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
身体非常沉重,沉重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地步。如陷泥沼,如坠深渊,一种不知名的凝滞氛围笼罩四周,连肌肤下奔涌于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感到了那份压迫的重量,X_io_ng腔堵塞,五感封闭,逐渐地,对外界的感知趋近于无。
在空荡荡的无凭无依的虚空中,奇异的眩晕感席卷全身,使本就昏沉的大脑越发沉浸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堕落,沉沦。
神思游离。
苗木诚隐约意识到,他似乎是在做梦。
没有起源,没有缘由,也没有前一日入睡的记忆,连今夕何夕都不能通晓分明,他就这样带着空荡荡的自我飘游于漆黑的意识空间,甚至没有任何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没有去注意周围出现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的概念,只是一味地飘游着,就像是
发呆一般,无知无觉地飘游着。
这是识海的深层,潜意识的蛰伏之处……换句话说,是放逐理Xi_ng之荒原。
能够留下痕迹的,唯有本能。
这——本该是一种极孤立的状态,本该如此的。
身体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腰脊处的肌肉僵硬得像是个石头,紧紧地绷成刻板的弧度,X_io_ng腔承受着压迫的力道,呼吸的气流进出变得困难,面部的神经宛若抽搐了一般,他感觉自己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尽量维系正常的平静的表情。
冰凉的、异样的存在缠缚住了手脚,一种古怪的窥视意志慢慢地贴近了过来,很缓慢地,非常小心翼翼地,像是对方也被未知的黑暗蒙蔽了双眼一般,试探着,十分谨慎……却又坚决地抓住了他。
——被捕捉了。
就像是漫飞天际的风筝被线扯住,本以为是自由遨游的行星被引力牵引回轨道,游离的精神一瞬之间回归了身体,然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被束缚的事实。
先是脚踝,旋即是小腿,一点一点地攀延而上,似乎肌肤一般柔软细腻的触感,温度却并不是能让人感到心安的温暖,而是一种更为接近冷血动物的……正在掠夺着他人温度的感觉。
用动物来形容的话,应该是蛇。
冰冷,根据直觉猜测,却意外地该是没有毒Xi_ng或品Xi_ng温顺的类型,懒洋洋地贴附而上,行动的目的不是狩猎,只是单纯地想要接触,想要触碰,想要感受。
示弱与想要亲近。
……是因为对方太冷了所以想要取暖吗?
这样天真地揣摩着不知从何得知的对方的状态,苗木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很奇怪的情绪,用言语很难去描述,可他深受那种类似于犹豫踌躇的情绪支配,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念头。
但是,有点,过火了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的情绪,被细细地抚Mo到的腿根不自觉地绷紧了起来,一路蜿蜒而上的触碰刺激着敏感的皮肤,尽管迟缓的思维还没有意识到过于危险和暧昧的距离,身体却早已簌簌颤抖起来。
对于对方来说,这种近似于抗拒的防备反应却是极为明显的。
他似乎有些错愕与意外,歉疚的情绪传递了过来,仿佛在诉说着抱歉冒犯了一般。
不用,不需要跟我道歉啊。
苗木也感到了歉疚,由于自己不经意的行为而伤害到了对方的愧疚,毕竟这有违他的意志……尽管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种莫名的状态中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对象提不起任何警惕,但他潜意识里就是明白,这个人,应该,对自己是无害的。
双方的意识就宛若是目不能视的蜗牛,忐忑地伸出触角去感知对方。苗木诚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拘谨,一边不明所以地开心了起来。
我是被喜欢着的。
哇——怎么说呢,受宠若惊啊,竟然会有人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对他抱有那么强烈的好感,那么强烈那么强烈那么向往那么向往那么友善那么热情——
他是,喜欢着我的。
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
我对此的感受呢?
