不知道你现在灵不灵?你最好祈祷能把那僧道二人勾来,不然……爷就把你送给林妹妹,让她跟薛宝钗凑对去。”
翌日天还没亮,正堂那边就喧闹起来,不多时这府里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宝玉的玉丢了。头天晚上还好好的放在枕边,今儿一早奶娘在床上翻了个遍也没见影儿,吓得都快傻了。忙不迭地就报给了王夫人,然后又是一通翻腾。
原本王夫人还打算压着这事,可越是找不到,心里就越着急,折腾出来的动静就越大,可不就惊动了史太君。老太太立马就将人都招到荣庆堂来,声言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她是信神明的,从来都很重视宝玉的那块玉,认为那是神明对荣国府的眷顾。
可现在,这“眷顾”居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神明收回了,还是被人偷了。史太君不敢想前者,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后一个可能上。王夫人院子里的奴才全都被拿住,押在院子里,尤其是宝玉身边伺候的,奶娘、嬷嬷、丫鬟一个不漏,全都抓了一个个逼问。
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宝玉的奶娘李氏。荣禧堂上下,从王夫人到小丫鬟都能证明,宝玉睡着之前,那块玉还挂在他脖子上,塞在襁褓里。晚上陪夜的,又只有李氏一个人。如果是内贼做的,那么就只有这个女人有作案的机会。
李氏早就被搜过了身,就连她家里也被抄了个干净,虽然她根本就没回过家,可那块金贵的玉就是不见影儿。为了怕李氏将玉随便藏个角落,又一边拷问她,一边在整个荣国府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索。同时,也没忘了向官府报案,又贴出万两银子的悬赏……
为什么没怀疑是外人偷盗呢?这还是贾小琏的本事大啊,所过之处不留一丝一毫印记。不光府里人,就连官府来查,也没发现蛛丝马迹。门窗没有敲过的痕迹,屋里没有的残留……什么样的人才能再不惊动睡在宝玉身边奶娘的情况下,偷他身上的东西呢?!
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天,各个角落也都找过了,通灵宝玉还是不见影儿。这就不得不让人疑神疑鬼起来,荣国府就慢慢有了些传言:这玉丢得悄无声息,根本就不是被人偷了,而是有人亵渎了神明,玉就被神明收了回去……言外之意,直指迎春的那块“通灵宝玉”。
贾琏坐在书房里,听着赵嬷嬷跟他说这些小道消息,讽刺地勾起了嘴角。这么没脑子的传言,也就是那位二太太能掰得出来了。虽然小猴子的玉却是是山寨货,可旁人不知道啊。世人只知道他给小猴子的玉在前,凤凰蛋的那块才是后来者。
而且,那块破石头一直都在他手上,那他还就成了神明了。真是笑话!贾琏转转手上的扳指,忽然问道:“赵嬷嬷,昨日我去看二堂弟了,怎么觉着那孩子的脸色好了许多。听新来的那个奶娘
说,似乎一日比一日能吃了呢。你说,这没玉的时候,怎么比有玉还要强些呢?”
赵嬷嬷一愣,但很快就接口道:“二爷不说我还没注意,现在一想果然是这样呢。我也瞧着宝哥儿比往日欢实了许多,以前见人都呆呆的,现在可知道笑了呢。哎呀,难不成是那玉的缘故?人都说玉是辟邪的,难道他那个还是快招邪的不成?”
“嬷嬷,这话可不能胡说,你心里清楚就行了。”贾琏摇摇头,这嬷嬷真是越老越精,早晚也是人精儿样的人物。他又转了转扳指,笑道:“不过,这事也不好说,谁知道是辟邪还是招邪的。反正,我瞧着二堂弟没玉倒比有的时候强些。不信的话,你问问旁人去。”
“是,我等会儿就带几个老姐妹,给宝哥儿请安去。”赵嬷嬷欢快地点头,她为了了解府里的消息,很是认识了一些爱唠嗑的姐妹呢。想想那些人将污水泼到她养的哥儿和姐儿的身上,赵嬷嬷心里就恨得不行。
“对了,小猴子的那个奶娘怎么样?”贾琏点头,对赵嬷嬷的精明很满意,又问道:“平日里可有小偷小mo的举动?有没有私下克扣小猴子的东西?”他并未干涉迎春奶嬷嬷的安排,所以这个奶嬷嬷应该还是红楼世界的那个惯会糟蹋主子的。
“自二爷说了之后,我一直让人盯着她呢,倒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况且,姑娘现在也断奶了,并不很叫她在跟前伺候。估计是没掌握姑娘屋里的大权,现在瞧着倒是安分。”赵嬷嬷迟疑了一下,问道:“二爷,既然怀疑她不老实,为何不干脆换了呢?”
“为什么要换?那样的人,看得见mo不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放根胡萝卜在她面前吊着,总会让她露出尾巴的。小猴子现在是小不点,可总有长大的时候,到时候就交给她处置吧。姑娘家,总得学些操持家务的本事,日后才能不受欺负。”贾琏眯眼笑道。
贾小琏的笑容称得上明媚,声音也格外的轻柔,赵嬷嬷却听得心中一凛。从贾连十一岁起,他常常住在镇远侯府,赵嬷嬷就不怎么见他。但每一次见面,她总觉得琏哥儿长大了,变得越发让人难测。不过,她奶大的这个孩子,也只有长成这样才能在这府里活好啊。
当天下午,宝玉没了玉身子却越发强壮了的消息就开始满天飞,用很短时间将之前的传言压倒。毕竟,神明什么的没人见过,它到底灵不灵也没人试过。反倒是宝玉的身子,却是比有玉的时候强些,这一点见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
难道……那所谓从胎里带出来的“通灵宝玉”,真的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其实想想也对,这女人怀孩子,怎么能还怀进去块玉石呢?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人就是生块结石都要痛得不行呢,更别说肚子里有那么大块玉了。恐怕啊,真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呢……
这传言一出来,就愈演愈烈,很快就传遍荣国府,甚至就连宁国府都有人听到风声过来打听。所谓“三人成虎”,听得多了就连史太君和王夫人心中也忽悠。两个主力松劲儿了,寻找“通灵宝玉”的队伍就不好带了,再没能大张旗鼓起来。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没有玉的宝玉十分健康,没再常常看医生,身子眼看着比之前壮实起来。一双大眼也没那时呆滞,黑白分明的充满了灵xi_ng,看着就找人喜欢,让史太君爱得不行。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块渐渐被遗忘的“通灵宝玉”又出现了。
这天仍是一大早,奶娘一起床就发现,一块润盈盈的玉石挂在宝玉的脖子上,可不就是那块传说中的“
通灵宝玉”。这个神奇的发现,让奶娘“嗷——”一嗓子叫出来,直接吓得从床上跌下来。现在人都说这玉不吉利,它怎么就又出现了呢?
就这样,“通灵宝玉”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就跟它的失踪一样莫名其妙。也许是为了印证传言皆是谣言,那块玉还是挂在了贾宝玉的脖子上。对此,史太君和王夫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许。唯有贾政略微反对了一下,他担心妨碍到小儿子的健康。
但是,政二老爷的反对很快就被史太君镇压了。对她老人家来说,还是证明那块玉到底是正是邪更重要一些。这事跟大房的四口无关,除了贾小琏暗地里忙活之外,这四口全当看戏了。也只有懵懂的小猴子迎春,才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遭了池鱼之殃。
说来也怪,就仿佛就要印证传言的真实xi_ng一样,挂着“通灵宝玉”的贾宝玉,小脸儿一天比一天苍白起来。原先灵动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痴痴的。一个多月没见过太医的小家伙,终于忍不住对他老人家的思念,用沉重的病情将太医召唤了过来……
原本还有些疑神疑鬼,这下子可算是确定无疑了。这什么胎里带来的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就是个孽胎祸根,可不能再留在这府里了,该命人远远地丢掉。可神奇的事又发生了!
不管下人们将那块玉扔到哪儿,扔得有多远,哪怕是扔进河里,第二天一早它都回老老实实地回到贾宝玉的颈间,诉说着一块玉石的不离不弃……越是这样,这玉就被传得越邪乎,渐渐的凤凰蛋贾宝玉都受了牵连。至少,史太君和王夫人都不怎么愿意抱他了。
一个游戏总是玩的话,早晚会感到无聊的,贾小琏就是这样。他手指转着扳指,眼睛盯着桌上的正版“通灵宝玉”,开始郁闷起来。贾宝玉不是什么神瑛侍者么,怎么都被他一个小小凡人如此做弄了,还没神出来为他做主呢?那僧道二人不是应该跳出来主持正义么?
京城之外的一座破旧寺庙里,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仍旧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一面水镜。水镜的画面上,正是荣国府里的大事小情。画面的最后,定格在贾小琏身上,他正视线笔直地瞪过来,分明是有所察觉的样子。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贫僧何时才能返回上界啊!”癞头和尚抹了一把光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倒是埋怨道:“早就叫你改改那破石头上的字,你就会偷懒。现在可好了,神瑛侍者快被玩死了。不说历劫能不能成功,保住神魂都是一大幸。”
“这怎么有成贫道的错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你想犯戒啊?那破石头明明就是你带着的,顺手改了字迹也就罢了,怎么还得贫道出手了?再说,神瑛侍者那也是活该,魂飞魄散都没处说理去,谁叫他投胎的时候不看时辰呢?”跛足道人一推二五六。
“这话你别跟我说啊,有本事跟灵虚真人说去。弄没了他的小侍者,他不敢去找旁人麻烦,难道还不能找咱俩的?他灵虚真人在旁人跟前儿不是盘菜,可咱们在人家灵虚真人面前也不是盘菜啊。”癞头和尚被他说得火气,随即又xie气道。
跛足道士闻言也有些挠头,郁闷地一指点破水镜,仰面朝天地躺倒,问:“和尚,你说,咱俩能平安度过这二三十年么?当初下界的时候,贫道还专门贿赂了上司,选了这么个风花雪月的世界。想的就是太太平平熬过去,赶紧回上界修炼,可谁知道……”
“谁不是这样呢,贫僧跟你是一个主意。”癞头和尚叹一口气,学着道士一样躺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霍地坐起,“老道,你说,咱们要是全都顺着那位的意思做,能不能得些庇护呢?说不定……就没人敢找咱们麻烦了呢。”
“那不如就……”跛足道士也坐了起来,转着眼珠子道。
第十六回开小店王爷没股份绕父母王贾论婚姻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有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门脸儿。原先一直是卖绸缎的,三年前换了东家,改作杂货生意。这一改可不得了,原先毫不起眼的铺子,立刻成了京城里最出名的名店。旁的店铺想跟它竞争都没法,因为人家卖的东西别家根本就没有。
在这家店没出现之前,就连皇宫里用得都是黑乎乎的胰子,民间用草木灰的也不在少数,谁见过那半透明的肥皂?谁又见过带香味的香皂?还有那什么洗发液、沐浴液……反正全都是些没见过的玩意儿。只是,这店里的东西卖得忒贵,一般人家可真是不敢用。
等过了一段时间,这店里又出了新出产,一件件精致的琉璃器皿被摆上柜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液体,散发着种种异香。店伙计说那叫香水,大部分都是专给女人使的,还有一种却是特特给男人们准备的。
这一下就更轰动了,京城里的官宦大户,就没有不登门采购的。即便那些香水被卖出了金子的价儿,也挡不住女人们疯狂的热情。当然,捧场那个什么“古龙水”的男人们也不少,同样相当热情。人气如此旺盛,生意好得不行,东家恐怕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按说,这样好的生意,很容易就会招人眼红。特别是这家店卖的还是独家的东西,觊觎的人就更多了。京城又是水最深的地方,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权有势的人更是大把抓不完。可偏偏这家店出世之后,连一个上门找麻烦的也无,让人实在是惊诧东家的背景。
贾琏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脸严肃的肃王爷宇文祜,而窗外就能看见他家小店的热闹场面。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嗅嗅茶香,浅浅地抿了一口,贾小琏才抬眼去看宇文祜,“文兄,你觉得我这小店如何?”
“日进斗金,是个好营生。琏弟,给你十两银子,让为兄一成股如何?”在外面行走,宇文祜通常都让人称呼他文佑,听贾琏这样唤他也不介意,反倒一挑眉又出现逗弄。贾琏这家店,别说十两银子了,就是出到十万两也有人愿意掺一脚。
“这些东西文兄就别惦记了,别说那一层干股值多少,文兄的银子我也不敢收。”贾琏在桌子下面踩住对面人的脚尖,用力地碾了两下才移开,“这店里,两成股份是我父亲的,两层是我外公的,两层是我外婆的,剩下的三成通了天,我自己也只占一成而已。”
三成股份归了如今最贵的那一位,这就是贾琏这家店至今安然的根本。虽然看起来贾琏的股份少得可怜,可谁都知道镇远侯夫妇是他外公外婆,又只有他一个孙辈,他们老两口占的股份,也不过是替贾琏挂个名罢了。这事上面那位也相当清楚,不过他不介意罢了。
宇文祜暗自呲了呲牙,这小孩儿折腾起人来忒暴力,直接就上武力镇压的。他脚疼得要命,又不好意思喊疼,脸色就不好看起来。黑着一张俊脸,嗔道:“既然是这样,那你还叫我来看做什么?逗我玩儿不成?”小坏蛋,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脚趾甲碾掉了,忒疼!
“逗你玩儿能值几个钱?”贾琏翻他一眼,看他疼成这样有点心虚,“文兄,这不是为怕你不放心,让你看看跟我合作的前景么。日后咱们的生意,只会比这个好,不能比这个差啊。再一个,今儿不是文兄请我来的么?”这一句,才是重点。
是吗?肃王爷讪讪地抹鼻子,旋即板起一张严肃脸,“不废话了,说正事吧。京外的庄子已经备好了,离着京城有百多里地,地理比较偏僻。琏弟何时有空,可以随我去看看是否合适。不
行的话,为兄让他们再去准备。”
看宇文祜正经起来,贾琏也不再闲话,两人商定了出城的时间,又说些要准备的事物。等事情都敲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宇文祜忽然移到贾琏旁边的椅子上,将身子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琏弟,为兄听说,你们府里大房和二房不太和睦?”
“这事儿好像不新鲜吧?这京里谁家没有这样的事,就连皇家说白了,不也是几房相争么?文兄问这个做什么,你对我家里的事很感兴趣?”贾琏挑眉,忽然做恍然状道:“啊,我想起来了,我那个堂姐在你府里当差呢,多吧?怎么,文兄看上他了?”
宇文祜一咧嘴,嫌弃道:“谁看上她了?为兄看上你也不能看上她啊。就知道你们两房不对付,为兄既然有这个便利,岂有不为你报仇的。琏弟,你猜猜看,为兄怎么替你整治那堂姐了?嘿嘿……你一定猜不到。”说着就ji_an笑起来,一点形象也无。
贾琏是真不明白了,这人这样的xi_ng子,到底是怎么得到了个“肃”的封号的啊?是该夸他戏好呢,还是该说上面那位眼神儿不好?贾小琏也撇了撇嘴,将快贴到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你折腾她一个女人做什么?跟个女人一般见识,还有没有点爷们儿的气度了?”
“再者说,她既然已经到了你的府上,那就是你的女人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怎么还这么有成就感?”贾琏其实也有些意外的,贾元春怎么说日后也是面前这位的贤德妃,总该有点情谊在。这人怎么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真是冷酷无情。
当然,贾小琏这样鄙视宇文祜的时候,绝对是忘记了他本人不但是不怜香惜玉,还很冷酷无情,并且还可能是相当残忍的那一种。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贾琏对宇文祜的鄙夷。其实,这俩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的货色!
“别胡说!什么就是我的女人了,她是女史,又不是我的妾侍,况且我又没碰过她,怎么就能栽到我头上?我说贾小琏,你不准乱点鸳鸯谱,知道么?”宇文祜一瞪眼,伸手拧了拧贾琏的脸颊,“还能不能安静地分享八卦了?当心为兄以后不带你玩儿。”
“哼,既然你这么想要表现,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吧。”对于贾琏来说,贾元春充当了指路人之后,已经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日后她是生是死,是荣华富贵还是被人践踏,跟他都没关系。如无意外,他不会对她出手,不管是相陷还是相助。
分享完八卦之后,两个人都整了整面色,正襟危坐起来。宇文祜充满了关心爱护地问道:“琏弟,荣国府二房鸠占鹊巢,窃据正堂荣禧堂,实在是有违人伦律法,有大不敬之嫌。需不需要为兄助你一臂之力,将之清除出去?”其实他就是闲的!
“用不着,先让他们住着吧。”贾琏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这事是便宜爹贾赦的负责范畴,他就不去抢着表现了。左右他在荣国府待得时间不长,一年里能住俩月都算长的了。而且,他也不想宇文祜对荣国府的事插手太深,免得两人招了上面人的眼。
别了宇文祜,贾琏到自家小店里拿了些样品就会荣国府了。前几日他把小猴子得罪了,弄得小猴子好几天都没理他。这丫头倒也不敢跟他生气,就是躲着他走。贾琏虽然觉得小猴子受气包似的小模样儿挺好玩儿,但也知道他的妹妹这样xi_ng格是不行的。得给她掰过来!
“爷,赵嬷嬷穿了话出来,说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准备给您定亲呢。”刚到荣宁街口,小厮蜀山就在那儿等着了,一看见贾连就飞快地跑上来,附到他耳边说:“听说,是二太太兄弟家的姑娘,现在跟着二太太的兄长过活,就是前阵子来过的那个叫凤哥儿的。”
“定亲?”贾连闻言就是一皱眉,这两个女人被那块玉吓得不轻,怎么还有精力想到找他的麻烦呢?难道……
今儿晚上要送块玉到荣庆堂去?旋即他又暗自摇头,这样做不妥,“给我说亲,通知父亲和太太没有?”父母尚在,他的婚事那轮得到旁人做主?!
“这个赵嬷嬷没说,不过既然她都知道了,老爷和太太也应当是知道的。赵嬷嬷说,这事是二太太先提起来的,说是她哥哥看重您,老太太似乎也很满意。说是只要老爷点头,这事立马就能定下来。”蜀山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琏身后,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仍旧是荣庆堂,除了贾琏和迎春、宝玉,贾府的各位主子们依次在座,商讨的是二爷贾琏的婚事。贾琏是承爵大房的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贾赦身后的爵位就是他的。这孩子本也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得中武举,日后说不定自己就能给自己挣个爵位出来。
将王熙凤许配给贾琏,这确实是王子腾先提出来的。王熙凤是他的侄女,过年就十二了,也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正巧贾琏这时候中了武举,可不就入了王子腾的眼。贾家、王家同为金陵四大世家,世代联络有亲。他看中贾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他也不怕贾家相不中王熙凤。贾琏既然走的是武举的路子,将来定是要从军的。贾琏虽然有个镇远侯当靠山,可周老将军到底上了年纪,谁知道还能挺几年啊?可他王子腾就不一样了,年方四五便已经是京营节度使,还有比他更可靠的靠山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王子腾却也没有莽撞。毕竟,由女方提亲显得有些不矜贵了。所以,他就将此事跟妹妹王夫人提了提,让她跟贾家,特别是史太君和贾赦投个口风。然后,贾家上门提亲,他们王家应下来,两家就皆大欢喜了。
王夫人私下里一合计,觉得这事靠谱儿。王熙凤是她侄女,即便是嫁过来也是跟她这个姑妈更亲,邢氏那个婆母倒要靠边站了。等凤哥儿一进门,她就将手里的家事交出去;她这个婶子都交权了,邢氏这个做婆母的还能不交?权捏在凤哥儿手里,还不跟在她手里一样。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美滋滋,王夫人转身就把这事跟史太君说了。她没有先去问问贾赦夫妇的意见,反正到时候老太太一拍板儿,谁还干忤逆不孝不成?果然,她一说这事,史太君就十分高兴。她一是对王熙凤的家世满意,再就是对她爽利的xi_ng子相当喜欢。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派人将贾政和贾赦夫妇请来。等人都到齐之后,史太君根本就没问贾赦的意思,将事情一说,就开始分派起提亲的任务来。贾赦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倒要看看这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他这个当爹的还没发话呢。
可惜,赦大老爷的“媚眼”都白抛了。史太君即便看见了,也都权当没看见,反正她忽略这个大儿子的意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做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一点压力。难不成,儿子还敢说母亲的不是不成?都反了他的!
