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莲花坞里又抓进了鬼修,叫得可凄惨了。”
“那江小宗主怎么回事?夷陵老祖魏无羡已然死了那么久,百家年年招魂连根毛都招不回来,定然是已魂飞魄散。可他偏似认定人会夺舍归来似的,到处抓人回去折腾,这叫什么事儿!”
“这还不算希罕,希罕的是,那些全是些年少俊美的,不会是那个……啊哈哈哈!”
“不会,这我可比你老兄知晓得清楚,江小宗主拿人回去就是用紫电抽,紫电乃仙器,凡夺舍之人一抽便知。
江小宗主又不喜欢避人,往往在教场便动手,可怜有些个鬼修还是十四五岁不知事少年,被人骗得修了鬼道也未可知,却这么被活活抽死在那儿,也是可怜啊!”
“说来也是,江枫眠老宗主在时,周边百姓但有所求,无不相助相扶,也才能泽及江大小姐与江小宗主,在莲花坞受劫时有人相助避过生死。
可到江小宗主这儿,有百姓来言邪祟请助时,却说什么‘没死人便不算邪祟,死了人才报’。
哼,好大架子!我岳丈人老寿高为狐妖作祟惊吓故去,先前去请便是此言,如今亡故,却又算什么?”
“老兄休怒,如今你不也自行修行了么?左右有一技傍身相护亲友,也无须再看莲花坞脸色,岂不更好?来、来、来,喝酒!我给你满上!”
“好什么呀!江家那些修士传讯我等散修,说是云梦乃江氏之所辖,若不投效,便不允于此方夜猎。”
“夜猎?你可是为自救才……,委实也太霸道了些。”
“可不,还说什么侠义,我说,屁!”
……
两名散修的闲言被如实而录,如此之录足有三尺余高,置放于案摇摇Y_u坠,似有不胜所负之感,应着这周悬书画,遍布折扇的房间似有格格不入。
折扇轻收,一记记轻敲在白皙宛若上好羊脂美玉似掌心,声声略哑,带着莫名令人心房收紧的压迫感,宛似击打在灵魄之上,而非入耳之声。
“请本座往莲花坞参加清谈会?这江澄宗主是不是糊涂了?自从知道魏无羡能回来是本座手笔,私下里,可没给过个好脸。
如今,清淡会?怕是场鸿门宴吧!”
聂怀桑扬眉轻笑,那双桃花明眸潋滟生波,仿佛秋水涟漪之间有柔光万千于上,又似银龙伏浪鳞花耀目,令得呈上请帖的弟子不敢抬首窥看,只暗里嘀咕自家宗主越发妖孽起来,只这眼都可杀魂夺魄,让人甘愿伏首就死。
也就难怪敛芳尊,精明谨慎了一世,却到底让宗主给骗得团团乱转,身败名裂,最后同赤锋尊做了一棺而葬。
就这般,敛芳尊也是对自家宗主心存有愧,明明知道让宗主算计,却到死也只咬着泽芜君不放,为宗主拔了心头刺,平了X_io_ng中怨去。
“聂宗明,你眼珠又在乱转什么,敢是心里又在编排本宗主?”
聂怀桑折扇轻敲在人额上,对于自家属下时不时盯着自己发呆的事也觉无奈,自从观音庙之战,他再不予人前掩饰本真后,便时有发生,到也习惯了。
“哪有、哪有,宗主可是应了?属下可要安排什么?”
聂宗明MoMo鼻子毫不心虚的否认了,他家宗主呀,许是没有赤锋尊那般霸气凛凛威武不凡,可是却是聂氏家主中最铁血睿智的一位,折扇摇动间便可覆尽天下仙门。
含光君、夷陵老祖、三毒圣手厉害吧?!
然,宗主不愿为仙督,含光君再是仙气飘飘,也得捏了鼻子往凡尘担重任。
夷陵老
祖Sh_e日之征时,陈情吹彻长夜,御万鬼破万法,可私心还是怯着宗主三分,纵为宗主所救,却还是情惧几许,终是绝了旧谊,只做陌路人。
三毒圣手,怕是最恼宗主的一位。想要他的师兄魏婴复生,却深恨夷陵老祖魏无羡,自然对宗主也是……
聂宗明暗笑,他实在很期待宗主此次莲花坞之行,不知会有何趣事发生。
趣事?
若生死为趣事,到也算得。
江澄颓然坐在冰冷的石室地上,头顶、四壁、脚下尽是腥红符文于上,入眼刺目,迎鼻尽是腥臭味重。
而石室四角各有具带血白骨,以扭曲古怪姿态倚墙而立,其形怪异,骷髅头颅向天,黑洞洞的空洞眼窝似在仰望,似有乞求。
聂怀桑悠然的立在江澄不足丈余处,似笑非笑勾唇看着他,面上全无厉色,眼中尽藏锋芒。
“聂怀桑,你不用强做镇静,左右都做了‘一问三不知’那么久,就是此刻哭几声,也无人笑话。”
江澄细眉轻剔,杏目带寒,以利刻毒入骨的讥讽语声对聂怀桑言道:
“此处除了你我,仅枯骨血符而已。
哭了,也没个敛芳尊为你收拾首尾,更无泽芜君缓颊,至于赤锋尊,大约也没那能为打破由七十二座镇魂神兽,顶开二十四枚桃木钉钉的棺椁来砍我。
所以,你……”
“所以,便是我揍了你,砍了你,又如何?”