非常的——非常荣幸,也非常开心。
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脑海,苗木就感觉自己被热情地拥抱了。对方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脖颈,身体亲密地贴近了,他发觉对方是个男Xi_ng——这让他的拘谨略减——而且身形高挑瘦削,自己完全被他揽进了怀里。
与有些压迫感的身高差距不同的是,那应该真的是位温柔无害的少年,他温顺地低下了头,下颔搭在肩窝的位置,呼吸间,微不可查的气流轻轻地拂过赤L_
uo在外的肌肤,带起丝丝冰凉的寒意。
纯然依靠的贴近姿态,撒娇一般亲昵,苗木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柔软的头发蹭过肌肤的细微瘙痒。
他禁不住微微弯起了嘴角,脸颊泛起一丝淡淡的晕红色泽。
虽然,拥抱的力道有点太大了,他都有点动不了了呀。
对方没有注意到苗木内心里微不足道的抱怨,或者说,在过于愉悦的心情下,已经忘形得忽视了非自我的一切存在了,在距离他追求和找寻的对象如此接近的时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唯一的一项执念存在。
这样就足够了吗?仅仅是这样的接触……你就能满足了吗?
你所渴求的希望,被你寄托了所有虔诚与信仰的希望……你的渴求,你的呼唤,你的热情……
这样……真的足够了吗?
饕餮的Y_u望在内心喁喁低语。
还不够,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让我……更深入地……
低垂的眼帘下种种情绪飞闪而过,他忽然无预兆地抬起头,修长手指扣住苗木下颔,拇指抵在唇瓣,神态平和温柔,眼神却贪婪地凝视了少顷,旋即,毫不犹豫地俯身而下。
苗木面上的微笑定格了,双眸慢慢张大,错愕的情绪浮出水面。
唔、呃——咦——咦?!?!
骤然挣扎的动静紊乱了平静的水波。
苗木感觉到,他像是被水草一样的东西缠绕着。
水草,那是一种极柔软的植物。
有着柔软无害的外表,从外表看来只是随着水波飘荡的摇摆不定的水生植物,实际却是一种极有韧Xi_ng的生命,只要扎根在海底的土壤里,就不会轻易被无处不在的外在力量撼动根源。
不止坚韧,而且有时候,对于途经者来说,还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
只要被缠缚住了手脚,就很难挣脱他的束缚。
甚至——越是焦虑,越是挣扎,就越是被对方用力地拥抱。
就像是害怕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珍宝溜走一般……紧张的情绪传递了过来。
别想逃,不会放开你的。对方如是说。
于是,渐渐的,变得难以呼吸……
苗木紧抿着唇,下颔显出一种十分刻意的紧绷,但亲吻的对象动作显然非常温柔,温存地贴附着他,柔软的舌尖从微张的唇瓣探出了一点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品尝着什么,湿润的吐息里带有一丝战栗般的颤抖与兴奋意味。
啊——真美好——
他用充满了感动的喜悦语气叹道。
过于靠近的亲密距离,过于贴近的亲密接触,本无实质的空气似乎都陷入了这种过于黏稠暧昧的氛围中,变得Ch_ao湿而且热烈起来。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你。
对于在与人亲密交往这一领域的探索经验尚且还是一张白纸的苗木诚来说,这样的尝试已经有点过于刺激了。
男孩子的脸上克制不住地泛起了热度,眼眸渐渐泛起了一层湿润水光,制服衬衣衣领上的扣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几个,锁骨与喉结随着X_io_ng膛的起伏展露分明。意识到挣扎无用,他已经退无可退,别无去路,实在耐受不住地想要喘息。
才一启唇,就被对方抓住了入侵的机会,唇齿相贴,比方才的贴近更加深入也更加充满了情色意味,舌头纠缠着深入了,绞紧、吮吸、Tian吻
,弄得两人都能清楚地听到那种湿淋淋的令人羞耻的水声。
不,应该说是——爱着你。
苗木这下是彻底的脸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热度,耳垂就像是已经被催熟到接近糜烂的果实一般,艳丽的红色满溢得仿佛用手指轻轻一捻,就能流出红润的甜美汁液。
不、不——请别这么说了。
贴在后腰处的手掌感受到底下肌肤的细微颤抖,人体的温度在特殊的境遇下竟也能产生一种足以灼伤人的错觉,从尾椎到脊骨过电似的闪过一道酥麻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意志都要沉沦了。
请别——
汗滴从下颔蜿蜒至脖颈,苗木艰难地喘息着,努力地眨了眨眼,眼睫缀满了细碎的水珠。
请别说,这么让人难为情的话了。
蒙眬的视野里,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因为……
白色的人影。
因为我……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被凝视的感觉越发强烈了。那视线里包含着的是什么样的情感啊?热烈的,憧憬的,执念的,期盼的,深爱的,病态的,希望的。
我……受之有愧。
“砰——”
从后脑传来的疼痛惊醒了沉睡的少年。
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缠在身上被绞弄得凌乱不堪的被子,睡衣的上衫滑到X_io_ng口的位置,赤L_uo的小腿还挂在上方床铺的位置。
窗户是敞开的,漆黑的夜空与一勾皎洁的白月,清冷的风将窗帘吹得飞扬起来。
倒置的景象带来的错乱感与从大脑传来的晕眩感交织盘旋在一起,苗木诚看着眼前的景象,好一阵怔愣,直到身体在寒意的刺激下打了个寒战,他这才渐渐地回过了神。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解决了裹在身上的被子卷,苗木揉着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
“啊……什么啊,是梦……是梦吧?”