“呦,老太太,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贾琏没等外头的小丫鬟掀帘子,自己一挑帘走进上房。他这声一出,房中就是一静。但旋即气氛就又热烈起来了。史太君的脸笑得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向他招招手。
贾琏顺从地走过去,眉眼间看不出一丝yin霾,仿佛刚才没听见一点烦心事一样。史太君拉住贾琏,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我们琏儿也长大了,都比我这老婆子还要高些呢。这肩膀也厚实多了,是能扛起一个小家的样子了。”
“琏儿,你二婶给你相了门亲事,你就要定亲了呢,高不高兴?等定了亲,你就是
大人了,该好好上进,多多用功……”
“哦,是这样啊。二老爷,你是个懂礼法的人,你说说这事合不合适?我如今父母尚在,怎么就要劳烦二太太去替我相亲事了呢?难道……当日猪大哥哥的亲事,还是我太太去替他相的不成?”贾琏打断史太君的絮叨,也不问相的是谁,直接冲贾政发难。
“没错!”贾赦白运了半天气,把自己气得不轻。这会儿缓过来了,怒道:“老二,你也自诩是个读书人,难道读的书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媳妇做的是什么人的主?琏儿是你哥我的儿子,他老子还在这儿站着呢,轮到着你们两个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第十七回荣庆堂众人众心思史太君偷鸡蚀把米
按说,王夫人是弟妹,贾赦该给她留点颜面,不好连她一起骂。可这女人的手实在伸得太长,赦大老爷一个火往上撞,顺嘴就将贾政夫妇俩一起骂上了。反正他有个混不吝的名声,做事说话出格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能白担了这名声才是。
“老二啊老二,你满大庆朝的看看,有你们两个这样办事的没有?还把不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了?老子还没死,老子的儿子也活得好好的,这荣国府还轮不到你们这一房当家作主。你说你鸠占鹊巢地死赖在荣禧堂不出来就够不要脸了,如今还要变本加厉?”
“呵,也对!你们这两口子本来就是一个不要脸,一个二皮脸的,哪在意旁的?一个把承爵的大哥挤到犄角旮旯里住着,自己占着正堂;一个对一品诰命的大嫂视而不见,自己掌握着府里的管家大权……嘿,当初你俩这亲结得可算是绝了。”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们这一对公母做得哪门子主?今儿要做我儿子的主,明儿是不是就连我房里人的主也要做了?”贾赦越说越火,抢上前两步揪住贾政的衣襟,狠狠呸道:“哼,老二啊老二,你倒真是对得起你的名字,说你是假正经可一点没冤枉你!”
贾政的脸色猛地涨红,一张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他实在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贾赦竟然趁机如此羞辱责骂于他,x_io_ng中火往上撞。而且,贾赦竟然还扯到荣禧堂和管家权的事情上,句句都堵得他无话可说。难道,大房准备发难了不成?
他一直都知道,大房对他这一房有诸多不满,可那又怎么样?只要老太太还在一天,就不会准许两房人分家,他这个荣国府二老爷的名头就戴的牢牢的,而不会变成正六品的贾老爷。有老太太在,他即便是次子,也能稳稳地压在贾赦头顶,让他一房都翻不了身。
当然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老太太有多疼他,而是她只要还想享受老太君的尊荣,就必须这么做。贾赦已经继承了爵位,老太太就只会抬着他这个小儿子跟大儿子打擂台,这样才能保持平衡,也才能凸显她这位老太君的重要地位。贾政心里很清楚,也很愿意配合。
可今天贾赦这一借题发挥,让贾政心中不安起来。他不相信贾赦是无的放矢的,绝不会只是因为贾琏的婚事,这老大一定有什么更深远的目的。可知道归知道,贾政却没什么应对的办法,他本也不是什么八面玲珑、机智百出的人物。
往日,贾赦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住到小花园多年也没什么意见。可没想到这次因贾琏的婚事,好像触到了老大的逆鳞,一下子就爆发起来。贾政也有些发憷,他做的事毕竟不厚道,万一真被贾赦借题发挥赶出荣禧堂,那可不止是丢面子的事啊。
不自主地,贾政就向史太君看过去,眼眶已经红了,仿佛立刻就要泪如雨下的样子。他现在也只能期待,期待史太君对贾赦的威慑力还在,期待贾赦仍然怕有不孝的名声,期待大房不过只为了发xie发xie怨气……他的求助信号很顺利被史太君接受。
“放肆!混账东西,你在胡扯些什么?政儿
是你弟弟,他媳妇是你弟妹,容不得你这样满嘴胡沁。你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说话如此粗俗,简直连市井泼皮也不如,简直是不知所谓。”史太君挥手就扫落一只茶盏,随着瓷器破碎的响声,高昂的怒骂也响起。
“琏儿的婚事自然是你们做父母的做主,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帮着参谋参谋罢了,怎么就招了你的忌,让你这么破口大骂的?我就知道,你这是嫌我这个老不死的碍你的事了。行,既然是你嫌我,那我就走,会金陵老家去,省得碍你眼。呜……老太爷啊,我这就陪你去……”
史太君知道,贾赦这不光是冲着老二夫妇俩,更是冲着她这个老太太来的。若非她是做母亲的,贾赦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声,恐怕已经连她也一起骂了。这让史太君相当愤怒,她尊尊贵贵了一辈子,哪能临到老了受儿子的气呢?!
她完全不提自己刚才已经喜气洋洋地吩咐去王家提亲的事,避重就轻地将事情推到贾赦头上。然后一拐弯儿就开始哭丧,一会儿哭老太爷,一会儿又要回老家,一会儿情绪上来了还要自己去死……总之就是自己演得很开心,完全投入了情绪。
只见史太君骂到一半,就一副摇摇y_u坠站不稳的样子,充分表现出自己被气得多受伤。贾政也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悲呼一声“母亲——”,用力挣开贾赦,冲过去抱住史太君。政二老爷的动作之迅捷,简直连贾小琏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移动过去的。
贾政低着头声声唤着娘,遮住脸上扭曲的表情,扶着史太君的手捏得泛白。政二老爷心中那是相当委屈,想他贾政身为荣国府的老爷,何曾被人如此劈头盖脸地羞辱辱骂过?!别说旁人了,就连父母都没这么对过他,贾赦凭什么?!
他从小被父母宠爱,鲜少受到责骂;出仕之后,上峰看在荣国府面上也不会多责;不用看荣国府面子的吧,他级别太低也够不上,这让贾政成为一个特别自尊自爱的人。当年,每次贾赦挨父亲骂的时候,还不是他在一旁大度的劝解,虽然他其实挺看不起不争气的哥哥。
“大哥,这事是我们夫妇的错,不该因关心琏儿的婚事,就私下里帮着张罗。请大哥看在母亲身子弱的份上,就揭过这一回吧。从此往后,我们夫妇再不会插手大房的事,请大哥就息怒吧,母亲再经不得气怒了啊!”贾政调整好面容,一副悲切自责的样子。
他也绝口不提荣禧堂和管家权等事,就将视线集中在贾琏的婚事上。政二老爷很好地表现了一个孝顺儿子,为了母亲的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为了家族的安定和谐、兄弟友爱,是怎样的备受欺凌,是怎样的委曲求全,又是怎样的好心没好报……
王夫人木着一张脸,手上的佛珠转得快将线烧着了。今儿这事,说到底她也就是传个话儿,真正自作主张的可是那老不死的东西,凭什么贾赦这混蛋却照着她满嘴喷粪啊?!是,她是有点私心,没事先跟老大夫妇说道说道,可那也只是小小的疏忽而已,值得这样么?
再说了,听听这匹夫嘴里的话,能听么?!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弟妹,是荣国府二夫人,是王家嫡女,她哥哥是王子腾啊?怎么就敢这样辱骂羞辱于她?什么脱裤子放屁,公母什么的……简直就是不堪入耳!王夫人又怒又委屈,拈着的佛珠都要捏碎了。
又听贾赦提起荣禧堂,管家权的事,王夫人就更气了。荣禧堂是老东西亲点二房住进去的,有本事你指着老东西鼻子骂娘啊;管家权也是老东西亲手交给她的,有能耐让邢氏换个有背景的出身啊!再说了,上次不是
已经给了邢氏一半了,难不成还想都抢走?也忒贪!
哼,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凤哥儿那是多好的姑娘啊,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上,大哥能把这么好的姑娘嫁给贾琏?一个武夫,在这太平盛世能有什么成就?她哥哥可是王子腾,正二品的军中大将,有你们求到头上的时候!
贾珠简直不能相信,大伯竟然敢如此对待他的父母。大伯怎么能这样?!那些污言秽语,简直有辱斯文。想他们荣国府,也是堂堂世家,怎么就出了大伯这样一个丢人的当家人呢?!唉,难怪了,老太太不喜欢大伯,还让二房住在正堂,让母亲管家。原来如此啊!
他愤然而起,刚想要开口反驳指责大伯贾赦,忽然就被贾琏一眼看过来,立时就僵住了身体。猪大爷看得清楚,那眼神冰冷无情,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死物一样,让他浑身汗毛起立。贾珠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被这一眼吓到了。至于僵硬的身体,则是贾琏的手段。
自打上次被王夫人要求休养身体,李纨还是第一次见到贾珠。她已经彻底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绝情,心伤了。大房二房的冲突,她根本视而不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甚至,看到公婆挨了一顿臭骂,她还觉得挺开心。自己不能做的事,看别人做也蛮有意思。
“来人,赶紧准备行李、车马船只,老太太思念老太爷了,要回金陵老家陪伴。”贾赦不管不顾地骂了一通,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些,也有心情端着茶杯看戏了。等史太君哭天嚎地了一会儿,他扯高声音喊道。他这位母亲总爱用回老家吓唬人,这回也让他吓唬她一回吧。
史太君和贾政虽然一个在表现悲痛y_u绝,一个在演戏母子情深,暗中却都很关注贾赦的表现。现在听他这样吩咐,两人都不禁觉得好笑。贾赦虽然是荣国府的主人,有一等将军的爵位,可他说的话还真没有贾政的话管用。哼,这回就让他看看,谁才是能做主的人。
况且,他们现在是在荣庆堂,从里到外都是史太君的人。有她这位老太太压阵,这些人怎么可能听贾赦的吩咐?贾赦想要顺水推舟,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这样也好,能让他有个清醒的认识,也好明白不听老人言,是要吃亏的。
可是,让这母子俩大惊失色的是,外面竟然有几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齐声答道“是!”。这怎么可能?!贾赦什么时候能指挥得动荣庆堂的人了,他不是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搞不定么?史太君的哭声立刻就是一噎,被口水呛得猛咳起来。
第十八回琏二爷寻衅拿周瑞珠大爷解围失颜面
史太君被贾赦噎回去,急怒之下一翻眼睛,干脆地厥过去了。以贾政为首的二房众人将老太太团团围住,贾赦他们连条缝儿也没能看见,索xi_ng就不往跟前凑了。贾赦负责焦急地踱步,邢夫人负责担忧地抹泪,贾琏则亲自去请大夫。
贾小琏嘴上催得很急,脚下的步子却不见多快。左右不管史太君是真晕假晕,他都一点不着急。贾小琏对史太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既然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岁数,何必还要这样指手画脚,老老实实地养尊处优,安享晚年不好么?
大夫来得挺快,贾小琏就没叫人去请太医,又是递牌子什么的太麻烦,请的就是附近保和堂的大夫。他引着大夫往里走,前面忽然就有个人拦住去路。定睛一看,是二管家周瑞。贾琏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盯着这奴才,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琏二爷,老爷吩咐了,大夫由小的带进去就行了。不过,老太太身体金贵,恐怕一般的大夫不顶用,还请您赶紧去请王太医来。”周瑞也不跟贾琏行礼,只低了低头,将话一交代就去招呼大夫,“我们老太太气晕过去了,请您脚下紧赶几步吧。”
这位大夫也是远近闻名的名医,听了这话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信得过太医信不过他,那还请他跑这一
趟做什么。不过,到底是有一颗医者仁心,怕耽误了病患,大夫就没撂挑子,也没说什么就打算跟周瑞进去。只是,这大夫也打定主意,不会再登荣国府的门了。
贾琏知道,周瑞口中的老爷,只能是贾政,也知道这奴才仗的是谁的势。不过他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很高兴。正愁没个理由给贾政、王氏添堵,这周瑞就是有颜色,这不就送上门儿来了么。他这几年在府里的日子少,也该让这些下人们知道知道琏二爷也是个暴脾气了。
“吴大夫,这奴才不会说话,请您见谅。您的医术,就连太医院的李院使也赞过的,还请您进去为老太太诊治。”贾琏不理会周瑞,笑着安抚大夫两句,“蜀山,你送吴大夫去荣庆堂,赵嬷嬷已经在等着了。”
对于贾琏的态度,大夫还是比较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昆仑走了。等人走得没影儿,贾琏才转过来看周瑞。周瑞已经被按着跪下,嘴里也塞了团破布,正不服不忿地梗着脖子瞪着贾琏。他脸色涨红,不停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明显是有话要说。
他们想在所在之处,就在内外仪门之间,来往的下人都偷偷地看过来。心中纷纷揣测,也不知道周管家怎么得罪琏二爷了,被这么当众下面子。不过,周管家也是府上有体面的主儿,琏二爷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贾琏用扇子拍了拍周瑞,勾着嘴角道:“看你这个样子,似乎很不服气?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是不是有理要辩?你是府里的男管家,是二太太提拔上来的,是二房的人,是不是觉得爷没权利这么对你?你是不是还想着,日后要想法儿给爷填点绊子?”
“可惜啊,爷不想听你说话,你就不能跟爷说话。谁让……爷现在是主子呢?!”贾琏小人得志了一把,笑得越发灿烂。他将手里的扇子丢掉,吩咐道:“昆仑,爷看着这奴才不怎么规矩,你带着人去把他家抄了,他家里的大小人等都看起来。”
周瑞闻言就是一惊,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到了要抄家的地步了呢?!而且,凭什么啊?他是这府上的家生子,家里几辈子的辛苦才有了他今日的体面,凭什么贾琏一句话就要落个抄家的下场?更重要的是,这家里有决不能被抄出来的东西啊。
一想到这些,周瑞不由挣扎得更激烈了,舌头也顶着嘴里的布团,拼命想要说出话来。可身后押着他的人丝毫不留情面,几记重拳下去,周瑞的脸色立刻就由红转白了。他再无力挣扎,只好向周围的下人们使眼色,希望有人能够去给主子报信儿。
贾琏也不管他的小动作,让人在穿堂前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王夫人这次不但惹恼了便宜爹贾赦,也惹恼了他。若是不给那女人找点麻烦,琏二爷的气怎么消得下去。正好这奴才又撞上来,仗着那女人的势还想给他脸色看,不整他整谁?
别说,周二管家还是有不少心腹和追随者的。就是贾小琏虎视眈眈地盯着,还是有人偷mo绕道前去通风报信了。贾琏摆摆手,不让人去阻止他们。他现在就不怕有人来,若是没人见证,琏二爷的嚣张霸道展现给谁看,不是浪费表情嘛?!
“二弟,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太还没醒来,你不去守着她老人家,在这里跟周家哥哥置什么气?”贾珠是第一个出现的见证者,他自方才那一眼,就对贾琏有些发憷。可王夫人吩咐他过来看看,他也不能不来,只好硬着头皮过来给周瑞解围。
看见贾珠,贾琏身都没欠一下,坐得稳稳的,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盯得贾珠快恼
羞成怒了,才哂笑道:“猪大哥哥,你不也没守着老太太嘛。上房里人多了空气就不好,不利老太太的恢复呢,所以我还是躲远点。至于什么周大哥哥……那是谁?”
贾琏的眼神没有一丝隐晦的意思,让贾珠明明白白看见了他的鄙夷,也让贾珠内心呕得吐血。他明白贾琏的意思,那明摆着是看不起他称呼一个奴才哥哥。因着周瑞夫妇都是王夫人的心腹,他平常就称呼他们哥哥姐姐,也不觉得什么,谁知现在被贾琏逮住了鄙视。
“周管家家里世代都替府上竭心尽力,二弟该对其有些尊重的。二弟你还小,不知道这些忠仆的可贵可亲可敬。咱们这一大家子,几百号下人,若是不善待忠仆,恐怕会寒了人心啊。”贾珠忍住气,摆出语重心长地样子说教,却不再喊‘周大哥哥’了。
“忠仆?忠不忠的,等抄家的人回来就知道了,猪大哥哥现在切不可下定论。来人,快给猪大哥哥也搬张椅子来,他身子弱,劳累不得。”贾琏一挑眉笑了,漫不经心地道。忽然,他诧异地一击掌,面色怪异地问道:“哎呀,猪大哥哥,你说的周大哥哥就是这奴才?”
“奇了怪了,没听说这周瑞跟咱们家有什么亲戚啊?咱家虽然是起于草莽,可断也没有让亲戚为自己卖身为奴的道理啊。难不成……这个周瑞是二太太的那边的亲戚?定是如此了,猪大哥哥怎么不早说,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说着,颇为同情地看着贾珠。
“你……”贾珠被他气得x_io_ng口疼,嗓子眼发甜。他不过是一个称呼,就被这小子抓住了瞎扯,竟然将他跟个奴才扯上什么亲戚关系,简直是胡搅蛮缠至极。看着贾琏的满脸同情,贾珠更是气得眼前发黑,板着脸硬邦邦道:“二弟,请慎言。”
贾琏笑呵呵地也不理他,只管吩咐人摆上茶水点心,好一副悠闲的做派。贾珠看这样不行,悄悄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就赶紧跑掉了。贾琏看在眼里,笑眯眯地瞄了猪大哥哥一眼,却不作声。下一个来见证的,应该是谁呢?王氏恐怕,要坐不住了吧。
“你们先把周管家放开,我要问问他有多大胆,怎么敢得罪二弟。能让二弟这样大动干戈,想必一定是他犯了大错。”贾珠看干等着不是事儿,对押着周瑞的人说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说贾琏借题发挥、小题大做。
谁知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听他的,别说动作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猪大爷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脸色愈加yin沉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贾琏身边的人,除了昆仑、蜀山是熟面孔之外,竟然都是他没见过的。贾珠心中就是一凛,难道贾琏早就在培养人手了?