聂怀桑拂颜一笑,宛若明珠光生,润玉莹泽,带着世人难见的矜傲与冷酷,垂睫冷窥,语若寒夜幽潭里细碎冰与冰的撞击,带着无限凉薄入心:
“江澄,江晚吟,世间只有一个魏婴会宠着你惯着你,可十几年前你把他杀了,我不是魏婴。”
“我没有,我没杀他!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你、你不是救了他的吗?你……”
江澄杏目圆瞪,目光凌厉得象要将聂怀桑生吞了般,却在触及聂怀桑清冷似九天月华般寒凉目光后Xie了气,喃喃轻语:
“云梦再无双杰,姑苏已失三友,我还计较这个?
聂怀桑,你很厉害。可以把金光善、金光瑶父子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我不如你。
明知道魏无羡或许是冤枉的,可是为了莲花坞,为了阿姐,也为了兰陵金氏对我江家的支持,我一个字也没说,我……”
“没说?‘魏无羡叛逃,与百家为敌’不是你说的?
魏无羡狂悖妄为滥杀修士之罪,不是你代他于百家面前认的?
魏无羡为代你还恩于温情姐弟,百花宴上怒斥金子勋,背后下刀子,把救命换丹敛收双亲遗躯大德,言为‘确有些恩’,而弃魏婴援金氏不也是你?”
聂怀桑浅笑盈盈,指间折扇轻展,语声轻缓似柔风轻拂过荷塘莲叶,却不曾惊动叶上晶莹露珠般极尽温柔,却又带着刺骨锋利直指人心:
“不夜天城那夜,江厌离确是为救魏无羡而亡,可那是江厌离自愿的。而你告诉金凌的却是,魏无羡是他杀父弑母的仇人。
江晚吟,他为你剖丹以护才修了诡道。为助你重建莲花坞,争得一席地才冒险铸Yin虎符。为了你,明明与蓝湛更交心,却不愿往云深不知处。
这样一个把你小心呵护得象掌中宝的人,你却弃他、伤他、害他,良心何在?
江氏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为你做到了,你呢?
侠义?
三毒圣手,如今你的莲花坞,还有这二字么?你还配姓‘江’,配为云梦江氏后人吗?改姓吧!”
“聂怀桑……!”
江澄目光怨毒,瞪在聂怀桑身上的目光似要将之生吞活剥一般Yin狠,宛若Yin冷黑暗角落里毒蛇吐信般,却又似有所忌,强忍怒气冷笑:
“你尽可一逞口舌,只要时辰到了,咱俩就同赴轮回,在这之前你可以说个疼快。”
“疼快?我当然疼快!我又没有一边踏着兄弟的血肉、白骨上位,还一边坏人声誉谋人Xi_ng命。
更没有一边想着人家,却又面恨人入骨,拿无辜之人折磨至死,以此为人召魂复生,以图再以恩义相挟,迫人卖命。
只可惜,本事差了,让本座坏了好事。”
聂怀桑丝毫不受江澄影响,世人皆知三毒圣手出手狠辣,修为仅在逢乱必出的含光君之下,而清河聂氏宗主聂怀桑,平生花鸟书画以自娱,提过最重的东西怕也是掌中笔、手中扇,连刀都开不了锋的人物,可偏聂怀桑就是不怕江澄。
——不仅不惧,且有以耍弄江澄为乐的模样。
江澄知道聂怀桑不怕他,这位又怕过谁来?
想当年赤锋尊成日拎刀追着砍,这位不习刀就是不习,赤锋尊气个半死也没能奈何他。
敛芳尊狡狯Ji_an邪,可谓算无遗策,却偏在这人手中栽了跟头,成日做小的为人收拾烂摊子,供上珍玩书画哄着,末了丢命时,还顺手为人再小坑泽芜君一把,也算前无古人。
含光君到是八风不动,可这人提溜着魏无羡当胡萝卜,愣让那冰美人满天下为他报了仇,还得谢他,顺带接下那人不要的仙督之位,干得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
所以,江澄也只能不在意,他要在意的是,法阵什么时候才能起效。
至于什么法阵?
自然是江澄从自家祖传书典中寻到的禁法,其用便是以命数寿元为祭,让天地溯洄,时光逆转,让立阵之人可以重归过去夺舍自己,改写曾经。
只不过,做为祭品的那个,便会魂飞魄散,永湮天地。
当今世上,能让江澄诓来为祭的,也只有与江澄及魏婴为友,且实力连只鸡也杀不死的聂怀桑了。
你,真的确定?
当最后一粒金砂从沙漏中消失,地上有血气金光泛起,可聂怀桑依旧悠闲的把玩折扇,反是江澄杏目微冷,似有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