梦境的残像还遗留在记忆之中,互相的试探、接触,还有被拥抱和亲吻的事情,应该……是个瘦削而高挑的同Xi_ng别的人对他做出这样的事的,他有着形状优美的下颔和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直是温存的、体贴的……而且不失热情。
偶尔会用灼热到让人难为情的视线凝视着自己,然后,说出夸张得令人羞愧慌乱的赞扬语句。
明明心里已经清楚地明白这种微妙的靠近已经是属于冒犯的范畴了,但就没办法真正的下定决心对那个忘情的人说出拒绝的话语。
苗木诚抬手捂住脸庞,就算没有照见镜子,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恐怕已脸红得不成样子了。
肌肤表面是冰冷的,其下的血肉却是滚烫的,热血鼓动奔流,灼热的温度透过了血管,存在鲜明地熨烫着肌肤,宛若逐渐沸腾了一般,鲜妍的红色浮现了出来。
与记忆一同连带着的,被触碰的感触也存在鲜明地被带到了现实之中,时至此刻,身体还是处于一种令他颇感面红耳赤的状态中,肌理微妙地紧绷着,残留的快感与热度是飞窜而过的电光与火花,被反复刺激的神经末梢感到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但……果然,这样的心情,太奇怪了吧?
对象可是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啊,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梦境里虚构的虚拟角色而已吧?连具体的人物设定都没有,仅仅是一段意识的投影,一个概念,一个理想化的形象。
所以这又能够代表什么呢?是他渴望被认同吗?被一个稍微年长于自己一些的……优秀的,温柔的,不吝啬于赞扬自己的同Xi_ng前辈夸奖什么的。是为了寻求自我的价值吗?
苗木的思绪陷入混乱,微风吹动他的额发,少年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月影倒映在他的眼中。
还是说……是他在潜意识里,是对这样品Xi_ng的同Xi_ng抱有倾慕的感情……
不论如何,在这个荒谬、无逻辑的梦境里,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特质的共鸣。
超越了答案的答案无预兆地浮现心头,苗木诚微微一怔,寂静中可听见自己心脏大力跳动的声音。
是的——没错,就是共鸣。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哥,你还没睡啊。”
苗木困充满了疲倦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苗木诚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就看见妹妹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揉着眼探头进来。
“啊,半夜做了个梦,就突然醒过来了。”苗木诚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抬手揉了揉后脑被地板磕到的部位,不意戳中了痛处,呲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唔,这样啊。”苗木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弯了弯嘴角,调侃地笑睨他,“哥哥该不会是因为早上得知能进入那个希望之峰学园读书,大晚上兴奋忐忑得睡不着了吧?”