“说你们呢!大爷的吩咐没听见么,还不赶紧将周管家放开?”这世上就是有看不清形势的人,平时狗仗人势惯了,关键时刻就管不住自己。贾珠的贴身长随就是如此,主子不好说的话,他就是个代言人啊。说着,这长随就气哼哼地冲过去,要亲手释放周瑞。
他心中盘算的好,这一举动,一来讨好了大爷,显示他的忠心为主;而来讨好了周瑞,卖个人情给他。而且,他也不认为琏二爷真敢跟大爷对上,毕竟大爷才是这府上的嫡长孙,又是老太太宠爱的人。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好,挨踹的时候也很好。
刚冲到周瑞跟前,就被人一脚踹了回来,一张嘴就混着血吐出两颗门牙来。他这边刚“哎呦”一声叫出来,贾珠就腾地站起来,怒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身为荣国府的大爷,连问句话都不行了?”他不提长随的事,只抓着这个。
贾琏一眼斜过去,收了脸上的笑意,凑近贾珠压低声道:“就凭我是正一品一等将军的嫡子,而你不过个正六品工部主事的儿子罢了。荣国府的大爷?你这个大爷,跟荣国府有什么关系?是你爹能继承爵位,还是你能?”
他的声音很
低,低到贾珠都听得模模糊糊,可偏又一字一句都像刻到了贾珠心上一样……
第十九回邢夫人对阵王夫人赦老爷泼压政老爷
不去管失魂落魄的贾珠,贾琏保持着ko掉敌人的愉快心情,等待着昆仑抄家的结果。前世,他从事的工作,让他不能如此仗势欺人。每次看到旁人那般嚣张的时候,总是暗戳戳地羡慕嫉妒恨。现在,他终于能够将仗势欺人、小人得志的感觉,深刻体验一番了。
王夫人是带着哭声震天的周瑞家的过来的,随行的还有勾着嘴角的邢夫人。邢夫人虽然跟贾琏不亲,可她跟王夫人更是不对付。虽说换得了一半管家权,可王氏丢给她的都是些杂事,大权还是握得牢牢的。邢夫人对她,可是不满着呢。
现在,贾琏明摆着要给王氏添堵,她这个做母亲怎么能不开心呢。即便知道不是为她,邢夫人也权当是继子为她这个继母出气了。而且,这两三年来贾琏不常回府,不影响她的生活;每次回来又都有东西孝敬,给足了她做母亲的面子,邢夫人对贾琏是相当满意。
她是内宅的妇人,内院里不怎么听她调遣的,就有这个周瑞家的,常常在她面前阳奉yin违,有时候还敢推脱塞责,邢夫人老早就对她看不顺眼了。连带的,她男人周瑞也上了邢夫人的黑名单。现在看周瑞要倒霉,王氏要丢人,邢夫人怎么能不过来围观呢?
至于上房里仍然昏迷不醒的老太太,邢夫人在心里呸一声,那就是个装都装不像的。明明面色红润,却不管掐人中还是扎针都不醒;明明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却还装要着昏迷,当谁是啥子呢?不就是喜欢众星捧月嘛,偏就不如她的愿。
“来人,把周瑞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罚一年的月钱。”王夫人一过穿堂,便高声吩咐着。她方才已经听说了,贾琏这是定要折周瑞的面子,倒不如她先罚了,也让他无话可说。她边走边对周瑞家的说:“你也别哭,身为奴才,不管主子为什么要罚,那都是应当应分的。”
这话说得有意思,暗指贾琏是个无理取闹的,让周瑞家的哭得更大声,更悲切。边上有人要去接管周瑞,周瑞家的也要往上扑,可这些人一个也没能靠近周瑞,贾琏身后两个健壮少年拦住。甚至,因为嫌周瑞家的闹腾,将她也绑上堵了嘴扔到周瑞旁边。
“太太怎么来了?这儿人多杂乱的,冲撞了太太可怎么好?”贾琏起身迎向邢夫人,将她让到自己的椅上,根本不去看摆当家太太谱儿的王夫人一眼。他也不担心王夫人能做什么,他手下的人可不会听她这个当家太太的吩咐。
“还不是这些奴才不长眼,你刚从金陵回来没几日,就敢惹你生气。你父亲担心你气坏了身子,这不就打发我过来帮衬帮衬。正好,弟妹也被周瑞家的请动了,我们就一起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邢夫人笑着坐了,边说边去看脸色更木讷的王氏,心中暗乐得不行。
王夫人心中着急,也顾不上邢氏的幸灾乐祸,只是瞟向贾琏的眼神闪过凶光。旋即,她就又恢复了那副慈善样儿,劝道:“琏儿,这奴才怎么气着你了,你只管跟二婶说,二婶替你罚他,万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然,不光大哥大嫂,我和你二叔也要心疼的。”
“再者说,咱们家也是要体面的人家,这样乱糟糟地也不像回事,你说是不是?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再来商量如何处置周瑞,也省得让旁人看了笑话。大嫂,你也劝劝琏儿,他年纪小,可不知道爱惜名声的重要呢。”
“老二家的,你这话可不
对。琏儿如何不爱惜名声了?难道纵容奴才欺主,让他们一个个都爬到主子头上撒野,就是爱惜名声?若是这样,那名声不要也罢。这世上的事啊,就该行个光明正大,咱们家不过是处置个奴才罢了,有什么好避讳人的?”
邢夫人这两三年过得舒心,心x_io_ng就不似往日那么狭窄。她当日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掐尖要强有手段的,不然也不能父母双亡还保住了家产。嫁到荣国府的前几年,确实有些小家子气,可现在有了贾赦的支持就不一样了,腰板子也是倍儿直。
“是啊,太太说得没错。咱们家的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二太太也请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抄这奴才的家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人就能回来。到时候,这奴才是忠是ji_an,就会有个定论了。若他是个好的,爷亲自给他赔礼,放他一家子自由身。”
贾琏坐在下人新搬来的椅上,也不招呼王夫人坐,慢条斯理地道:“可他若不是个好的,胆敢欺上瞒下,贪污亏空,打着主子名号在外为非作歹……那爷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惹主子生气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他说话间,眼神紧紧盯着王夫人。
抄家的事,王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由得狠狠瞪报信的小厮一眼。贾珠的小厮来得比较晚,并不知道贾琏已经派人去抄周瑞的家,而前面穿话的奴才又没把话说明白,就让王夫人到此时才知道这事。抄家?怎么能去抄?周瑞家里可是有不能见光的东西啊!
“胡闹!哪有自家人抄自家人的道理,还不赶紧将人叫回来。你们几个,快过去看看,别让他们把人丢到外面去。”王夫人这下是真急了,连脸上慈祥的表情也维持不住,急急惶惶地就命人赶过去。这样还不放心,竟要亲自过去。
邢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不松手,嘴里数落道:“老二家的,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怎么什么昏话都敢往外说。周瑞不过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怎么就成了自家人了?这门亲戚是你认的,还是二老爷认的?反正我们大房是不敢认的。”
这话说得贾琏在旁边直笑,不由用戏谑的眼光看着贾珠。他是第一次发现,他跟邢夫人能够这么合拍。他刚刚说过贾珠乱攀亲戚,邢夫人转眼就将这话又放到了王夫人身上,端得是有趣得紧。不光他笑,就是周为的下人,也有低着头不停耸肩膀的。
王夫人、贾珠母子被气得倒仰,正要发作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传过来。声音听起来离着不远,不一会儿就见昆仑带着人过来。差不多人人手里都捧着东西,甚至还抬了几个大箱子。再往后,就是被堵着嘴绑回来的一溜儿周家人。连东西带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大片。
“呦,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有些看着眼熟呢?”赶在王夫人出声之前,邢夫人就绕着那些物件儿走了一圈。她掀开一只红木匣子,里面是一整套薄胎瓷的茶具,伸手拈起一只小杯,“就好像这套茶具,我怎么就得是府里的东西的呢?”
她作思索状,过了一会儿才恍然道:“对了,这就是府里的东西,上次老爷还专门提过。这是早年间御赐的物件儿,只是长久不用了,也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呵呵,原来,是放到周管家家里保管了啊。老二家的,你说,是不是周家的库房比咱家的要安全啊?”
王夫人的脸色相当难看,贾珠也差不多,邢夫人却不管这个,将那些物件儿一样样点出来,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绝不是一个家生子能够拥有的。她每点出来一样,王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份,不等她说完就已经黑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六个大箱子,全都是黄花梨、紫檀之类的好木头打的。将之一一掀开,险些晃花了人的眼。五个箱子里是整齐的银锭子,剩下的箱子里更有大半箱金锭。都不用点数,要说周瑞不贪,谁都不能信
啊。
其实,说这些银子全是周瑞的,倒也冤枉了他。他们夫妇帮着王夫人放印子钱,这是去年的利钱,在周瑞女婿冷子兴的铺子里打了个转,正打算送到钱庄存起来呢。结果就是这么碰巧,被贾琏带了个正着。可别人不知道啊,只会当是周瑞实在贪婪。
猛不丁看见这么多银子,就连邢夫人也错愕了些。然后就猛地盯住王夫人,心中暗骂这女人太恶劣。就连她的奴才都贪了这么多,她这么些年在荣国府得贪多少啊?想想自己那越用越少的嫁妆,邢夫人就坚决要跟贪.污腐.败战斗到底!
“好了,这下子就算是一目了然了。”贾琏结果昆仑递过来的一个小匣子,拿在手上并没有打开的意思。他踱到周瑞夫妇的身边,摇头道:“使奴唤婢,锦衣玉食,奴才做到你们这份上,已经够有体面了。为什么就不知道惜福呢?这样对待主家,你们是怎么想的?”
“哼,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是狗仗人势,又欺上瞒下罢了。”贾赦跟贾政两个双双穿过穿堂,来到院子里。贾赦扫一眼地上的财务,又冲贾政和王氏撇了撇嘴,“老二,这就是你提拔起来的管家,真是好眼力,难怪能在六品的位置上稳稳地坐这么多年呢。”
说罢,也不管贾政被他气得头晕眼花,径直走到周瑞面前,拽掉他嘴里的布团,“看看这些,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老爷现在让人处置你这一家子,你可心服口服?你家里也是几辈子人挣得的体面,就让你这么个崽子葬送了,老周在地下也不会瞑目啊。”
“老爷,太太,奴才是猪油蒙了心,做下了对不起主子的事,奴才认罚。只求主子能看在老辈的份上,饶过奴才的孩子们吧。他们并不知道奴才做下的这些事,都是无辜的啊。求主子开恩呐……”周瑞已知自己无法幸免,砰砰地磕头,只为子女求饶。
“父亲,不必为了这样的人动怒,不值当的。”贾琏看出来便宜爹眼中的失望,不由得挑挑眉,扶着他坐到椅上。便宜爹口中的老周,大概就是周瑞的爹吧,不知和便宜爹有何交情。他劝道:“不如,就将他们送到我那庄子上去,劳动改造吧。”
贾赦知道他有个开作坊的庄子,想了想便点头了。也没打算询问贾政夫妇的意思,两父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贾小琏一挥手,昆仑便利索地命人将人押了下去。贾琏忧心忡忡地地道:“父亲,看周瑞这个样子,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蛀虫,不如都查一查吧。”
“该当如此!”贾赦大力点头。他早就对这些把持着府里的奴才不满了,如今既然打算跟二房撕破脸了,干脆就一窝端了干净。凡是在王夫人手底下当差的那几家,他是一家也不打算留下的,干脆趁着这一回全都扫出去,尤其是管账房的吴新登。
“大哥,不可如此大动干戈啊。”贾政急忙出声阻止,他觉得老大父子简直是胡闹。哪有人在自己家里大抄家的,而且还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是为了抄家而抄家。这根本就是不讲理嘛!况且,这么抄下来,这府里还不乱套了,人心惶惶地还怎么做事嘛。
“有何不可?”贾赦一瞪眼,指着贾政的鼻子就开骂,“我还没说你,你还敢跳出来说话。你看看这地上的东西,再想想你媳妇是怎么管家的?整日里说府里的日子越发艰难了,寅吃卯粮的。可不是得寅吃卯粮,都特么的便宜了这帮奴才。”
“你媳妇管家十来年,就管出这么个成果?哦,我明白了。合着你们是觉得这府里的东西,到最后你们也分不了多少,败干净了正好,省得便宜老子,是不是?我告
诉你,假正经,今儿这家我还就是抄了,谁来也不管用,老子教训自家奴才,谁都管不着。”
贾政栽歪两下,若不是贾珠扶了一把,险些就倒下了。方才不过是在荣庆堂,贾赦骂他也没几个人听见。可现在实在内仪门之外,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被贾赦这样对待,贾政就是再宽的心,也有些扛不住了。老大怎么敢,怎么就敢这么羞辱自己!
看便宜爹骂得爽快,贾小琏有些好笑。他第一次见贾赦的时候,还当这是个深沉的人,却没想到这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骂娘的主儿。便宜爹撒起泼来,呵呵……别人不知道,反正政二老爷是完全扛不住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匣子,支使人继续抄家去。
王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匣子,虽然没见贾琏打开,可她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只要想到这东西落到了大房父子的手里,她的心就一紧一紧的。那是她放印子钱的票据,虽然不是全部,可上面的数额已经不得了了。怎么才能拿回来呢?
贾琏猛地一转眼,正巧对上王夫人渴望的目光。他好奇地晃了晃那匣子,问道:“怎么,二太太也看上这匣子了?”
第二十回大抄家荣府添半府握把柄贾赦闹分家
王夫人收敛了面上的渴望,故作淡然地笑笑,“琏儿也看上了么?我瞧着上面的花纹怪稀罕的,仿佛以前都没见过。只是,这匣子的木料不太好,琏儿不如让给二婶吧。等明儿让珠儿再寻个更好的给你。”说着,就想将那匣子拿到手里。
她不知道这小兔崽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只要这些证据没有在他手上,那她就什么都不怕。这次也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大房借题发挥,突然发难,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但损失了大笔的银子,就连把柄都落到了人手,往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可惜了,我也很喜欢这匣子上的花纹,不舍得割爱呢。”贾琏看看匣子平坦的‘花纹’,笑得直抖肩膀,“二太太就可怜我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别跟我抢这么新奇的花纹了。等明儿我上街,给二太太多寻几个相似的匣子回来,要不就干脆照这个做一个给你。”
话一出口,王夫人就知道错了。她光顾着紧张匣子里的东西了,竟没看见那匣子上根本就没什么花纹。既没能拿回东西,又被个小崽子嘲笑了,王夫人又木回一张脸,暗地里恨恨地磨牙。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贾赦贾政之间的争执,也不知道贾琏的人接着抄家去了。
贾政很生气,他这里都快被老大骂得冒烟儿了,王氏那娘们儿竟然还顾这个匣子,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政二老爷一边感叹自己夫纲不振,一边被赦大老爷骂得狗血喷头,他呆板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赦大老爷骂人的语速……
此时荣庆堂的上房里,史太君已经恢复了清醒的状态。只是碍于“病体沉重”的原因,没有亲自出场。她yin沉着脸听鸳鸯汇报情况,对那边院子里的情况掌握得清清楚楚。老太太一边痛恨周瑞一家背主,一边又琢磨着老大一家到底想做什么。
一直以来,这府上不都是相安无事的嘛,大房干嘛要搞出那么多事情,弄得老老少少的都不安生。史太君不觉得自己偏心,只觉得大房这几个都是不知足,无事偏要生非的。心中对大房更加不喜之外,又怕老大趁乱提出分家来。
当听到贾赦父子抄了周瑞家还不满足,竟然还要接着往下抄,就有些坐不住了。唉,儿孙们不懂事,还得她这个老家伙拖着“沉重病体”出来主持大局才行。哪有这样抄奴才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荣国府都穷疯了,连奴才们也不放过搜刮呢。真是不成体统!
鸳鸯扶着颤颤巍巍的史太君赶到时,贾琏排出的抄家大部队已经回来了,又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抬的。后面跟着的,照旧是一串儿被绑着的下人。等按照人头将东西都摆好,这一大片院子已经没有站人的地方了,
各式各样不该下人拥有的物件儿摆了个满。
史太君一过穿堂,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心中也是大惊失色。她知道府里的下人们有些小偷小mo,有些克扣回扣什么的,水至清而无鱼,她大多时候都睁眼闭眼就过去了,可没想到情况竟然会这么严重。她只打眼一扫,这里的东西都快顶得上半个荣国府了。
这样一来,史太君开着那些被抄下人们的眼神就不善起来。这些奴才也太不争气,她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定然不能饶恕。可是一想到这事是老大父子查出来的,史太君就有些不自在。她一直纵着王氏手握管家大权,大房早就已经不满,出了这样的是,那更是……
贾琏的余光已经看见史太君了,可权当没看见,迅速吩咐道:“将这些中饱私囊的奴才都送到庄子上去,让他们给爷老老实实干活,不然就都送到衙门去。”他才不管史太君有什么打算,直接将人送到自己庄子上,都去接受劳动改造去。
“等等……”史太君连忙要喊住,她还要好好训诫这些奴才一番,显示她老太君的风范呢。另外,这里面都是她和王氏的心腹,一下子全送走了可不行。不过,贾琏手下的人可不听她的,只管拽了人统统带走。他们当二爷的差,拿二爷的银子,当然也只听二爷的吩咐。
“老太太您怎么下地了?”贾赦一脸的焦虑担忧,对着史太君身边的丫鬟婆子怒道:“老太太的身子多金贵,你们不好好伺候着,怎么还敢撺掇着老太太下地乱走?不知道方才老太太还昏睡着,扎针都弄不醒?看看老太太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哼,你们父子少气我一些,我就什么都好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容易能歇一会儿,你们就在这里弄得乱糟糟地,让人不得清净。还有方才那些奴才,怎么也不审问清楚,就全都送走了?这事情也有轻重,怎么就能一刀切了呢?”
史太君沉着脸瞪着大房的三口人,嘴里不停地数落,“老大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跟琏儿一样胡闹呢?抄奴才的家没错,可不必弄得这样大张旗鼓的,让旁人知道了,只会笑话咱们家没有规矩。你和政儿也是要外出应酬的,就不怕人家看清?”
“规矩?老太太,荣国府上没规矩,这是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我老早就不怕人笑话了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那窝囊的,旁人要笑我也不能捂着人家的嘴。”贾赦浑不在意,笑呵呵地讽道:“再说,我现在做的,可不就是在立规矩嘛。”
“浑说,荣国府最没规矩的就是你!”史太君气得指尖发颤,她知道贾赦的言下之意,是说京城人都知道荣国府长幼不分。可有些事她做得,偏就不许旁人说得。“你没规矩也就罢了,现在教的琏儿也是个没规矩的,好好地孩子都让你带坏了……”
老太太正训得上劲儿,一个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爷,所有东西已经盘点清楚,共计:黄金……白银……瓷器……金银器……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布匹绸缎……”听着这一项项的报数,数目简直比实物看在眼里还要触目惊心。
“呵……老太太,咱们府里的规矩,就是喂撑了下面的奴才,反倒让主子们连一百两银子也支不出来,是不是?”他说的,是上个月他去账房支银子,却被吴新登推三阻四,最后发了回火才算完。贾赦也不再维持着恭敬的神态,脸上的讽刺简直让人觉得刺目。
“行了,东西都归到库里吧,把单子详细列出来。”贾琏向昆仑使个眼色,少年立刻就知道归库房该归到哪里的库房了,干脆地领命下
去,指挥着兄弟们开始搬东西。贾琏转过身来向贾赦眨眨眼,“父亲,应该跟老太太商量商量,这家该怎么分了。”
一句话出来,除了贾赦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大房要闹分家,可当这话被提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史太君和二房的人蓦然变色。大房今日闹这么多事出来,看来为的就是分家这个目的啊。真是处心积虑,不为人子!