“大概吧……”苗木诚无奈地笑笑。
希望之峰学园,被誉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学校。由于这所学校只招收全世界超高校级人才,搜罗了各领域的绝世天才汇聚一堂,其毕业生在步入社会后均达成了不菲的成就,因此也被人们称作是世界希望的摇篮。
在国中时期课业与才艺技能各方面都表现寻常的苗木诚能够进入这所顶级学校,其实是充满了命运的偶然因素的。
不知从何年开始,学园接受所有向往希望之峰的适龄学生报名,每年从中抽选出一名学生入学,这名学生便被冠为‘超高校级的幸运’的称号。
对于那些支付了高额学费才得以在希望之峰学园就读的预备学科的学生来说,这简直是再荒诞不过的不公待遇了。
能被这座梦幻学园选中,的确可以算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但学校仅凭这一件发生概率极低的事件便将“超高校级的幸运”这一称呼赋予某个人……在社会各界里一直有着争议。
幸运是发生概率极低的好事的出现,只有当这种有利的偶然频繁地降临于同一人身上时,才堪称所谓的“超高校级幸运”。
对于同一个体而言,发生一次幸运事件与发生无数幸运事件的概率是存在天壤之别的,很多人在质疑,希望之峰学园的抽选入学制度究竟能否甄选出真正的“超高校级幸运”呢?如果不能证明这一制度的有效Xi_ng,大家是不能心服口服的。
偶然之所以称为偶然,其要义便在于它的罕见Xi_ng,能否被归于才能天赋都尚属疑问,更遑论是培养它了。
据传希望之峰学园也曾一度考虑过取缔这一制度……但最终还是没有施行,只在外界流传了一句来自理事会的解释:真正的幸运,确实是一种孕育着希望的超高校级才能。
在这句听起来毫无说服力的话语之后,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理事会接下来做出的行为。
为了增加新生抽选入学的合理Xi_ng,他们对这一流程进行了一项据说将会大大提高准确率的改动。
由上一届的超高校级幸运的学生负责抽选当年的超高校级幸运的新生。
上一届的超高校级幸运的前辈……
不知为何,苗木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竟感到X_io_n
g口隐隐地发烫起来。
“哥哥不需要紧张的哦。”
苗木困见苗木诚走神,以为自家哥哥还在为入学的事情紧张,立刻安We_i起他来:“你能够进入希望之峰学园,至少说明你的幸运已经远超其他竞争者了!是当之无愧的超高校级幸运啊!”
少年听了,不禁微微苦笑起来。
用这种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方式甄选这种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才能,感觉真是乱来得很。自己就算进入了希望之峰学园,在其他具有超高校级天赋的同学之中,一定很快就会被碾压得毫无光彩了吧?
然而……即便如此,苗木诚还是不想放弃。
孕育希望的学园,全世界最顶级的超高校级学府,他憧憬着那个地方。
私立希望之峰学园,这座巨大的学园,矗立于都市正中央的黄金地段。
就像是在宣告它是世界的中心一般,这所学校作为政府公认的超特权学园,集结了各领域取得不凡成就的超一流学生来加以培育,并持续不断地向各界输送最一流的优秀人才……时至今日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这般肩负着国家未来的学园,以培育“希望”为目标,确实与“希望的学园”之名十分相称。
学生的入学条件有两项:
身为适龄的高中生。
具备各自领域超一流的水准。
学园不会进行公开招募,只有被学园选中的学生才会被邀请入学。可以说,是一所门槛高到寻常人只能望而兴叹的顶级学校了。
正因如此,在这个大家都拥有着令人目眩的光辉才能的地方,一无所长的人就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就像是宝石中混入了劣质的砂石一样,在光彩夺目的场景中突然出现了一块灰扑扑的存在,不可饶恕地玷污了宝石的光辉……多么肮脏、卑J_ia_n、碍眼,直让人恨不得立刻把石块挑走扔掉,最好是要擦拭掉它留下所有痕迹才行。
尽管听起来非常残酷,但是,这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啊。
有才能的人与没有才能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一个人的极限,仅凭所谓的努力和可笑的励志鸡汤根本无法打破桎梏,所以才会出现像是这种只招收超高校级学生加以培养的希望学园存在。
真相早已清楚地摆在眼前了,只是偏偏有些人视而不见罢了……毕竟没法对那些才能不足的人抱有太多奢望,因为他们的局限也早已显露无疑了。
但是,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会与这所学园缔结因缘的。
狛枝推开仪器舱上方的盖子,摘下贴在头部的传感装置,坐了起来。
他慢慢地垂下头,脸颊贴在膝盖的位置,柔软的白发遮覆在额前,汗水从额头流到眼睛里,浸湿了睫毛,甚至从膝盖的位置一直流到小腿。
身体随着疲惫的吐息缓慢起伏着,宛如苟延残喘一般,已经完全被浸透了的衬衣贴服着脊背的肌肤,将每一丝细微的颤动都展露分明。
通感所需的体力远远超过了狛枝的想象,尤其是因为他的体质,身体承受的负荷有些超限了。
地下空间的Yin冷空气刺激得他浑身都微微发着抖,可尽管如此,狛枝却渐渐地笑出了声音,贴在膝盖的苍白脸颊浮起一抹病态的晕红,灰绿眼眸漫无焦距地看着虚空处。
“唔嗯……啊……真舒服啊……”他的嗓音颤抖着,带着兴奋与喜悦,意犹未尽地Tian了Tian唇瓣,“希望的感觉……真是美妙……”
好想。
好想好想。
好想早点见到你啊。
让我看看……让我知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被我的潜意识选定成为那个“超高校级的希望”呢?
狛枝
凪斗在期待着。
直到手机设置的闹铃响了起来,他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白发的少年抚着额头,轻轻地笑了笑,起身,朝通往地上的阶梯走去。
从漆黑的Yin暗中,步入代表着光明的晨辉下,身影慢慢湮没在白色的光芒中。
希望之峰学园占地极为广阔,与其大到夸张的面积相对比,就读于此的超高校级学生的人数就显得少得有些可怜了。毕竟是只招收最一流适龄人才的精英校园,每年够格入学的学生数量基本不会超过二十个,通常是十六七人,一个班级就可以容纳全部了。
然而,仅为了培养这总数不超过五十人的超高校级学生,希望之峰学园每年投入的经费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一笔庞大数字。最先进的设备资源,最优秀的教师资源,最强大的后备支持团队……一切都是为了培育未来的希望而服务的。
所以才会流传出这样的说法:能进入这所学园读书,就足以代表未来毕业后的成功了。
这说起来是很轻松的一句话,其实对于学校与学生双方来说却并非如此简单。
对于学校来说,为了年复一年地培养出最优秀的人才,也为了维系学园的超然地位,展现出希望之峰学园的超高价值,必须与政府和社会上层阶级各方面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所需耗费的财力物力人力远非常人可估量。
据传正是由于教育经费不足,希望之峰学园的附属学校——预备科应运而生。招收那些愿意支付高额学费的学生到希望之峰就读,只不过这些学生进入的不是超高校级学生们所在的本科,而是另一个完全独立的学部,预备学科。
对于百年来一贯号称只招收超高校级学生的希望之峰来说,这大概已经算是一个可载入校史的……无可奈何的妥协。
对超高校级的学生来说,通过学园方的考核并受邀入读希望之峰学园也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在校生每一年学期末都将参加本科实技考试,向校方展示自己在特长领域所拥有的超高校级能力,这关系到整学年的考评,懈怠度日以致不合格的学生也是有可能被理事会要求退学的。
现在,正是一年一度的本科实技考试即将举行的时刻。
三月春景已至繁盛,校园沿途樱花一路绽放,淡香悠长,空中纷纷扬扬的樱色花瓣正如瀑雨一般遮蔽了行人的视线。
临近早课时间,雪染千纱携着教案从女教员宿舍区匆匆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皮鞋刚刚踏上通往课室的廊道,她无意间侧头一看,缤纷花雨中显露出白发少年清瘦单薄的身影。
“啊,是狛枝同学……”
站在樱树下的狛枝凪斗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很快转过头来,看到了她的身影,立刻弯起了眼眸,露出一贯的悠闲又显出几分散漫的慵懒微笑,轻轻地招了招手。
柔软得宛若棉花糖一般的白发尚带着一丝湿漉漉的水汽,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蒙眬得让人看不分明其中蕴藏的情绪。
雪染老师下意识地也抬手打了个招呼,旋即想起早课快要迟到的事来,瞬间抽了抽嘴角,眼中闪过一道懊恼的情绪。
“真是的!都快要上课了,狛枝同学你还在四处游荡什么啊?!”