想到这里,史太君又不由得狠狠瞪了王夫人。就是这个多事的败家女人,闲着撺掇什么婚事,才被大房抓住了机会,这样一路穷追猛打。不过可惜,只要有她这老太太在,大房就休想得逞。家,是绝对不能分的;好处,倒是可以让出来一点。
“嗯,琏儿说得不错,是该说说分家的事了。”贾赦这会儿也恢复了深沉的模样,吩咐自己的长随道:“你去隔壁将族长并几位族老请来,再去请顺天府陈大人,御史刘大人,翰林院赵大人过府。分家是件大事,还需有个见证才妥当。”
“分什么家?谁同意的分家?当年老太爷临终前留过话,长辈在一日,府里就不分家。你个不孝的东西,现在翅膀硬了,连老太爷的话也不听了是吧?”史太君重重地顿了顿拐杖,疾言厉色地斥道。只要她拿着这句话,谁都别想分家。
“老太太,老太爷临终的时候,我可是也在的,怎么就没听见这句话。反之,老太爷明明说的是,等他老人家一过世,我与老二就可以分家。至于您,看您的意愿,不管您跟谁过日子,儿子们的孝敬总不会少的。这话,怎么听到您耳朵里就变了样?”
“哼,总之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这个家就不准分。”史太君不理会大儿子的讽刺,冷着一张脸,“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偏心老二,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府里的爵位归了你,我私底下觉得亏欠了政儿,也就偏着他一些,这你都不能体谅?”
“再说,政儿也没占什么便宜啊。荣禧堂是他们一家住着,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我老婆子习惯了他在身边,不希望他离得太远。况且那时候你媳妇没了,政儿媳妇要管家,这样也名正言顺一些。不过是个住的地方,你有必要这样争究么?”
“你说你媳妇不管家,总觉得政儿夫妇挖走了府里的好东西,你们一房吃了亏。可后来不是分了你媳妇一半管家权么,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好,你们不愿意二房管琏儿的婚事,那我们就全都不插手便是了。你还想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商量,分家却是不行的。”
“老太太,今儿琏儿抄出来的东西,您也都看见了。您觉得老二家的这家管得怎么样?好不好?像她这样管家,我是不是还得跟她说声谢谢?这么一个无能无知的妇人,您一用就是十多年,不能只是一点偏心,就能解释的吧?”
“承爵的继承人,就该住在府里的正堂,这是国家的礼法,我没说错吧?您就因为自己的一点偏心,就置国家的礼法于不顾,是不是有些大不敬?呵,不想小儿子离自己太远,我倒不知道他能离您多远,搬进您这荣庆堂不是住得更近?”
贾赦扫了一眼装沉默的二房众人,又接着说道:“老太太,今儿我既然提了分家,那这家就一定得分才行。我不是在请求您同意,而是通知您一声。分家的事,也不用您做主,自有族长和族老们按老规矩来定。”这一刻,贾赦的笑容忒么坚定。
“老二,假正经,你也听清楚了。我说分家,那是给你们父子留着面子呢,可别逼得我发火儿,到时候你们想净身出户都难。你还别不信,你该知道我对你没什么兄弟情,大义灭亲的事,我做起来可没有丝毫压力。”贾赦笃定地看着贾政,笑得一脸yin险。
政二老爷闻言一皱眉,弄不明白贾赦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按说,分家这种事,若是老人不同意的话,族里面也不会支持的。况且,老太太在京
城的族人里,是辈分和身份最高的,娘家又是一门双侯的史家,族里更加不会违逆她的意愿。贾赦,到底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贾政懵懂着,王夫人却有些明白了。她木讷地板着的面孔猛地一扭,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贾琏和匣子。她明白了,那父子俩早就知道了她放印子钱的事,就是在等一个机会,要拿着这个把柄比他们就范呢。可是就算明白了,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咒儿念。
善解人意的贾小琏冲王夫人笑笑,打开了被她觊觎已久的匣子,拎起一张来晃晃,“老太太,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嘛?这是从周瑞家搜出来的,是放印子钱的票据和契约。上面的数额,涉及到近十万两银子。想不想知道周瑞为何有如此财力?想不想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史太君多精明,一个闪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说呢,这老大怎么这么坚持,这么笃定,原来有这样的把柄在手里。她暗恨,怎么就没看出王氏这败家娘们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做这种丧良心的营生。现在可好了,该怎么收场?
贾政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这才明白贾琏手里的东西,跟王氏脱不了干系。他猛地瞪向尴尬无措的王夫人,巴掌就扬了起来。
第二一回不敢赌分家成定局让私房贾赦真大方
政二老爷的巴掌到底是甩到了王夫人脸上,即使被贾珠一把抱住了胳膊也没能阻止,可见他的坚决和用的力气。贾政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枉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一房是妻贤子孝,强过大房不知道多少。这回可好了,被大房看了笑话不说,连证据都被人家攥在手里。
贤妻?呸!鼎盛世家之中哪有放印子钱的贤妻?
家里是少了她的吃,还是少了她的穿,值得让她用这种为富不仁的法子聚敛银子?这若是传出去,外人可不会说她一个妇人怎样,只会说荣国府,戳他贾政的脊梁骨。可偏偏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更是一文银子也没见,真是要冤枉死了!
贾珠到底是整日读书,不明白世务,到现在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他连印子钱是什么也不大明白。再说,那什么印子钱也是周瑞做的事,跟他娘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周瑞家的是他娘的陪房,就要将屎盆子扣到他娘身上?这不公平!
而且他只看到,贾琏拿出了一张纸,他爹就在众人面前将他娘打了,还是打在脸上。这对一个嫡妻来说是多么丢脸的事,碰上气xi_ng大的,能扭头就抹了脖子去。珠大爷是真怒了,今儿一天都是大房父子在戳事,现在更是威胁他爹,陷害他娘,怎能干休!
“老太太,大伯与二弟实在欺人太甚,请老太太为我们做主啊。”贾珠跪到史太君面前,抱住老太太的腿哭诉。敌人太强大,而自己只是个文弱书生,贾珠毫不犹豫地做了当面告状请求火力支援的选择。他深信,自己这一房远比大房要得宠得多。
只是,这次史太君却没体现出她对二房别样的宠爱来。以往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只想把王氏这个蠢妇退回亲家母的肚子里去。她不怪王氏想办法捞钱,反正那也是她默许的,可这女人竟然蠢到去放印子钱,更蠢的是居然做事还不够隐秘,最最蠢的就是竟然还被大房抓住了证据把柄。就她这样的,还能做成什么事!
没那么大本事,偏偏戳这么大的事,现在可要怎么收场?老大父子俩攥着那些凭证,又已经打定主意要撕破脸了,一嘴咬定就是要分家。有了王氏这蠢妇的作为,大房要分家谁都说不出有错来,族里那些人也只有支持的。史太君有心硬顶,却又
不敢赌。
老大说跟政儿没甚兄弟情,这她是心知肚明的。两个儿子从小就没养在一起,一个跟着老国公夫人,一个跟着她。这样长大的兄弟俩,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况且,她这个做娘的,私下里没少挑拨两兄弟的感情。当时想的是,两个儿子争宠起来,她才有更好的日子过。
万一她硬顶着不分家,她可不敢赌贾赦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这边敢不同意分家,贾赦扭头就敢把东西送到顺天府去,他可不嫌丢人。史太君是恨不得王氏这蠢妇去死,可却不能让这女人连累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孙女。不由得又瞪了王夫人一眼,都是这蠢女人的错。
但是,史太君又不想这么容易妥协,她实在看不得大房父子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史太君沉吟着,想找出个能够妥善解决的办法。可一时间有哪想得出来,有了王氏做的蠢事,她把“不孝”两个字抬出来也没用。而且,大房隐忍了这么久,不达目的岂会善罢甘休?!
唉——史太君一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为今之计,也只有尽量为二房多争取一些利益了,另外就是分家不分府。只要政儿他们还留在这府里,事情就还有转机。打定了主意,史太君的心就定了,脸上却更加悲苦,“罢了,你们都大了,这些事我也管不了,想分就分吧。”
贾珠努力了半天,只得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就惊慌失措。他惊愕的目光在史太君和贾政之间打转,不明白老太太怎么忽然就这样了。难道不是应该为了他和父母狠狠训斥大伯和贾琏么?难道不是应该一个“不孝”就将大房压得翻不了身的么?
听到史太君的话,贾政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yin沉了,就连忐忑不安的王夫人也变颜变色的。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当听到老太太的决定时,他们还是有些失措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是荣国府当家作主的人,忽然之间就要被分出去,能不心理失衡嘛。
“好,既然老太太也同意了,老二你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吧,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贾赦眯着眼,端着茶呷了一口,大方道:“按咱们家的规矩,老二是嫡出,能分得公中两层的产业。若是没有异议,等我盘点完账目之后,就让你先挑。怎么样,我这做大哥的够意思吧!”
够你妈.的意思!政二老爷都气得爆粗口了,连骂了自己老妈都没注意。原本随用随取的资源,现在只剩下有限的二层,难道他还要感谢不成?还要盘点账目,谁知道他的好大哥是不是要做什么手脚。贾政既不点头也不说话,保持着沉默,等着他娘替他争取更多。
果然,史太君皱了皱眉眉头,为难道:“赦儿,按规矩是这样没有,可二层是不是少了点?政儿这边人口多,光孩子就有三个,赵姨娘也快生了,日后他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赦儿,你是做大哥的,很该大方一些,莫叫旁人说道才是。”
“老太太方才还说我没规矩,怎么这会也不想守规矩了?看来我才是这府里最规矩的人,既然有规矩,那就得遵守,不然还叫什么规矩?”贾赦一点没打算给老娘留面子,讽刺起来一点不留情面,一连串儿的‘规矩’说得人头晕。
“我知道,老太太是心疼老二,其实这也好办。”他不管史太君的脸色有多难看,再次显示他的大方,“老太太这么些年来,想必也攒了不少私房。虽说,那些东西也该有儿子的一份,可既然老二是弟弟,我这做大哥就全让给他好了。”
史太君想吐血,这个老大就是个得寸进尺的,竟然还敢肖想她的私房,作梦!她嫁进荣国府也有四五十年,做当家太太也有三十年,私房自然是攒了不少。不过那些私房,不到她死前是不会拿出来的,更没打算留给贾赦一分一毫。现在倒好,被他拿来慷他人之慨了。
就在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贾珍等人到了。在族长贾珍的主持下,在族老和几位大人的见证下,荣国府大
房、二房达成了分家协议,并且落实到了书面上,由贾赦、贾政分别签字画押。因公中的财物还未盘点,约定三日后再做具体的分割。
送走了几位大人,贾珍还是晕蹬蹬的。好端端的,荣府怎么就想起来要分家了呢?况且,他以为只要老太太在一天,荣府就没分家的可能呢?怎么那老太太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而且一点事也没闹。这什么情况?贾珍虽然不知内情,却明白其中必有猫腻。
“好了,你要分家,这家也算分了,你该满意了吧?还不快把那些票据还给政儿,让他去把外面的事抹干净。哼,家里出来这种事,别管谁做的,阖府上下都面上无光,别以为谁能摘出去。”史太君有些意兴阑珊的,却还不忘刺贾赦几句。
“这才哪到哪了,还早着呢。等我查完帐上有没有亏空,再分割清楚,老二搬出去之后,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再出现。老太太,今儿大伙儿也累一天了,我们就先告退了。”贾赦对结果比较满意,也不愿意再跟老娘对呛,起身带着老婆、儿子走了。
他在家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扬眉吐气,心中那是相当舒畅。而等他看到昆仑送来的入库清单时,赦大老爷就不是心情舒畅,简直是心花怒放了。当时摆在院子里的那些都还不算什么,这单子上的才是大头啊,铺子、宅子、庄子……都是值钱保值的啊。
贾琏看见便宜爹那占了便宜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不由得就打趣他,“父亲,您在高兴什么?这些东西也不是白来的,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前面不过是让奴才们贪了去,现在又寻回来罢了。您这样高兴,倒好像是占了谁多大便宜一样……”
贾赦的笑脸一僵,将单子扔到桌上,辩解道:“去,你知道什么。为父如此,又怎会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唉,老二娶的那女人,胆子太大了,日后还不知道会戳出什么事来。如今能早早把他们分出去,也省得带累了咱们这一房。这,才是为父欣we_i的原因。”
贾琏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笑,被恼羞成怒的赦大老爷撵出去了。虽已定了分家,可事情却还没完,贾琏一面派人清查府上的财产账目,一面吩咐底下人盯紧王夫人和王府。他笃定,那女人不会乖乖就范,定会设法转移财务。而王家,就是她最好的藏匿地点。
果然,当天夜里,昆仑就带着人人赃并获了。
第二二回惩王氏高抬轻放下怒贾赦决意不吃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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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里,大房三口走得干脆利落,留下的人就没那么痛快了。
史太君是怎么想都觉得气不顺,她老太君的地位正在受到了严峻的考验,日后不说能不能再拿捏两房儿子,恐怕还得看儿孙的脸色过日子。想想那样的境况,史太君就觉得一阵悲凉。她兢兢业业地熬了一辈子,怎么能落到那么个下场呢?!
越想越觉得窝囊,大房人没在跟前,她满腔的憋屈也只好留给出错的王夫人了。史太君先打发了贾珠夫妇,让他们都回去歇着。这样做倒不是她给王夫人留着体面,而是不愿因为这个蠢女人跟孙子生分了。若当着贾珠的面磋磨王氏,难保他心里没想法。
“蠢妇,你还不跪下。”史太君一茶杯拽到王夫人脚下,她现在看到这女人就后悔,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给政儿
。她完全忘记了,贾政娶王氏,完全就是她这个当娘的力排众议定下的。王氏进门二十来年,也是靠着她才能将两任大嫂挨个儿掀翻的。
王夫人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跪下。不过,她心中对贾政还抱有一些期待,忍不住用委屈的眼神看过去。谁知道,却正对上贾政狠戾的表情。王夫人的心一颤,猛地低下头去。呵,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的虚伪靠不住才是。
吼了王夫人跪下,史太君却又不理她了,反而拉住贾政的手,边掉眼泪边絮叨道:“政儿,爹娘对不起你啊,给你娶了政儿丢人败家的女人。你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往常还当她是个好的,可谁知她竟是这个样子,瞒着阖家做出那样的事……”
贾政心中在不停地权衡,分了家他将得到多少,失去多少,老太太又能贴补他多少;王氏这败家娘们留着合适,还是休了更好;这件事要不要跟王家通通气,说不定还能得到些补偿……只能说,政二老爷是个实干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自然就要考虑怎么争取更多利益。
耳边是那母子两个的嗡嗡哭诉声,王夫人已经跪的全身僵硬,膝盖也已痛得麻木。上面的两母子,就好像忘了她似的,抱头痛哭个没完没了。王夫人心中恨他们绝情,也没打算再撑下去,一栽歪就闭着眼倒下来了。虽然躺倒不舒服,但总比跪残了强。
还别说,装晕这一招,婆媳两个运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王夫人倒下来,史太君、贾政两个也只是瞅了一眼,都没打算叫人将她扶起来,反而说起正事来。史太君擦擦眼泪,问道:“政儿,对这蠢妇,你是怎么打算的?”
“老太太,这事恐怕还要替她瞒着才行。如今珠儿正在科举的紧要关头,元春也在忠肃王府当差,若是王氏传出了不好的名声,只怕会对他们两个有所影响。”贾政边说边端详史太君的脸色,话锋一转又道:“母亲,儿子何尝不想干脆休了这女人,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史太君也明白,想要休了王氏不现实。不说王氏在贾家生儿育女二十年,儿女也都成人了,就冲着刚升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也不能断了王家这门亲。可听贾政话里为王氏说情,她心里就是不舒服,觉得儿子跟自己不亲了。好在贾政又转过来了,让她脸色好了些。
“你说的没错。她放印子钱的事不能传出去,咱们自然就不能因此休了她。不过,也不能再放纵下去了。幸亏这次发现得早,她若真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说不得就要连累了你和珠儿、元春。”这会儿老太太倒是庆幸了,可她并不感谢贾赦父子,更怨他们不早早告诉她,反而等着机会拿捏这把柄威胁她和二房。这样不孝不悌的东西,白养他们这么大了。
若是再早一些时候知道,王氏生产的时候,她一碗药下去就一了百了了。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这谁都知道,王家也说不出什么,可现在却没那么简单。好好地突然王氏突然没了,那王子腾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反正,都是老大父子的错。
“日后儿子恐怕要劳烦老太太了,明天儿子想把宝玉抱到您这里来,请您教养抚育。至于王氏,等分家之后,就让她禁足为祖宗抄经祈福吧。”贾政瞥了倒下的王夫人一眼,慢慢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王氏既然不能休,贾政也就打算高拿轻放了。将小儿子宝玉抱走养在老太太身边,既然对她的惩罚,也是为了留在荣国府做打算。即便是分了家,贾政也没打算离开荣国府自立门户,反正这府邸这么大,又不是容不下他们一房。有了老太太舍不得孙子这个理由,说起来也好听一些。
史太君虽然不太满意,但想想正如日中天的王子腾,到底是点了头。不过想起宝玉那块玉,史太君就脑门儿疼,扔又扔不掉,还邪乎得很,也不知是福是祸。最后,她也只同意贾宝玉可以抱
过来,但是那块玉就留在二房吧,让王氏好好保管。
在地上躺了好久,王夫人才被抬回自己院子,对外声称是病了。贾政随她回了荣禧堂,却连她的院门也没进,头也不回地去了赵姨娘房里。王夫人一睁眼,恨得牙根儿都是氧的,她很贾赦,恨贾琏,也恨史太君和贾政。等到珠儿和元春出息了,看她能放过哪一个去。
不出贾小琏所料,在心里发完狠,王夫人开始盘点自己的东西,她要转移一批私房。等到收拾好要命人送走的时候,王夫人又有些抓瞎了。这种事只能派心腹去做,可她的那些陪房心腹几乎被贾赦父子一网打尽,一时间手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找不到。想来想去,只好将这事交给王勇家的两口子,这两个也是她的陪房,老实巴交地倒是躲过一劫。
至于要被抱到荣庆堂的贾宝玉,这会儿王夫人也顾不上了。如今贾珠尚在,贾宝玉远没有日后独苗状态时的重要,再加上那块不知所以的玉,王夫人其实也没在他身上多费什么心思。再者说,儿子抱走了,日后总有回来的时候;可银子宝贝没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王夫人从来都是个拎得清轻重的人!
翌日一早,贾赦才刚刚梳洗了,贾琏便过来了,手里又是一张单子。大老爷将擦脸的帕子一撂,打趣他,“怎么这么早来,莫不是为了蹭你老子的饭?手里拿的什么?”
“是啊,父亲这里的饭菜,就是比我房里的香。不过,儿子也不白吃您的,看看儿子给您送什么来了。”将单子往前一递,笑呵呵地道:“二太太昨日辛苦了,整理出不老少的东西送出来,这不儿子怕她送错了地方,全都让人给您搬回来。”
看着单子上罗列的一项项,贾赦冷哼两声,“要说起敛财,那婆娘也算是好手了。看看这上面,她才当家多少年,府中的东西就让她半空了一半。这次若不是抓住了她把柄,还不知她到何时才能收手。你瞧着吧,为父这次除了嫁妆,什么也不会让她带走的。账目盘的怎么样了?若是亏空太大就告诉我,让那婆娘连嫁妆也得留下。”
“哪那么快啊,这些年府里的账目乱得很,我找了三班账房日夜不停地盘点呢,今晚大概就能有结果。”贾琏给便宜爹添了碗粥,让他浇浇火,“另外,宝玉方才已经被抱到荣庆堂了,日后都回养在那里。恐怕,二房是打着分家不分府的主意呢,您怎么看?”
“管他打的什么主意,老子都不让他得逞就行了。这个你不用管,自有为父去跟他们打官司。你只管算清楚,该咱们的一文都不能少就行了。”贾赦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王氏打着荣国府的名号放印子钱,万一被旁人抓住证据,首先倒霉的就是他这个一府之主,然后才是那贼婆娘。
只要一想到自己险些被个不相干的女人拖累,贾赦就恨得不行。他这个一等将军,平常在府里吃老二的亏不说,如果还要为二房婆娘的龌蹉事担责任,那就冤枉死了。本来还打算两家人好合好散的,在赦大老爷已经打定主意,自己不舒服就得让别人更不舒服。
“父亲,若是老太太坚持,您也不必跟她硬顶,省得多费唇舌。既然分了家,一家就变成两家了,那二房在荣国府就是客人。他们若是愿意,安排个客院给他们也不是不行,我瞧着后面的梨香院的就不错。”二房都成了客居,那薛姨妈投亲的时候该怎么处?客人的客人,好意思住在荣国府么?呵呵,照那一家人的面皮,估计是好意思的。
从昨儿晚上将东西送出去,王夫人就有些心神不宁的。等了大半晚,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安we_i
自己应该没出什么事,不然早闹开了。可到了第二天,仍不见王勇家的来回报,王夫人彻底坐不住了。一会儿猜测他们两口吞了东西跑了,一会儿又害怕是不是被府里其他人发现了,一会儿又担心是不是半路上出了事被劫了……
胡思乱想之下,她又派人去王家打听,得知昨天根本没见过荣府的人上门。那她的东西哪儿去了?王夫人一下子傻了眼。
第二三回贾政心酸王氏吐血贾母示弱贾赦成全
这天,贾珍并族老们又被请到了荣国府,见证贾赦、贾政正式分家的伟大时刻。现在的荣国府不比二十年前的财大气粗,也不比二十年后的捉襟见肘,账上的现银虽然不太多,可也落到要变卖产业的地步。贾琏将府上的东西全都清点出来,就连各房里的摆设都没放过。
贾政的脸色比较难看,贾赦就显得很大度,“亲兄弟明算账,这也是为了日后的相处。老二啊,清单就在这里了,那天我说过让你先挑,今儿就兑现了这话。琏儿,单子拿给二老爷,让他挑去。珍儿你是族长,也请你做个见证,日后可别说我亏待了兄弟。”
看着满满当当的清单,想想这里绝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政二老爷的心在滴血。虽然他平日里总是一副不理俗物的样子,可那是因为他不用为这些俗物费心,想要多少有多少。可现在他拿起这单子,等再放下的时候,这些俗物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这个时候,贾政对于自己嫡次子的身份无比痛恨,甚至还不如当个庶子呢。最起码生为庶子的话,他也不至于生出太大的期望,也就不会如此失望。而身为嫡次子,分明都是从一个的肠子里爬出来的,就因为他没贾赦生得早,他就什么都不如贾赦。
当年祖传的爵位没他的事,现在分家产也只能得两成。同样是嫡子,他都不要爵位了,凭什么还不多给他分些家产。最起码,也应该是五五分账吧。更何况,从小到大,分明是他比较聪明懂事有出息,也更得父母宠爱一些,到了却什么都落在了贾赦后面。
在贾珍等人的见证下,贾政圈了两处宅院,三个庄子,几件铺面……又在一堆古董字画之间左右为难了半晌,就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他这样作势,为的是想听贾赦一句话:既然老二为难,那就都拿去吧。只是,那些东西也正是赦大老爷的爱物,怎么可能成全他。
“我说老二,你也快着点儿,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呢。不就是些玩意儿,也用得着你那么为难?”贾赦懒得看他装模作样,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关于这些年的账目,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你媳妇解释清楚呢。也不知她是怎么管家的,帐上可差着几万两银子呢。”
贾政猛地抬头去看贾赦,那眼神明晃晃再问:大哥真的要赶尽杀绝么?贾赦则笑眯眯地看回去,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那意思分明是说:还敢冲哥瞪眼,哥恨不能让你们净身出户呢。真是不查不知道,王氏都快把账目做成筛子了,他可不信假正经真不知道自己媳妇有多贪。
王夫人这两天一直恍恍惚惚的,王勇夫妇到现在也渺无音信,带走的东西更是没影儿。贾王两家都在城里,被当街打劫的可能xi_ng很小。那若不是那两口子见财起意,卷财私逃了,就是被大房的人逮住了。王勇家的几个孩子还在呢,他们私逃的可能xi_ng很小,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可她也不敢声张,那些东西的来历都是见不得光的,是她这些年从公中一点点墨下来的。所以,即便是再心疼私房丢了,王夫人也只能强忍着。这会儿见到贾赦父子,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就是这两个该死的,让她损失惨重、颜面尽失,简直就该不得好死!
现在猛地一听他们竟然还要拿账目的问题来说事儿,王夫人都要吐血了。东西都被他们抄走了,现在竟然还打算抓住不放,做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呢?王夫人心中气苦,
手上佛珠的绳子都险些扯断了。这父子俩想做什么?难道还妄想让她再赔一份出来不成?作梦!
贾赦才不管他们公母俩怎么气愤,抓着账本把不妥的地方一条条指出来,然后给了个总数,“老二,这账上总共差了六万三千四百五十七两,就从分给你的现银里扣吧。正好,我把零头抹掉,你那份银子也够了。行了,这一下就都分清楚了。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史太君本来没打算插嘴的,她想将贾政留在荣国府,还是不得罪贾赦得好。可看到贾赦一文银子不分给贾政,她就坐不住了。这分家出来,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哪一样是不费银子的?政儿一两现银没有,这日子该怎么过?老大这次也做得太过了,她不得不说两句了。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虽说账目上有问题,可也不一定就是老二媳妇的错。前几天,你不也查出许多贪墨的奴才么?那些奴才都是惯会欺上瞒下的,说不得老二媳妇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也不能全都赖在她身上。既然是过去的账目,不如就算了吧。”
“老太太,这是六万两可不是六两,能说算就算了的。账目您也亲眼看了,我冤没冤枉她您心里也清楚。不是我不通情理,实在是有人先把我当傻子糊弄的。不把这笔银子讨回来,我这心里的气就不顺,这人的气一不顺,就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您说呢?”
一张嘴就想把六万两银子抹掉,现在的史太君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她若是十年前张这个嘴,说不定贾赦还真就算了。不过,他也不想把贾政逼到绝路,“这样吧,老二你若是缺银子,就用旁的东西来抵也行。哥哥我是个大方的,作价高一些也没什么。”
史太君被拒,自觉面上无光,一脸yin沉地坐那儿不动了。若不是还有事,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想当年,她说的话在老国公面前都有分量,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给过难堪。现在倒好,老了老了倒被儿子一次次给讽刺反驳,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贾政已经气得没力气瞪眼了,他只淡淡地瞥一眼脸色涨红的王夫人,就点头答应了。他这是不知道,王夫人的东西已经没影儿了,还盘算着等回去就将这败家娘们儿的私房半空呢。对于赶尽杀绝的贾赦,他已经不准备挣扎了,早晚都有收拾他的时候,现在不着急。
见贾政这么痛快地点头,到底十多年夫妻,王夫人哪还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当时,这女人就嗓子眼儿一阵腥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接着就是眼前一黑,晕了。私房没了,她拿不出来东西给贾政,难道还要让她将嫁妆也给赔了不成?这些人……都太狠了!
王夫人一倒下,房里就乱糟糟起来。贾珠连哭带喊地扑过去,一边吩咐人请太医,一边拿仇恨的小眼神儿瞪贾赦、贾琏。这几天二房的遭遇,全被他归咎到大房父子俩的头上,他们就是看不得自家好,才使出各种卑鄙手段,想要将自己赶出荣国府。
看正事已经说完了,贾赦也没打算往王氏跟前凑,更不会在意贾珠那小子的恨意,挥一挥衣袖就打算走人了。却被史太君叫住了,“赦儿你等等,我有事与你商量。鸳鸯,带人先把二太太抬到里面去。珠儿,你跟你媳妇跟着去照看着。政儿你带着琏儿送珍儿他们。”
老太太这会儿也嫌王氏不争气,凭白让族人看了自家的笑话。因为点银子,当家太太被气得吐血晕倒,这哪是大家闺秀出身能做得出来的?!也不知道王家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还是就出了王氏这一个特异的。史太君忍着头疼将人都打发了,她还得跟贾赦商量不分
府的事呢。
“赦儿,政儿虽然分得了两处宅子,可那些宅院都是长久没有人住过的,不好好收拾一番轻易住不得。所以,我便想跟你商量着,不如就还让他们住在府里。你若不愿意政儿占着正堂,那你们就互换院子。赦儿,我也这么大岁数,不定哪天就闭眼了,实在不想再母子分离,你能成全么?”史太君虽然强硬惯了,可示敌以弱用起来也十分手到擒来。
“再一个,老二家的刚犯了错,政儿决定将宝玉放在我这里抚养。他这样小小一个娃娃,离开爹娘怎么行?还有珠儿,他这几年的身子一直不好,连科举都耽误了,我实在不放心他离开我眼前。赦儿啊,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你那两个体弱的侄儿,给政儿他们留下一席之地吧……”
“看您说的哪里话。这也没什么,有什么成不成全的。不过,我们到底是分了家的,老二一家在这府里就是客,我会让太太给他们安排好客院便是了。至于我现在那个院子,却是不行的,儿子已经答应琏儿,那院子日后就留给他用了。后面的梨香院和东北角的院子都不错,让老二自己去挑吧。”见老太太果然提起这个,贾赦也诚恳地笑道。
“还有您也知道,琏儿是考武举的,日日都要练习骑sh_e弓马。院子的地方若是太小,他可施展不开。我已经打算将东大院那一片改成演武场,也省得琏儿练个功,还要跑到岳父家或者庄子上。您往日也常说,琏儿整日不着家,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不是。”整个府里空着的院子被贾赦数了个遍,全都被他派了用场,让人想挑都没得选择。
又被儿子拿自己说过的话堵了,史太君急喘了两下,缓缓道:“你说的也没错,琏儿确实需要个大些的院子。只是,那两个院子是不是小了些,政儿那人口多住不开啊,不如也别挑了。梨香院就给政儿两口子住,至于珠儿他们就住到东北角的院子吧,离我也近些。”
贾赦转转眼珠,爽快地点头,“也行,老太太让他们明日就开始搬吧。那两个院子都是常常打扫的,略一收拾就能住进去。另外,您也让老二赶紧拾掇房子尽快搬出去吧。我近日就预备上表,将国公府的规制降为一等将军的,既然爵位已经降等,再不知本分的不好。”
第二四回宇文祜莫名起心思贾小琏提前打预防
“听说,你们家二太太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是她们王家的姑娘。”宇文祜又端着他那张严肃的脸庞问八卦,他猛地冲贾小琏挤出一个男人的微笑,道:“你还别说,王家那个姑娘我还见过一回呢,虽说年纪尚小,却是个不择不扣的美人胚子。不说身形如何,光是那张脸,娶回家都值了。”
贾琏将他瞬间变猥琐的脸推开,不无嫌弃地说:“以貌取人说得就是你这样的吧。娶妻娶贤,要长那么漂亮的做什么?文兄要是稀罕她,大可以跟王子腾透句话儿,想来他会十分乐意地跟文兄结个亲家。不过,那姑娘可是头胭脂虎,小弟怕你降不住她啊。”
他们此时是在宇文祜准备的庄子上,原本早该来的,可前段时间荣国府分家,贾琏一直抽不出空来。现在荣国府分家、搬家已经告一段落了,贾琏这才得空随宇文祜到庄子上查看。两人办完正事,这才坐下来安静地分享八卦。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肃王爷在燃烧八卦之魂。
“呵呵,王子腾的侄女,为兄可消受不起。他在那个位置上,纳了他的侄女实在太招眼了。如今京里并不太平,大皇子和太子越闹越厉害,连皇上都有些弹压不住了。我这个小卒子,还是安分一些的好。况且,京营节度使若是想攀附与人,我可还是不够看的。”
宇文祜一摆手,又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据说,那两位都已经在跟王子腾接触了,对他那位该议亲的侄女也都很有兴趣。不过,两人势均力敌,王子腾有些举棋不定,再加上皇上盯他盯得紧,才让他没敢择一押注。也就是因此,
才便宜了琏弟你如花美眷,手到擒来。”
“京营是拱卫京城的军队,驻地离京城不过二十余里,快马加鞭之下只半个时辰刻就能赶到城门。这样一支军队,可以是保卫的屏障,也可以是致命的威胁。王子腾处在那个位置上,那还能随他的意行动。他此时若敢有擅动,抄家灭族的下场已经为他预备好了。”
贾琏笑着瞄一眼离自己实在有些近的嘴唇,却也没躲道:“王子腾是个明白人,再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会做任何犯皇上忌讳的事。而且,在大皇子和太子之间,他越是稳住立场,就越显得他的重要。以他手握京营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最后一刻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所以,他不急。”
“不过,他显然有些小看了皇上。京营节度使虽然是他,可关键时刻他能指挥得动多少人,恐怕还在两讲。皇上做太子之时就监国近十年,在位又是二十多年,他的心思又岂是谁都能把握的。现在看着皇上是年老势弱,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引蛇出洞呢?”贾琏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算是对宇文祜的一个小小提醒,让他别蠢蠢y_u动。这段时间他看出来了,这位肃王爷有点儿想飘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大皇子和太子蹦跶得太欢,也可能是和自己的合作让他自觉有了资本,到底是还不到二十的小青年儿啊。但贾琏不希望他飘起来,一飘就容易被炮灰掉,还是沉着安全。
宇文祜闻言面色一整,他是个主意正的人,可不代表他听不进别人的话。贾琏比他还小五六岁,看上去不过是个稚嫩少年,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少年有时状似无意的一句话,都能让他颇有所获,让他反省自身。当然,这种时候相当少,多数时候两人还是狼狈为ji_an的感觉。
“对了琏弟,为兄还听说,你们府上也出了不少事情。你父亲等了十多年,终于将府上的正堂占为己有了?还听说因为分家的事,府上的二太太,当场被气得吐血不止、七窍生烟?琏弟,跟为兄说说呗,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宇文祜将方才的话记下,却没再继续下去。
怎么检省自身,那是私底下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分享八卦,挖掘隐私内幕。荣国府之前是什么样子,他是一清二楚,贾琏父子这一房明显处于弱势。现在一朝翻身,将二房压得gui缩在小院儿,这不但宇文祜很好奇,相信国朝之中好奇的人不在少数。
“什么吐血不止,她又不是喷壶。”贾琏没好气地翻一翻眼睛,王氏吐血的时候在场的人不少,可不就越传越夸张。不过他旋即又得意地笑笑,“这事我可不是主力,要论起气人的功夫,我跟我父亲可差远了。他只一个人,就能堵得我家老太太并二房一家子都没话说。”
“当时你是没看见,我父亲一张嘴,那几位的脸色就涨得跟紫茄子似的。偏偏他虽然有些胡搅蛮缠,可就是胡搅蛮缠也是占着理的,不管道理还是歪理,反正就是他有理。而且,我家老太太常说父亲是个混不吝的,这回父亲真混不吝了一回给他们看,可算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混不吝。”
宇文祜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可渐渐就有些走神儿了。他靠贾琏有些近,眼神不自禁地就落在开合的红润薄唇上,心里忽然就有些痒痒的,不知从哪来了一股亲下去的冲动。意识到不妥,他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移,却又被贾琏脸上的笑容吸引,更加想要亲下去。
难道中邪了?还是到年纪想女人了?说起来也是,他都十八、九了,身边早该有女人伺候的。不过即便如此,也该对个少年动心思啊。
虽说,琏弟确实长得很好,又正处在雌雄莫辩的少年时代,更加显得唇红齿白……忠肃王爷竟然舍弃了心心念念的八卦,心神早飘到了九霄云外。
“文兄,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贾琏皱眉,这人盯着他的脸出神,眼睛没有焦距的样子蠢得很。既然人家不愿意听了,他还不乐意说了呢。贾琏在宇文祜眼前摆摆手,起身道:“好了,正事也办完了,文兄既然还有事,那小弟就先告辞了。”
“没事。”宇文祜下意识地握住贾琏的手,心中竟然觉得一荡,忍不住又捏了捏,感叹一声好嫩。其实,贾小琏常年练武,手上的茧子都不知道起了多少,怎么可能嫩?这纯粹是错觉!肃王爷整了整脸色,“别急着走啊,为兄命人准备了不少野味,等用了饭咱们一起回城。”
手被人又握又捏的,贾琏的脸色就有些怪异。他皱着眉mo了mo宇文祜的额头,又在他脸上mo了一圈儿,没发烧也不是带着人皮面具假扮的啊,那这厮是发的什么疯?他抽了抽自己的手,竟然没能抽出来,不由一挑眉,“文兄,这是怎么了?”
宇文祜还沉浸在被琏弟mo脸的莫名幸福感之中,被贾小琏一语惊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正紧握着人家的手,不由得赶紧放开,讪讪地笑道:“呵呵……方才忽然想到,家中老人的寿辰快到了,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琏弟有没有建议?”
十一月十五是皇上五十五岁万寿,离现在也不过不到一月的时间了。贾琏又挑了挑眉,心知宇文祜是故意回避岔开话题,但他也不追究,顺着这话题说道:“文兄家的老人富有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老人家最注重的当是送礼人的心意。至于价值几何,在他老人家心里都比不上‘用心’二字。这道理文兄想来一清二楚,还用得着问我这外人。”
呵呵……他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要不然难道要他解释一番,为什么自己会抓着个小男孩儿的手不放。肃王爷再次摆出严肃脸,他的那些莫名冲动怎么能宣之于口,他是会羞涩的。而且,万一再吓着纯纯的琏弟,误会他荤素不忌,从此断情绝交可怎么好?他绝不是个荤素不忌的色魔!
贾琏觉得宇文祜今天很不正常,他居然在这人脸上看到了一丝情窦初开的征兆。这不但不科学,而且还很惊悚好么?!一个堂堂的皇子王爷脸上,竟然会出现这种雏儿一般的表情,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这厮是撞邪了。贾小琏甚至怀疑,这厮的羞涩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文兄,其实老人家最喜的,就是儿孙满堂。你若是现在能抱个大胖孙子给老人家,想必会让老人家十分开心。就比如我家外公外婆,早就等着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好能为贾、周两家传宗接代。若不是我以前年纪尚小,他们早就开始为我娶妻纳妾,等着开枝散叶了。”
这位王爷,爷身上还肩负着为两个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所以还是不要在爷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是不会为谁守身如玉的!如果男人也能生孩子,让爷勉为其难收了你也无妨,可惜你没有那个功能啊!所以,咱们也算有缘无分,基友不好做,还是做兄弟更有前途啊!