“抱歉啊,老师。”慢悠悠走来的狛枝凪斗脸上露出了十分真情实意的歉意表情,“因为还不太熟悉新宿舍到教学楼的路线,所以花了一点时间探索……”
教员宿舍和学生宿舍楼所在的方位截然
不同,在这个占地广阔得几乎等同于个微缩城市的希望学园里,不熟悉地形的人迷路的可能Xi_ng也是很大的。
雪染千纱想起了昨日里狛枝遭受的无妄之灾,语气软和下来:“好吧,这是情有可原的。这段期间暂时要委屈你和其他的同学分开了,我会催促维修人员尽快把你的宿舍复原的。”
“没关系的,不用这么麻烦。”狛枝眨了眨眼,好脾气地摆摆手,微笑道,“毫无特长的我原本就不配与才华洋溢的他们朝夕相处,老师您竟然还特地为我这个渣滓安排了新的住处,早就让我受宠若惊了。”
狛枝同学的言论充满了谦卑诚恳的感谢之情,然而,是不是有些过度夸张的妄自菲薄了呢?
雪染千纱这样想着,一边严肃地竖起食指:“不可以这样说哦,狛枝同学,因为啊……关心自己的每一个学生,这是作为老师的本能啊!”
“是吗?那我真是倍感荣幸啊。”白发少年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能与雪染老师这么优秀的老师相遇,真是我的幸运呢。”
“你啊……”雪染千纱不知为何感到了无力。
“不过啊,真的不需您要再为我操劳了。”狛枝凪斗侧过头,轻柔地笑着说,“雪染老师最近很忙碌吧?脸色憔悴了很多。就算是为了更好地鼓励班里的大家尽情地展露他们超高校级的光辉才能,老师您也要多注意休息啊。”
“咦?看起来很明显吗?”雪染千纱下意识地Mo了Mo脸颊,微微苦笑了起来,“哈、哈哈……说得也是呢。狛枝同学,谢谢你的关心。”
近期发生于预备学科的九头龙菜摘被杀事件,由于牵扯到了本科这边的超高校级摄影师小泉真昼与超高校级黑道九头龙冬彦,引发了两个学部之间的冲突与骚乱,流言甚嚣尘上,另外再加上一年一度的本科实技考试即将开始,导致作为本科77期学生的班导的雪染千纱被各种事务缠身,忙碌得分身乏术,如今几乎是让人肉眼可见的疲惫憔悴了。
但其实,真正的原因远不止如此。
作为超高校级女佣的希望之峰74期毕业生的雪染千纱,如今回归校园担任教师之职,其目的是帮助其男友宗方京助调查希望之峰学园理事会的内幕。
拥有无数超高校级的优秀毕业生的希望之峰学园,其本身便代表着一个坐拥无数资源、庞大得难以撼动的超级势力。然而这样的超一流学园竟然沦落到需要开立预备学科以筹措经费的地步,凭身为超高校级学生会长的宗方京助的直觉猜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存在。
雪染千纱正是背负着他的期待和嘱托,在担任77期学生的本科教师之余,秘密进行着探索搜查的工作。
她在最近终于找到了一丁点理事会暗中计划的零星线索,一个让人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的说法,说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希望的种子。
为了更深入地得到更多情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可千万不要太辛苦哦。”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雪染千纱回过神来,就见狛枝凪斗微微侧过头来,露出他一贯的悠闲笑容。
“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或是有什么苦恼,或是有什么疑问……”他凝视着她,灰绿色的眸子显得幽深诡秘,“说不定我侥幸知道答案呢。”
“呼——这样啊——”雪染千纱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的话……”
狛枝点了点头,双眼闪闪发亮的,期待地望着她。
“你就给我乖乖的就好了!不要惹事啊问题儿童!”她一巴掌拍到少年的肩膀上。
狛枝微一踉跄,表情懵然。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她叉腰说,骄傲地挑起了眉梢,“其他的事情,就交给老师吧!”
“扑哧。”
“……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咳,当然没有。”
“唔……糟糕,总觉得被小瞧了呢。”
“当然没有啊,我可是很崇敬老师您呢,非常崇敬作为超高校级的毕业生的您……”狛枝凪斗像是非常紧张似的连连摆手,笑得温和无害的模样。
“够了。”她一头黑线地说。
“哈哈……”
白发少年笑了一下,半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
“总之,老师您就不必为我担心了,我是无所谓住在现在这个地方的,不如说还挺喜欢这种清静不被人干扰的环境。”他垂下双眸,轻笑着道,“反正下个月就是下一届新生入学的日子,我那个宿舍修好了以后……直接就安排给新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