被贾琏那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宇文祜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有一种被看穿龌蹉心思的狼狈无措感。他不自在地扭个头,带着被委婉拒绝的羞恼。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对贾琏起了别样心思,也还没想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就已经被拒绝了。好悲桑的赶脚!
“周老将军对琏弟寄予厚望,琏弟可不要让他老人家失望。为兄在这里就预祝你,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最好娶一群猪,下起小崽子来没完没了的,哼!
第二五回风月鉴照歪忠肃王耍手段贾政喜升官
忠肃王府里,宇文祜斜靠在迎枕上,面上占着一排十好几位漂亮姑娘,就连贾女史元春也在其中。她们都
是各方人马送进王府的美人儿,却还没一个能爬上肃王爷的床榻。这次忽然就接到通知王爷要选人侍寝,不由得全都喜出望外。一个个熟悉装扮之后,就被陈列在了宇文祜的面前。
要说,宇文祜的眼光是相当挑剔的,不然也不会到了这个岁数还能是个雏儿。不是他不爱色,实在是没找到一个能合心入目的。今儿不知怎么了,竟然对贾小琏那孩子动了异样的心思,肃王爷深感羞愧,在内心中不止一次地痛斥自己,那样是不对的,琏弟还小呢。(那么,难道贾小琏长大了就行了?嗯……宇文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他一回府就让老海将府里愿意爬床的女人们都召集起来,也许他真能找到一个顺眼的呢?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歪在那儿一个挨一个地打量着这些女人,一个挨一个地从她们身上挑出毛病,然后再一个挨一个地将她们否决掉。
这个的皮肤没有琏弟细腻白皙,这个倒是够白却没有琏弟那么健康红润,这个的鼻子没有琏弟的挺直,这个又没有琏弟眼睛黑亮有神,这个眉毛没有琏弟的浓密,这个嘴唇没有琏弟的红润,这个眉宇间倒是和琏弟有些相像,可她的x_io_ng没有琏弟那么平(这并不是女人的缺点!)……
意兴阑珊啊!宇文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唤道:“老海,把她们都带下去吧。”完了完了,他现在选女人,眼前竟然只有贾琏的脸在面前晃,下意识地就拿贾琏当做标准来挑选。结果自然是明显的,一个女人也入不了目,看谁都没贾小琏那么招人稀罕。
宇文祜觉得自己生病了,而且是无人可医的心病。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见之下就成了这样呢?想他从小到大见过多少美人儿,男人女人比贾琏长得好的不是没有,怎么就对个小屁孩儿动心思了呢?宇文祜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闭关进行自省。当然,对外的说法是,皇上万寿将近,忠肃亲王特意斋戒茹素,为皇父祈福。
“老道,你觉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啊?咱们开始不是说,让宇文祜跟贾琏坦诚相对,惺惺相惜的嘛,为啥和尚我看着宇文祜的状态不太对呢?”癞头和尚对着面前的水镜挠头,颇为困惑地道:“虽说和尚不懂风月,可他看起来明明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啊。”
“哎呀,能有什么不对的啊。贫道就是用风月宝鉴照了照他的内心,让他顺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望而已。这一切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心里若是没那个心思,贫道又不能塞一个给他。”跛足老道神情淡定地回答,但其实他心里也颇为忐忑,自己这不会是帮了倒忙吧?!
他虽说得笃定,癞头和尚于他相处多年,却听出了其中的心虚。和尚一瞪眼,向着老道踹过去一脚,“和尚早就跟你说了,警幻那女人做的东西都不靠谱儿,尤其是那什么风月宝鉴,让你不要拿着它乱照,你偏不听。现在怎么办?万一被那位知道咱们没帮忙,还给他添乱,别说日后抱大腿了,那后果可是……”话未说完,和尚就抖了抖,决定不再说下去,前景太惨淡了。
“也……也不至于吧。他们俩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应有夙世因缘的,这也不算是帮倒忙啊。说不定这一世了结了姻缘,日后两人的修为都能大进呢?”跛足道人似乎也想到了一些比较可怕的事情,抖了抖跛掉的足,底气不怎么足地说道:“和尚,你说贫道现在毁掉风月宝鉴,有没有可能毁尸灭迹?只是……就怕警幻那里不好交代,要不咱就说丢了?”
癞头和尚已经无言了,怔怔地盯着水镜上的宇文祜。他这是
哪辈子没积德啊,摊上这么一个时常不着调的搭档。跛足道士看到同伴被打击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蹭到他身边安we_i道:“和尚,你没事吧?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担心,大不了咱们就谁都不靠,顶多就是在这世界多呆些年头呗。”
和你生气,神仙也会肝儿疼。癞头和尚白他一眼,忽地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不能再耽误了,和尚要去见一见那位才行。”既然决定了日后要抱的大腿,那就不能再迟疑,必须表现出自身的价值才行。怎么样才能体现自身价值,当然要对症下药,像今天这种乌龙事,可不能再干了!不然,就不是抱大腿,而是结仇了。
在庄子上用过美味的野味儿,贾小琏腆着肚子回了荣国府,顺便还让昆仑扛了一头鹿回来给便宜爹打牙祭。至于宇文祜的不正常,早在开吃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到了荣禧堂,贾赦正在逗小猴子迎春,小姑娘涨红着脸,被逗得泪眼汪汪的,却硬憋着不让金豆豆掉下来。
“父亲,您又趁我不在欺负小猴子。”因为贾琏常常逗着迎春玩儿,贾赦倒不像红楼梦中那么忽视女儿,反而也常常让奶娘抱过来逗一逗。爷两个就跟找到喜欢的玩具一眼,偶尔还会跟小迎春争个宠什么的。总之,贾迎春小姑娘除了偶尔会被父兄逗弄之外,生活比书中幸福多了。
正式分家之后的第三天,贾政夫妇并贾珠两口子就搬出了荣禧堂。贾赦没急着搬进去,免得被人说眼皮子浅。他请人算了一个黄道吉日,五日前才正式搬进荣禧堂。为了表示庆祝,心情巨好的赦大老爷在府门外摆了粥棚施粥施米。受益者不仅应该感谢赦大老爷,也应该谢谢默默用自身愉悦贾赦的政二老爷。
二房近日来比较沉寂,一直处于积蓄力量的状态。从家里这一次的变故中,贾珠充分认识到了权势的力量,一改往日的风淡云轻、淡泊名利。他开始对权位有了强烈的向往,开始更加刻苦地攻读,秉持着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科举大业中去了。
从父母到妻子,没有人阻拦他,反而都全力支持。贾珠原本就没养好的身子,怎么经得起他一天近十个时辰的折腾,很快就形销骨立起来。可却没人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在意。本来嘛,科举就是一件辛苦的事业,不投入大精力是不可能出成绩的。
孟子曾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们坚信,贾珠现在就处于这样的阶段,他最终会取得成功的。况且,贾珠现在还不到二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吃些苦不算什么,此时不用功何时用功?
贾政自搬到梨香院,就再没进过王夫人的屋子,整日里都宿在赵姨娘金钗儿的房里。虽然赵姨娘怀着身子,可架不住人家温柔小意能放下身段讨好男人,贾政是越发喜欢她了。甚至,从王夫人的嫁妆里挑了几样好东西,当众送给了她。一时间,二房里赵姨娘风光无两。
被丈夫这样“啪啪啪”地打脸,王夫人直接将卧床不起的时间延长到未知。那天她刚回去,贾政果然就冲她讨要那笔六万两的银子。可她哪还有啊,只好向贾政哭诉,东西都被大房抢走了。谁知贾政根本不信,或者信了却没胆去找大房要,却硬是从她这里弄走几大箱嫁妆。
王夫人气得不行,想往娘家诉委屈,希望哥哥王子腾能为她做主。可没想到这回被贾政抢了先,他一从贾赦那里拿到王夫人放印子钱的凭据,立刻就去找了王子腾,一番密谈之后,王子腾捏着鼻子答应了一些条件,将这事压了下来。他不答应也不行,除非自家女儿不用嫁人了。
就因为这个,王夫人派去的人连王子腾的府门都没进去,王子腾指派人传了句话回来,“好自为之,莫拖累娘家,否则……”。他没说否则怎么样,但王夫人能想得到。为这个,她又气得喷了口血。但痛定思痛之后,王夫
人彻底平静了,整日里吃斋念佛,好像真成了菩萨一样。
“有件稀罕事,跟你说说?”贾赦momo鼻子,放开迎春被揉的红彤彤的小胖脸,当笑话一样说道:“你二叔,终于舍得离开坚守了十五年的工作岗位,小小地升了半级。现在正六品工部主事,已经升迁为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了呢。你说这事稀罕不稀罕?”
“这有什么稀罕的。您也说了,他都做了十五年的六品官,比我年龄都大了,小升半级还不正常。什么时候他能直升一品大员,那才是稀罕呢。不过……”贾琏抱着小猴子蹭蹭了,听她软软地喊一声哥哥才满意地塞块糖给她,“这时候升官,是不是王子腾使的力?”
“怎么不是他。我就说老二是个假正经,那天给了他那些凭据,我就派人盯着他,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结果,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直奔了王子腾府上,带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你说说,王子腾摊上这样的妹妹妹夫,是不是倒霉催的?”贾赦端着新换的茶水,眯着眼轻撇茶叶。
“您还不是有这样的弟弟弟妹,跟王子腾都是一挂的。”贾小琏一边拽着迎春的小辫子,一边淡笑着吐槽。
第二六回话随缘大士留警言为安全贾赦揣装备
荣庆堂上房里,听说小儿子升官了,史太君相当开心,抱着贾宝玉使劲儿亲了两口。哪怕只是小小升了半级,可这说明上峰已经注意到贾政的才华了,史太君相信,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小儿子一只被压在六品的位置上,这是史太君的一块心病,现在算是除去了。
贾政并没有亲自前来报喜,那样会显得他不太矜持。这一次小升也算让政二老爷扬眉吐气了,前些日子总被贾赦抓着自己不升官的事挤兑羞辱,现在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而且,他已经跟王子腾谈好了,大舅哥会全力支持他,日后的职位只会更高。
王夫人手里攥着大哥王子腾的亲笔信,觉得整个世界都变灰了,恨不能见谁都咬上两口。王子腾对于贾政威胁自己的事情很恼火,这一次为了自家女儿就捏着鼻子认了。但,他可没打算一直妥协下去。他信中明白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贾政若是敢蹬鼻子上脸,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想想自己被大房抢走的私房,被贾政要去的嫁妆,再想想自己现在举步维艰的处境,王夫人不禁恨从中来,念多少经都不得平静。她大半辈子的努力,就这么全泡了汤,就连娘家也靠不住了。她不怨自己做错事,只怪旁人都跟她作对,都给她添堵,让她不痛快!
只是,她还没有万念俱灰,贾珠、元春、宝玉这三个儿女就是她的希望。等到贾珠高中状元,等到元春直上青云,等到宝玉长大成才,这些儿女就是她的依仗,是她日后报仇雪恨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资本。王夫人黯淡的眼神慢慢明亮起来,她微阖上眼,端正地坐好开始念经……
当前京城里的第一大事,便是皇上的万寿了。从地方上来敬献寿礼的队伍络绎不绝,各地驻京的会馆也被挤得满满当当。京城里的各种铺子生意都爆好,贾琏的小店也跟着狠狠赚了一笔。许多外省来客都慕名而来,大肆采买起来一点也不手软。当然,贾小琏宰起人来更不会手软。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为生意好而开心,反倒有些yin沉地皱着眉头。任是谁,自己的书房里突然冒出一个癞头和尚,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太好。更何况,一看和尚这个造型和出场方式,贾琏还能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从抽屉里mo出一块玉跑过去,贾琏挑眉问道:“你来找它?”
自从他给了小猴子一块通灵宝玉之后,他就在等着那一僧一道的到来。可直到他弄得通灵宝玉都快成邪玉了,和尚道士也没见影儿。原本,他都打算放弃了,这和尚却是找上门来了。
不找它找你。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敢这么说。癞头和尚接住通灵宝玉,又放回贾琏面前,笑呵呵道:“这蠢物能够得到施主的青睐,也是它的大福气,贫僧不敢耽误这份机缘。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亦有变数,施主既来自异世,当是这世界的变数了,一切就当随缘便是。”
“随缘?”贾琏勾了勾嘴角,盯着面前笑得有点狗腿儿的和尚。这话说得有意思,从来都只有生怕外来者干扰世界走向的,他却叫自己‘随缘’。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随意行事,就算把个红楼故事弄得崩坏到底也无所谓?这个和尚,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不错。施主,此间世界乃是一处历劫的所在,施主既然来到这里,也是机缘。既然是机缘,那随缘而行便是。”和尚很想把自己弄得高深莫测一点,可是他又总是心虚,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伦不类,“施主,贫僧只是来见一见变数,这就告辞了。”
说完一转身,眨眼间就不见了影子。贾小琏有些郁闷,这和尚来,来得莫名其妙;走,走得更加莫名其妙。谁能告诉他,这位茫茫大士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来看一看他这个异世之人?来给他相相面,然后告诉他随意玩,把红楼玩崩了也无妨?
又去看那块被留下的通灵宝玉,意外地发现下面竟压了半张破破烂烂的黄纸,上面有几个字迹,并一两团油乎乎的指印。贾琏拈起来细看,上面竟是一行簪花小楷,“万寿夜事起,慎。”愣了一下,贾琏将纸片烧掉。
随着圣上万寿的临近,京城除了更加热闹之外,气氛也日渐诡异起来。前一阵还争得头破血流的大皇子和太子,忽然就消停下来,人前人后地表演起兄友弟恭来。甚至,两人还提出要彩衣娱亲,将大大小小的兄弟们都叫到一起,要排什么舞蹈,在万寿节大宴上表演给皇父。
宇文祜被叫出来的时候,那真是一头雾水。他本来正纠结于自己的小心思,对外面的事情便没有过多关注。另外,上次听了贾琏的话,他反省之后也觉得自己前阵子蹦得有点欢,说不定就招了谁的眼。现在正是两个兄长争锋的紧要时刻,他就别冒出来凑热闹了。
一听说要跳舞,还是群舞,宇文祜就直抽嘴角。他们这些兄弟都五大三粗的,能跳出个什么来,能有默契配合么?当然,更令他怀疑的是,俩哥哥都已经挣得你死我活了,这一下忽然合了拍是想做什么?将弟弟们都聚集到一起,难道……是想一网打尽一锅端了?
猛地打了个哆嗦,肃王爷承认他有些yin谋论了。可是,面对两个哥哥,他可不敢掉以轻心,宁愿自己再想的多一点,也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他们坑了。他们这些天家兄弟之间,甭说兄弟情深互帮互助了,能不憋着坏主意想害你的就已经是好兄弟了。
万寿节这天晚上,宫中摆了大宴,京中凡是有爵位的人家和三品以上的大员及家眷,都需要进宫朝贺。荣国府里,史太君已经穿戴好一品诰命的服侍,端坐在上房里。邢夫人同样是一品诰命的打扮,陪在史太君身边,只等时辰一到就出发。
“父亲,这些日子儿子心中总是不安,您在宫里还是小心一些。领完宴,就尽快回来吧。”贾琏跟便宜爹交代事,迟疑一下从袖子里mo出两个小瓶塞给他,道:“这些东西您带着,没事便罢了,若是宫中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防身的家伙。”
“白色瓶子里是,只要打开瓶子就会挥发出来,这一小瓶够把整个乾清宫的人撩翻了。只是时效比较短,需要尽快脱身。黑色瓶子里是解药,放在鼻子晃一晃就行了。”想了想,贾小琏又mo出一瓶子,“这里面
的药是救命的,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我回去救你的!”
赦大老爷有点mo不着头脑,这小子给他这些东西做什么,如今太平盛世的,宫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况且,若真是得罪了皇上,他就算靠这东西跑了又能怎么样?君要臣死,跑到天边儿也得死啊。不过他的脑子转得也快,难道是……听这小子的意思,恐怕今晚还真会出事。
想到这儿,贾赦神色就是一凛,郑重地接过来藏好,然后迈着就义一样的步伐出发了。三个小瓶都不大,往怀里、袖子里一踹,什么也看不出来。赦大老爷还是很惜命的,时不时地就不自觉地去mo,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掉一个,再把小命儿搭在皇宫里。
一直到寿宴的高ch_ao时分,都是风平浪静的,只等皇子们一一送上寿礼,这个万寿节就算圆满成功了。可越是到了这时候,贾赦的心越不敢放下,下意识地悄悄打量着四周。不过他进宫的机会不多,根本什么都看不出。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就是觉得大殿里热闹中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
“父皇,今日是您五十五岁万寿,儿臣们无以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儿臣特意带领兄弟们排演了节目,为您贺寿。请父皇恩准儿臣们向您献舞。”等最小的弟弟也送上了寿礼,太子殿下越众而出,恭敬孺慕地说道。在他身后,众位皇子也站成一排,“请父皇恩准。”
老皇上相当开心,他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快四十了,还能为他当众跳舞。这种豁出去地彩衣娱亲的孝顺,那是相当值得夸奖和鼓励的。于是,笑呵呵地答应了,又高声吩咐贴身总管带儿子们下去准备。下面的勋贵臣子们则纷纷向皇上敬酒,夸奖皇上会教儿子,天家父慈子孝,堪为万世表率。
宇文祜默默地跟在兄弟们后面,渐渐地就落到最后的位置。却发现,有一个弟弟竟然在跟他同进退,是排行第八的忠顺王。没让他俩落后太多,很快就有太监来催,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加快了脚步。现在他们基本已经能够确定了,两个大的这是想捅破天啊。
乾清宫的大殿上,气氛慢慢冷却下来。皇子们去准备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却还没看见影子。就连陪同前去的太监总管,也不见回来复命。皇上的脸色已经yin沉下来了,大臣们也都感觉到了风雨y_u来的气息。这是要出事的征兆啊!
果然,大皇子和太子两人相携回来了,身后却没有了旁的皇子们。紧接着,一名带伤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头扑到皇上面上,扯着嗓子喊道:“皇上,侍卫营造反啦……”
第二七回为皇位兄弟一窝端小药瓶放倒一大片
进来的太监是皇上心腹,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这太监功夫很高,他都受伤至此,可见外面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其实,都不用他进来报信儿,光看自己这俩儿子,老皇帝就明白出事了。不过他还是镇定地坐在那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想要看看接下来会上演什么。
“来人,有贼人造反,封闭乾清宫,保护皇上。”此时的太子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恭敬和孺慕,腰板儿挺得倍儿直,下巴高高翘起,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许多侍卫打扮的汉子冲进来,乾清宫的大门也呯地关上。除此之外,整个大殿里静得吓人。
太子转过身来面对老皇帝,姿态从容优雅,表情温润潇洒地单膝点地,“儿臣不孝,累父皇如此一把年纪,还要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实在是不为人子。儿臣素日常常抱憾,
不能为国家,为君父,为苍生效死。今日是父皇寿诞,儿臣斗胆叩请父皇退位,恩准儿臣一偿心愿。”
这话说得,不少人都翻白眼。逼宫造反就逼供造反,架势都已经摆出来了,还用的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么?就算说得自己再忧国忧民,x_io_ng怀天下,那也是个不为人子的东西。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太子要逼宫,可让人看不明白的是大皇子。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太子上位呢?
“保护皇上!”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也听不太分明是谁在喊,总之殿内的领宴的勋贵大臣们很快就分成了三派。一群拥到老皇帝前面,一群追随着太子和大皇子,还有一群不知所错左右为难的。大殿里整个就乱了起来,杯盘摔了一片。如此一来,小瓷瓶摔碎的声音,一点也不显眼。
虽然不少人挡在自己前面,老皇帝却不知道其中又有几个真正可信。不过他也不慌乱,一脚踹翻面前的条案,巨大的动静让人们都安静下来。随着老皇帝的动作,几个隐在暗处的黑衣人出现,将他护卫起来。但即便是这样,老皇帝还是处于劣势,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个儿子,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老皇帝的儿子不少,但能的他倾心栽培的,也唯有眼前这两个了。盖因太子出生之后,宫中接连死了不少孩子,老三都比太子小十多岁。他当年伤心的回数多了,就更看重长成的大皇子和太子,对后面那些小的有些疏略。
可现在就是这两个他耗费心力最多的儿子,已经等不及地要将他赶下台了。老皇帝也在后悔,也许他就不该将大皇子抬出来当太子的磨刀石,结果磨得两个儿子都着急了,合着伙儿决定先把他干掉了再说。毕竟,他这个皇帝,才是他们上位最大的挡路石啊。
“你那些弟弟们呢?”相比较自己,老皇帝更担心剩下的儿子们。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手上的底牌不止一张两张,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现在不发作,只是为了看看太子他们有多少咒儿念,顺便也探一探朝臣们的忠ji_an。他现在就怕这两个儿子都是心狠的,将弟弟们一窝端都给咔嚓了。
老皇帝比较担心,这两个儿子已经废了,若是他们将自家别的儿子也废了,也不知道自己这岁数,还能不能再生个儿子出来。就算生得出来,又能不能等到儿子长大成人,能够坐稳江山的时候。若是将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的家业,传给侄子们,老皇帝觉得很不甘心。(不得不说,这思绪发散地太快了。)
太子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一僵,旋即笑得更灿烂了些,“父皇果然是位慈父,自身安危尚且不抱,竟然还能心念着弟弟们的安危。父皇请放心,儿臣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断不会做出手刃兄弟的恶行的。不过,父皇还是别再拖延,不然弟弟们恐怕会有罪受。”
“宇文祁,你的意思呢?你也觉得朕应该传位于太子?”宇文祁是大皇子的名字,老皇帝听说儿子们没事,就没再搭理太子,转而盯着大皇子不放。他的儿子他明白,若太子不是占着名分,俩绑一块儿也不是大儿子的对手。就像现在,大儿子的表现就让他看不明白。
素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儿子,现在要是能合作无间,老皇帝会笑的。大皇子素来看不起太子资质平庸,却仗着太子的名头处处压制于他,他能心甘情愿地捧太子为帝?若说大儿子心中没有别的打算,说破天老皇帝都不会信。这个ji_an猾的孽障必定留着什么后手呢!
“父皇说得哪里话。您的身体不堪重负,自愿退位,我朝太子早立,此时由太子继位,乃名正言顺之事,儿臣对此毫无异议。”大皇子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正拿眼逼视着他,也不以为意地回了太子一个微笑,换了太子得意地点头。
“不要再挣扎了父皇,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也没用。因为……”说到这里
,太子的表情蓦地狰狞起来,不知何时取出的匕首整个没进他大哥的身体,然后又猛地抽出,任由鲜红的血喷得到处都是。他却tian着嘴角的血迹,狞笑道:“因为,您很快就只剩下儿臣一个儿子了。”
即便对大儿子失望已极,但眼睁睁看着他被另一个儿子捅死,老皇帝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脸色就是一白,手也不自主地捂到心口上。再听太子话里的意思,老皇帝算是明白了,这畜生压根没打算放过一个,他说不会手刃,可要杀人哪还用得着他自己动手。
想到这儿,老皇帝的脸又红了起来,按在心口处的手越发用力起来。他光想着大儿子是个心思深的,却没想到二儿子却是个心黑手狠的。这人要是没了,心思再深又能如何,前面再周全的布局全都是白费心思。一想到儿子们可能全灭,老皇帝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哈哈哈……”看着浑身是血倒下的大皇子,太子仍不解气地踹了一脚,将什么温文儒雅丢到一边,破口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还想当一字并肩王,作你的春秋大梦吧。真当孤忘了你往日有多嚣张了?真以为孤没有你就成不了事?大哥,你就是个棒槌!”
“哼,要不是老头子护着你,就凭你那口眼朝天的臭德行,孤早就该弄死你了。往日孤让着你,你竟然还当是孤怕了你,真是可笑可悲!现在你倒是爬起来跟孤争啊,怎么像狗一样被孤踩在脚底下呢?个吃狗屎长大的东西,就凭你也配跟孤划江而治……”
赦大老爷坚定地缩在保皇党的人群中,心中却颇为忐忑。方才,随大溜冲向皇上的时候,袖子里的小白瓶不知被谁撞到了地上,皮脆血薄的小瓷瓶立刻就四分五裂开来,看得赦大老爷直翻眼。现在还远不到危急时刻,他完全没打算就这样祭出自己的大杀器啊!
贾琏没跟他说过这药多长时间发作,他就只能满心不安地等待,偷偷地把小黑瓶里的解药吸了不止一回,生怕自己也中招。可这等得度日如年的,就是不见有人倒下,赦大老爷心中不禁就有些打鼓,难不成是那小兔崽子糊弄自己?就在他想扎贾琏小人儿的时候,成效出来了。
太子捅死了大皇子,还不解气地继续鞭尸,成为整个大殿的焦点。贾赦即便心中有事,也没能忽略掉对他的关注。只见正骂得兴高采烈的太子摇晃了两下,一头就栽倒在大皇子的尸体上,面对面地压在他哥的身上,人事不知起来。不光是他,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大殿里就只剩下赦大老爷一个人是竖着的,其他人一个不拉全都被放翻了,包括周老爷子在内。
看着躺倒一片的人,贾赦深深感到了孤独,更加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惊悚感。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两步冲到他岳父面前晃了晃小黑瓶。贾赦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能信的,但他的岳丈大人是一定能信的。很快,周老爷子晃晃脑袋,打个喷嚏清醒过来。
老爷子的反应还快,立刻扫了四周一眼,就看见自家女婿苦着脸站在面前,其他人躺平了一地。周老爷子到底是威震沙场多年的人物,这‘尸横遍野’的场面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扫了一眼老皇帝的所在,就冲着贾赦瞪眼,“这是怎么回事?你小子搞得鬼?”
“您可别冤枉我,我哪有这本事啊。是我进宫前,琏儿说什么心神不宁,偷偷塞给我的保命小药瓶。我本来没打算用的,可是方才人太多,一不小心就给碰掉了,这不就成这样了。”虽然大殿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贾赦仍小心翼翼地凑到岳父耳边,小小声地说道。
有没有比你
更没成事不足的了?!琏儿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爹?!!周老爷子对这个女婿已经无语了,再瞪他一眼就去看老皇帝,“别说废话了,乾清宫是这样,女眷们都在慈宁宫,外面还不知道个是什么样。先去看看皇上,后面的事还得由皇上来主持才行。”
“唉,总听人说天家无情,这还是第一回亲眼看到呢。我总以为我想把我们家老二赶出家门,就已经够心狠得了,没想到这比我心狠的多了去了。啧啧,太子居然把兄弟们一窝端了,真是我辈的楷模啊!以后老二若是再不听话,我就要给他讲太子的故事……”贾赦感叹着。
“浑说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救醒皇上。”周老爷子恨不得给女婿一巴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浑说些有的没的,“皇家的事情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就算这次的事平安度过,你也给我把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许外传一个字。若是被皇上听到了,你还有命在?”
“朕……已经,听到了。”大殿里赫然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很虚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痛苦。
可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赦大老爷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心里却直呼,小兔崽子害人,咋还有一个‘活口’呢??接着就是怨恨自己这张嘴,都是闹分家时惹得毛病。口无遮拦是病,得治啊!
第二八回贾恩侯密道背祖宗救命丹救命不救命
老皇帝虽然神智清醒着,但脸色却是不正常的苍白。从紧紧抿着的唇,能看出他正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他的视线在周老爷子和贾赦之间打转,将两人错愕惊恐的神情看在眼中,当然也看到了大殿里被放到的人们。面对此情此景,即便心脏疼得像是裂掉一样,老皇帝还是勾了勾嘴角。
他做皇帝有多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毫无反抗能力地,将自己的xi_ng命交给别人,还是非自愿的。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打乱了太子的逼宫,可也同样坏了他的事,让他落入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要一想到,此时随便是谁就能取他xi_ng命,老皇帝的脸色就雪上加霜。
赦大老爷作为罪魁祸首,被老皇帝用杀死视线狠狠地扫sh_e了一遍。如芒在背地被死盯着,贾赦跪在那儿连头也不敢抬。本来小药瓶被撞碎已经是个意外了,谁知更加意外的是:遭遇了大规模放倒xi_ng的小药瓶,老皇帝竟然都没有被放倒!贾小琏个坑爹货啊,爹都要让你坑死了!
满大殿的人都躺平了,为嘛老皇帝能成为唯一的“活口”呢?这倒不是贾小琏故意坑爹,实在是事出有因。小药瓶虽然很给力,但它也不是没缺点的,比如它挥发就需要时间,再比如它对处于剧痛中的人效果就不太明显,就像老皇帝现在的状况。
但是小药瓶还是很给力的,虽然剧痛能使人清醒,但即便神智是清醒的,中药者也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就跟被点了穴一样。所以,即便是老皇帝再想捏死赦大老爷,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能说一句话提醒他的存在,已经耗尽老皇帝的全身力气。
“皇上,您怎么样?”周老爷子狠狠瞪了坑货女婿一眼,着急忙慌地来到老皇帝身边,不着痕迹地挡在贾赦前面。谁较这货是琏儿的爹,为了外孙子老爷子也得保住他。当然,若是此时有闲,老爷子是真想好好揍这个坑货女婿一顿。吃什么长大的啊,点儿背成这样!
周老爷子半跪在老皇帝身边,双手护住他的身体,细细地打量他是否受了损伤。老皇帝看着坐得板正,可靠近了看才发现,除了眼珠子和嘴还能动动,竟然跟瘫了似的僵在那里。他不知道这是小药瓶的后遗症,还是皇上被气狠了中风。但不管是哪样,都够他们翁婿俩喝一壶的。
“皇上,您要撑住啊,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处置。老臣也这么大岁数了,还等着百年后,能得个您亲赐的好谥号。皇上,您可不能偷这个懒啊。”不意外地
得到个至尊白眼,周老爷子心里松了些,转过头向还傻跪在那儿的贾赦喝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滚过来看看皇上要不要紧?”
赦大老爷正沉浸在被儿子坑了的怨念之中,被老丈人一嗓子吼醒了,立刻回过神儿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老皇帝倒下。可是,他哪知道皇上要不要紧啊,他又不是太医。只好七手八脚地爬到老皇帝面前,把黑色小瓶在他鼻端一通乱晃。
等老皇帝打了个喷嚏,果然就没那么僵了,也有力气瞪人了,但脸色仍然很不好。贾赦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皇上的命玩掉了,更怕自己一家子的命被皇上惦记上。好在皇上虽然冷飕飕地盯了他一眼,倒也没打算立刻捏死他。
也许……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赦大老爷一面担忧,又一面庆幸,其实延期宣判也很好,至少还有个争取将功赎罪的机会。当然,心理煎熬是有的,但在贾赦身上体现得不明显。他心眼儿虽然很小,但心却很宽……混不吝的称号,不是谁都能有的。
不过,这回的事闹得有点大啊!这一点赦大老爷还是有谱儿的,他这一只小药瓶祭出来,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荡呢。不停地脑补着日后的遭遇,他会被皇上认作怀不轨捏死吧;儿子会被皇上关在小黑屋里天天搓药丸吧,或者严刑拷打问出所有的药方;荣国府会被抄家灭族吧,不知道会不会诛九族啊……啧,若真是如此,他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呦。
越想,贾赦的脸色就越惊恐,简直想要自己吓死自己。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撞掉自己小药瓶的混蛋!只要一想到日后的悲惨境遇,赦大老爷就恨不得咬死那个混蛋。大家都是男人,男人干嘛还要占男人便宜!护个驾而已,至于还要对身边人挨挨蹭蹭么?!
“皇上,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看老皇帝明显好多了,周老爷子松了口气,撑住他的身子,关切地问道。他扫了一眼躺平的‘尸体’们,特别是那些护卫在老皇帝周围的黑衣人,“皇上,是否将他们弄醒?您身边还是要有些护卫才好。”
老皇帝也知道时间紧迫,大皇子和太子造反了,他们困在乾清宫,谁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而乾清宫里这些人,他也是不敢尽信的,就连身边的暗卫也一样。他没有错过,一名暗卫倒地时,眼中对他闪过的凶光。老皇帝摇摇头,道:“先带朕离开这里,走那边的密道。你来背朕。”
密道?听到这俩字,赦大老爷就傻眼了。人都说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他发现,自己就正狂奔在寻死的道路上。乾清宫的密道,是他一个不得圣心的老纨绔应该知道的么?皇上一定是打着,等一脱险就弄死他们翁婿的主意。正怨念四溢着,贾赦差点被老丈人一脚踹个那啥啃那啥。
“还不快背上皇上,先离开此地再说。”皇上都点了名了,还不赶紧上前来表现。对于这个不靠谱儿的女婿,周老爷子实在忍不了了,直接就上脚踹了。他现在只指望着,皇上能看在贾赦出力颇多的份上,在过后网开一面,旁的都无所谓,至少别连累了自己的大外孙子才好。
贾赦是个记取教训的人,在老丈人的帮助下,二话不说地背起老皇帝,然后顺着指点进了密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聋哑人了。如果有必要,他也可以暂时戳瞎双眼。不过临走之前,赦大老爷又做了一件让人侧目的事——他打包了一只烤ru猪和一坛酒塞给周老爷子。
密道里黑黝黝地,只在入口处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周老爷子托着夜明
珠在前面,贾赦就闷着头跟着那一点光亮走。密道里静悄悄的,除了脚步声就是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贾赦不自觉地就想放轻脚步,有点不敢打破这份可怕的安静。
只是,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平日里缺乏锻炼养尊处优地,背着个比他自己还要高壮的男人,没走多远就喘得不行。别说刻意放轻脚步了,能勉强跟上周老爷子的速度都不容易了。就这,背上的这位祖宗,还不停地催,“快一点,怎么这么慢,没吃饭么……”
可不就是没吃饭,有谁参加宫宴是为了吃饭的?摆上桌的都是好东西,可没一样是热乎的,也就几块点心能垫垫肚子。而且,陪皇上吃饭,皇上动筷子了,他们才能动一动;皇上一放下筷子,他们就得跟着放下。能吃得饱才怪了!
贾赦即便满腹抱怨,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奋起余力咬着牙加快脚步。黑暗中没人能看见,老皇帝正脸色扭曲地呲着牙,也不知是因为心脏的痛苦,还是因为折磨赦大老爷的快意。如果让他自问自答,那就是兼而有之,他的心脏真的好痛,折腾贾赦也真的很xie愤。
地下的密道很复杂,若没有老皇帝的指点,翁婿两个早就晕头转向了。黑暗中,贾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是怎么七拐八绕的,总之在他乏力倒地之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布置得很完善,有床有几有椅,跟书房也差不多。
“镇远侯,你即刻出宫,带着朕的信物去步兵统领衙门找吴维雍。你凭朕手谕,即刻封锁京城九门,率兵捉拿乱党余孽。方才你也在殿中,谁是乱党,卿当一清二楚。”老皇帝已书就一道手谕,并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交给周老爷子,郑重道:“老周,京城的安危,朕就交给你了。”
“臣,必不辱命。”周老爷子单膝点地,接过手谕信物。临出发之前,又回头嘱咐道:“赦儿,你……保护好皇上。”老皇帝将贾赦单独留下,老爷子一点也不放心,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盼着坑货女婿能逢凶化吉,别把自己的小命儿弄没了。
周老爷子离开后,老皇帝没管贾赦,又附身写了几张字条。然后不知道mo了mo哪里,就弹出一道机关,将字条放进机关里,再将之阖上。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缓缓地倒了下去。赦大老爷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摔倒,张大着嘴都忘了搭把手儿去扶。
好半晌才癔症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皇上扛到床上放好,急切地问:“皇上,您怎么了……”祖宗啊,万岁爷,您可不能这会儿出事啊,不然这孤男寡男的,臣可怎么说得清啊!您一闭眼万事大吉,臣的儿子可还没成亲呢,臣舍不得给您陪葬啊!!!
他心里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大声呼唤,更不敢擅自摇晃龙体,只好凑到老皇帝耳边不停絮叨。可是好半天老皇帝都没反应,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都时断时续起来。贾赦mo了mo怀里的小瓷瓶,里面是贾琏给他的保命药丸。可掏出来之后,他又犹豫了。
“怎么……舍不得给朕吃?”贾赦正踌躇不定着,老皇帝好像缓过这一阵了,忽然睁开眼问道。这已经是贾赦身上出现的第三个小药瓶了,老皇帝心里把皇宫的守卫痛骂一顿,冷眼盯着贾赦。
皇上,不带这么吓人的!赦大老爷算是明白了,皇上是喜欢突然袭击了,这么突然来一嗓子一嗓子的,能吓死个人。刚才在乾清宫就是这样,现在还来这一招,真是……
贾赦为难地解释道:“皇上,臣哪里是不舍得。只是,这是保命的东西,但也不是好东西。这是一剂虎狼之药,虽说现在能保住命,但日后恐……恐寿元不永。臣不敢擅自动用此药。”这个贾琏告诉过他,还特意再三地警告他,不是只剩下一口气了,就不许吃这个药。
老皇帝闻言也沉默了,深深看了贾赦一眼,将药丸接过来吃掉。然后,安w
e_i地拍拍赦大老爷的手,“朕这是心疾,此时身边没有太医,也没有应急的药物,想要救命,恐怕就要靠它了。你虽然莽撞了些,但心xi_ng不坏,朕记下你这救命献药之恩了。待一切事了,朕自有封赏。”
被老皇上忽然而来的亲切吓住,贾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也不求皇上能记什么救命之恩,更不求日后有什么封赏,只希望今日之后皇上能把他忘记,将他当成个屁一样,放了吧!现在就他一个听众,皇上就是说得再好听,谁知道他之后会不会翻脸无情。
“现在,贾爱卿就先宽衣吧。”老皇帝服下药丸,心脏的抽痛就真的渐渐平息下来,他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他缓缓揉着心口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来贾赦一番,不能确定这厮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小药瓶。
宽宽宽……宽衣?赦大老爷震惊了,身体猛地后撤,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没听说过皇上他老人家有这样的嗜好啊。而且,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紧张严肃起来的么?再而且,他一个年过不惑的半糟老头子,为什么会被提出这样的无礼要求啊!!!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码粗来了,晚了一些,请大家见谅。
第二九回报血仇忠顺搞展览众皇子围观密室秀
从便宜爹走后不久,贾琏算了算时辰,也收拾收拾出了门。谁要造反他并不在意,只要便宜爹和外公外婆他们别陷进去,他才不愿意掺合这种事呢。他只希望,造反派们选择一个夜深人静时间,一个人烟稀少的地点开始行动。造反而已嘛,干掉皇帝就行了,何必牵连无辜呢?!
眼看着时辰已过,宫宴早该结束,宫门口却没有丝毫动静。贾琏便知道,里面一定是出事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造反派全是愣头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乱杀,让他赶不及救人。好在他事先给了便宜爹些保命利器,希望他不要乱来,就能逃过这一劫。
当初,要不要把“放翻一大片”交给贾赦,这是很让贾琏拿不定主意的一件事。他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差点没为此打起来,一个说便宜爹是个心理有数的,一个却道混不吝这名声也不全是来自污蔑啊。最后贾小琏还是选择信任贾赦一回,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心中满是忐忑啊。
果然,没一会儿宫城内就乱了起来,贴在宫墙上能听见人马厮杀的声音。贾琏身上是标准的夜行打扮,黑色武士服,黑纱蒙面,腰间挂着一条飞爪锁链。凭着飞爪的帮助,翻过高高耸立的红色宫墙,贾琏悄无声息地潜进皇城。里面乱糟糟地,也没人注意到到了个不请自来之人。
抽冷子劈晕一个小宫侍,将人剥掉衣服塞到角落里藏好,贾琏眨眼间就成了个惊慌失措、到处乱撞的“小琏子”。他的目的地是乾清宫,路上但凡是挡道儿的,他也不管是哪方人马统统都是放倒了事。就这样,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被他mo到了乾清宫附近,一抬头就能看见紧闭的宫门。
贾琏很熟悉皇宫里的地形,这里的皇宫跟他那个世界的故宫没什么两样,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从正面绕道侧面不起眼的地方,贾琏再次翻墙而入。整个宫殿虽然灯火通明,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人声。这样鸦雀无声的环境,让贾小琏的心悬了起来。
他虽然说过,那一只小瓶子就能放倒整个乾清宫的人,便宜爹不会是过于好奇,亲自验证了一下吧?果然,这样大规模的杀伤xi_ng武器,根本就不适合放在一个不安全的人身上。贾小琏一手尺长匕首,一手三棱军刺,心里盘算着不知道够不够时间让他杀人灭口。
飞起一脚踹开暖阁的窗户,一个借力就钻了进去。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便宜爹和外公,乾清宫这样异常的安静,很快会引起外面人马的主意。不过有外公看着,想必不会让贾赦做什么更不可收拾的事情。贾琏也顾不得隐藏身形,飞快地往大殿里奔去……
当时,大皇子和太子带着弟弟们到东暖阁更衣,一等大家伙都进到暖阁里,立刻就图穷匕见了。包括宇文祜在内的七个皇子,被人拉肩头拢二背绑了个结实,连喊都没能喊出声。然后,太子得意地发表了一通离别感言走人,将这些弟弟交给两个手下处置。
这两个手下看得出是嗜血的,一脸的狞笑不说,看看他们的眼神也是猩红的。第一个倒霉的是三皇子,身上被刀划得削弱模糊,却挣扎不得。兔死狐悲之下,剩下的皇子们尽皆双目充血,狠狠地盯着两个侩子手。只是,他们此时是那么无助,只得到了两人戏谑地嘲笑和更残忍的折磨。
忠顺王宇文祄同样恼火得不行,他没想到两个哥哥能这么狠。他们这几个小兄弟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从来没有介入过皇位之争,可就是这样太子也不打算放过他们。也是他们大意了,想不到太子竟然敢选择父皇万寿这一天发难,落到现在这样任人宰割的境地。
可他也注意到老四的神色不对,按说收拾完老三就轮到他了,可却不见老四太过惊慌。宇文祄觉得自己有些悟了,方才他就觉得这四哥有点不对,看来他不是早有准备就是有什么后招。不过,该记取的教训还是不能忘记,这种把自己xi_ng命寄托于他人的滋味,顺王爷不打算再尝一次了。
就在对方玩够了,准备一刀结果了三皇子xi_ng命的时候,宇文祜动了。捆绑的绳子不知如何解开了,他豹子一般窜到两人的身后,一手死死扼住一人的颈子。另一只手里却是一只造型奇特的东西,前面常常的针头整个儿扎进另一人的手臂,手指往下压了一下,这人就不会动了。
不用问,这东西也是贾小琏给的,造型粗糙简朴的注sh_e器,里面是见血封喉的好料。顺手将注sh_e器拔出来,又给了被自己扼住的这人一下,肃王爷手里又添一条人命。到这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看着镇静,可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但有一点失误,生死就可能异位。
除了已经痛得昏迷的三皇子,剩下的几个弟弟都对这样的奇妙转折目瞪口呆,就连忠顺王也不例外。他是想到四哥会有什么惊人之举,可却没料到竟这么简单就把敌人弄死了。他手里那是个什么东西,扎一扎就弄死人,简直就是个神器啊。小忠顺震惊了!
虽然暂时没有死亡威胁了,宇文祜却也不敢放松,大殿里说不定已经打成一锅粥了。若是父皇能够镇住场子还好,可若是太子连父皇也干掉了,他们就算此时脱险,接下来也不一定能活命。不管并肩作战,还是杀出重围,还得先找到他们父皇才行。
然后,五皇子就看到他四哥拎着把滴血的刀,一脸yin沉地冲他走了过来。小五今年还不到十六,刚才受了一番惊吓,这会儿差点没又吓哭了。哥啊,您这是要来救弟弟,还是要砍人啊,能先给个准话儿不?此情此景,太像趁人之危,杀人灭口什么的了。
利索地放开五皇子,又将刀塞到他手里,让他去解救其他弟弟。宇文祜赶紧来到三皇子跟前,这个哥哥已经被折磨地就剩一口气了,他叹口气从怀里mo出个小瓶子……这还是上回他从琏弟那里求来的,付出了一年分红的代价,结果倒先便宜了老三。
将暂时没了生命危险的三皇子包扎一番塞进柜子里,剩下的皇子们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正殿。可出门没多远,他们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外面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呢?等众人躺平一片的画面出现时,皇子们再次出现集体目瞪口呆的情况。太子他们不是在造反逼宫么?他是怎么把自
己也放倒的?
“别愣着了,快找绳子把他们都给绑了啊,没绳子就解裤腰带,快点啊……”小八忠顺今年只有十二岁,那个机灵劲儿就别提了。招呼了兄弟们一声,自己已经冲向了太子和大皇子的所在。妈蛋,这么没兄弟爱的混蛋,竟然找两个变态来杀他们,不扒掉裤子展览简直就没天理了。
“你们小心点,记得先找家伙防身,我去找找父皇。”宇文祜也反应过来,一边嘱咐弟弟们注意安全,一边往宝座的方向去。那边挤着不少人,老皇帝没在宝座上,不知道是被人救走了,还是混到了躺倒的人群中了。他扒拉了半天,才确定老皇帝没在这里。
“文兄?”贾琏mo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大殿里果然‘尸横片野’,他已经可以确定便宜爹肯定是闯祸了。再一看还有几个活人,小蜜蜂一样地在收拾残局。唯一认识的,就是自称文佑的宇文祜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祜正发愁找不到父皇,听到熟悉的呼唤就一抬头,只见一个小太监正冲他笑。他也不自觉回了一笑,又蓦地收敛,皱眉道:“琏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样打扮?还有你可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知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贾琏忽然出现,让他不得不起了怀疑。
“呵,还问我,怎么不问问你那两个好哥哥。造反,自家关起门来造就好了,就算同归于尽也没人拦着,干嘛要挑这么个公众场合?爷的父亲、外公都陷在这里,还不知道平安与否,爷不在这里,要到哪里?”贾琏心里也没好气,说起话来就分外地不客气,“起开,我要查看。”
听了这话,不光宇文祜愣了,小皇子们也都开了眼。这话说得,多么不忠君爱国啊,多么不尊重皇室啊,多么不……多么大逆不道啊!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大胆、放肆……”之声不绝。宇文祜苦笑,这贾琏真是什么都敢说,日后可怎么得了啊。
密室里,老皇帝一看贾赦那副模样,就知道这混账东西想到了什么混账事,眼睛立时就是一瞪,没好气地喝了一声,“脱!”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皇帝乾纲独断的人,这一声就跟按了开关一样,赦大老爷立刻就听话地把自己拔了个精光。老皇帝就是一抽抽,叫你脱,没叫你脱光啊,混账!
确定了这厮身上再没有第四个小药瓶了,老皇帝不忍再看一脸羞赧的赦大老爷,甩手将一床被子扔到他头上。初代荣国公贾源,那是英雄一世;上代荣国公贾代善,也有守成之才;怎么到了第三代,出了贾赦这么个货?!要说一代不如一代,可那个贾琏明明不凡啊。
老皇帝就纳闷儿了,荣国府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样一个继承人来的?不过,被这货一搅合,他方才还沉重紧张的心情平静不少,就连身子也比方才舒服多了。不过老皇帝才不会承认,他是被赦大老爷取悦了,一定是方才的那粒药丸起了作用。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外忽然有了响动。老皇帝猛地警醒,一把将贾赦拉到身后,又不知从哪mo出一把手铳,眼神锐利一言不发地盯着门口。贾赦也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儿,心中没有多害怕,却万分怀念自己的小药瓶。如果刚才不是被人撞碎了,现在说不定还能再发一回威呢。
密室的门很不好开,但却难不倒贾小琏。上辈子这种溜门撬锁的事情也没少干,别说这种古董机关锁了,就是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的精密锁具也挡不住他。“咔哒”一声锁开了,贾琏一脚踹开,人却闪到了一边,就怕被人
偷袭,更怕被便宜爹偷袭。
“父皇……”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父皇身后会有一个果男?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太赶忘记了,要感谢轻轻投的地雷,谢谢!
第三十回我会让他对你负责逼宫闹剧终于谢幕〔捉虫〕
宇文祜没看清老皇帝背后的人什么样,但那明晃晃就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他顿时眼眶就红了,涩涩地说:“父皇,您……”您在儿子们命在旦夕,江山社稷危殆的时刻,还做这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事情,真的是一代明君的所为么?您这样做,实在是……
“父亲?”贾琏推开挡在前面的皇子们,一眼就认出老皇帝身后的那位,就是他那个便宜爹。贾赦身上裹着一条被子,露出来的皮肤上有明显的淤青痕迹,紧紧地缩在老皇帝背后却探出半拉脑袋……看到这样的画面,贾小琏不由得抿着唇挑眉。这是……被强了?不,这更像是合.ji_an。
贾赦方才被老皇帝拉到身后时,还是相当踌躇的,毕竟他跟皇上的位置似乎颠倒了。按说,他身为臣子,应该表现出“想杀皇上先从我尸体上过”的勇气才对。可现在倒好,反而是皇上挡在了他前面,虽然老皇帝手里拎着把手铳。可那玩意儿就算装满了铅子儿,又能杀几个人呢?
所以,赦大老爷此时完全没有觉得尴尬,他根本就没往别处想。这就是不该想的时候乱想,该想的时候他却又不想了。看到皇子们的时候,贾赦还很紧张,谁知道这几个会不会跟他们的哥哥学呢?可等到看见贾琏,贾赦立刻就放松了。还是自家儿子靠得住,说会来救他果然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进来。
贾赦欣we_i地招手,呼唤:“琏儿……”刚刚高兴地喊了一声,赦大老爷忽然又想到被儿子坑的事了,神情一下子就“幽怨”起来。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皇子们都有些震惊,父皇是不是被大皇子和太子刺激狠了,怎么连这样的也能咬的下嘴?难道……父皇是被逼的?!!
迎着贾琏扫过来的眼神,老皇帝同样挑挑眉,心里却憋屈地可以。他不用脑子去想,都知道这群小子们心里想的啥。合着,他在儿子们心里,就是那么不知道轻重、不挑嘴的人。老皇帝的脸色本就不好看,这会儿更难看了,沉声问道:“老四,你三哥呢?外面现在什么情形?”
“父皇,三哥受伤了,我们把他藏在暖阁的柜子里。父皇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宇文祜其实也就是开始时有些蒙,现在多少明白是误会了。他将外面的情形一一汇报,也陈述了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不过,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所以说了半天老皇帝也没能弄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怕便宜爹乱跑,让自己进来却找不到人,贾小琏早就做过预防措施。贾赦的衣服、头发上被他洒了一种特殊的,在黑暗中能够发光的粉末。但是这种光肉眼看不见,只有透过变色玻璃才能看到。就是顺着这个的指引,寻到密道入口之后,贾琏一个弯都没拐错地就直奔密室而来。至于密道的入口,方才打开过的痕迹并没有被遮掩,只要找到机关就能打开。
贾琏不管那群皇家父子,径自将贾赦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整理好之后递给他,“父亲,外公呢?这里并不安全,快些整理好,我带您离开。”说罢就转过身不去看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父亲放心,我会让他负责的。”对于贾赦身上的淤青,贾小琏表示可以想歪。
被儿子看见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赦大老爷还有点不好意思,正躲在被子里穿衣服,忽然被他这么一句说得一愣。负责?负什么责?贾赦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方才是没往那上面想,可贾琏这一句他听明白了。这小子是认为他被皇上给……你老子又没失.身,负个屁责啊!
绿着一张脸,赦大老爷瞪瞪眼,没好气地道
:“皇上命岳父统领步兵衙门,镇守京城九门,搜拿乱党余孽,已经走有一阵子了。对了,你来时有没有听到慈宁宫的动静?老太太她们在那边也不知道怎样?”整理好衣裳,贾赦凑在儿子身边小声嘟囔着。
虽然他总嫌老太太偏心,可那到底是他亲娘。方才一直跟老皇帝独处,他老人家的整个后.宫都陷在那里,贾赦也不敢跟他提这个,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咔擦掉自己,只能将担心窝在心里。现在看见儿子了,总算能冲着贾琏倒一倒了。好在岳母今年报了病,并没有进宫领宴。
贾琏进了宫就奔乾清宫来了,根本就没想起来慈宁宫里还有俩家眷。不过就算他想起来了,也不会去拐那道弯儿。他跟邢夫人虽然相处得还好,可还没到能让他去冒险的地步。邢夫人都不行了,就更别提史太君了。如果小猴子被她们抱进宫的话,贾小琏估计有兴趣跑一趟。
“放心吧,能有什么事。太子和大皇子都在乾清宫,慈宁宫那边顶多就是派人看起来。现在那两位一死一俘,能对她们做什么?受点惊吓有可能,受伤丧命倒不至于。”贾琏往密室外一指,就见太子被五花大绑地扔在那儿,嘴里堵着灰突突的布团,裤子耷拉到了膝盖那里,狼狈得很。
外面的那些乱党,打的就是太子的名号,现在太子已经被俘,那他们就掀不起太大的浪花来。所以,在寻到密道的时候,贾琏便建议皇子们将太子随身携带,一则省得放在乾清宫里被人救走,二则若遇到危险还能当当护身符、挡箭牌什么的。
贾赦只欣赏了一小眼,就不再去看了。皇家的事情,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正理。像今天这样被直接卷入逼宫事件,赦大老爷简直想感谢上苍,特么地贼老天不长眼。救驾之功虽然很诱人,但也要有命来享才行啊。他贾赦一点不觉得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有什么不肖,不用这么为他着想啊!
逼宫事件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不得不说,这里面有赦大老爷的功劳。还没等老皇帝他们离开密室,外面就已经有消息送下来。皇城已经在禁军掌控之中,除太子之外,宫内乱党非死即降。老皇帝整整衣冠,在儿子们的簇拥下出场善后去了。
乾清宫里,一群好容易解除躺平状态的勋贵大臣们或躺或坐,还没癔症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太子不是在逼宫么,怎么后面的事全都想不起来了呢?皇上还在宝座上坐得稳稳的,皇子们整齐地列立两旁,太子被押着跪在殿中,大皇子的尸身放在一旁……
这都没什么,最让勋贵大臣们纳闷儿的,就是那杵在老皇帝身后的俩人。这两位是何方神圣?贾赦没有实职,不到逢年过节根本就不进宫宅得很,朝臣多半不认识他;贾琏年纪更小,刚刚才考过武举,认识他的人更少。当然也有认得他们父子的,可就是认识的才更纳闷儿。
所有人都认为,荣国府自贾代善没了之后,就已经开始没落了。继承人是个没本事又没大志的,若不是还有个爵位在,恐怕都要跌出世家的圈子,难道那都是假象?其实……
一等将军贾赦乃是皇上的一步暗棋,平日里韬光隐晦的,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展露锋芒???难道就连这次逼宫,也是皇上的引蛇出洞之举?一时间,各种猜测满天飞,人人都成了脑补狂。
老皇帝折腾了一天,早心力憔悴了,也没有精力了应付这些朝臣。一边下令将逼宫的相关乱党及其家眷统统打入天牢,就连太子和大皇子的也不例外;一边勒令剩下的儿子们各自回府紧闭门户,没有圣旨不得擅自离府;最后宣布勋贵
大臣们可以各回各家了,但京城戒严无旨不得出城。
终于走出了这座乾清宫,赦大老爷长舒了口气。虽然知道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但好歹今儿算是安全度过了。慈宁宫那边果然无事,只是被锁了宫门困住而已。史太君和邢夫人受了些惊吓,人倒是没有损伤,出来之后一个劲儿地念佛。几人不敢多言,先赶回家去才是正途。
宫外等候的下人们倒没什么损伤,就是宫门突然关闭,街上又戒严起来,一个个被吓得不轻。贾赦父子俩乘了一辆马车,途中他忽然小声道:“琏儿,为父跟他没事,你日后不要再乱说话,不然惹恼了他怎办?”皇上一不高兴了,他就能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啊!
爷当然知道你们没事!贾小琏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就闭目养神起来。他不是不想问贾赦之前做了什么事,怎么傻到放倒那么多人,却没把皇帝放倒。现在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该考虑的是,那个老皇帝恐怕已经盯上他们父子了。
贾赦搓了搓手,又问:“还有啊,我把你给的那颗药,也给他吃了。你不是说那个药xi_ng太狠,会不会太过损伤身体啊?万一他吃了那个药,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咱们父子……”
“我骗你的。”贾小琏简直无力了,不知道该说便宜爹啥好。既然知道后患无穷,您倒是藏着掖着点儿啊。有点好东西就赶紧给老皇帝用上,您确定你俩真没事?
“你说啥?骗我什么了?”赦大老爷蓦地瞪大眼,拧住贾小琏的耳朵低吼。
“那药丸是难得的好东西,一共也没制出来几颗。我怕你不珍惜,随便乱用,才骗你说是虎狼之药,有损寿元。”贾琏淡定地挥开便宜爹的爪子,淡淡地坦白骗人罪行。
作者有话要说:恩……这章写得不太满意,明天可能会大修。
感谢elias亲的地雷,谢谢!加更的话,就到明天吧,今天困了。
在多年后,赦大老爷有一日忽然想起当年与老皇帝的首次“约会”,问道:“当时为嘛挡在我前面?稀罕我?”
老皇帝严肃脸,嫌弃眼,“你碍事!”
赦大老爷:“……所以你昨晚就把我踹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