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我带上梦想,开着父亲留给我的皮卡车,驶向南方。
G45 大广高速,从大庆到广州,纵穿中国。
我从起点开往终点。
梦想是条狗,纯正的金毛犬。
此刻它趴在副座上,安静地看着前方。
橘黄色车灯在黑暗里发j一道光柱,路边标示牌上的字反光到刺眼,像梦想的眼睛。
天越走越亮,我越走越困。
到松原,我们见到了第一抹朝霞。
梦想冲着我低吼一声,它是饿了。
疲劳驾驶总归是不好的,我下了高速,在路边找了一家饭馆。
饭馆旁边是一间修车的铺子,几辆跑长途的车停在这里。
修车铺老板问我,「兄弟到哪里去」。
我说去南方。
老板的小nv儿在门口,她看了我一眼。
梦想走到她身边,她们开始玩耍。
老板给我一支烟,帮我点上。
「开这辆车去南方?」
我点点头。
「我之前也碰到过一个开皮卡去南方的人,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说,「那是我父亲」
「他在我这里把车刷了一遍漆,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他走到车前看,用手刮弄两下前盖,「就是这辆车。」
「那你给我也刷一遍」我说。
他点头。
长途车司机聚拢过来围观。
「我在山西的煤场里见过这辆车,它陷到煤坑里,我帮忙把它拉了出来」。
我说,「那是我父亲」。
「我在福建的街上也见过这辆车,停在路边,被贴了罚单」。
「我在新疆的戈壁公路上见过」。
他们看着这辆车,陷入了各自的回忆里。
老板在认真的刷漆,斑驳的铁皮被涂抹上新鲜的绿色,给这辆车带来更强劲的生命力。
我的父亲在一个早上消失了,他把这辆车留给我。
他开这辆车到过很多地方,遇到的人都记得和他一起的故事,却忘记了他的样子。
我也记不清他的模样。
老板点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是我这里最好的速干漆,刷上去就永远不会neng落,你父亲也是刷的这个」老板说。
「为什么我父亲刷过,它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问老板。
「这么多年了,再好的漆也保不了这么久」
「可是你刚刚说永远」
「我没有说,是你听错了」
「即使我说过,你也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他补充道。
梦想和小nv孩还在追逐,老板把油漆桶放在一边,又给了我一支烟。
我们都没有说话。
老板满意着自己的作品,我在想永远。
小nv孩的笑声传来,我和老板看过去。
她用刷子在梦想的头上画了一笔。
老板看着我,「我nv儿给你的狗也也刷了个漆」
「这个不算钱吧」我问。
老板想了想,「不算」。
我带上梦想离开,我很不喜欢它变成这个样子,用水给它洗了很多遍,可是这个油漆洗不掉。
天开始下雨。
雨点打在车身上,有一种自然赋予的节奏_gan。
新刷的油漆被雨水冲击得粘稠,滴落在路上。
想留下的被冲走了,不想留的,却怎么也洗不掉。
雨越下越大,电台变得断断续续,里面的nv声变得沙哑。
我想起菲菲,一个酒吧驻唱。
她B迫我们这么喊她天涯歌nv,她说这听起来很*漫。
天涯歌nv行走江湖,被shen夜的醉客T戏,帅气的带刀大哥挺身而出,于是天涯歌nv爱上大哥,义无反顾嫁给了他。大哥为了天涯歌nv,甘为回头*子,两人自此携手归隐山林。
这是菲菲关于爱情的想象。
一直都没有醉客T戏她,于是这一切失去了发生的前提。
所以她只能继续一个人闯*。
没有人知道菲菲的来历,也不知道她的真名。
叫她菲菲,是因为她唱王菲的歌很好听。
每天晚上八点,她准时出现在酒吧,我总是比她早到一点。
她自顾地把我的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一口喝完,然后上台唱歌。
点歌的人会请她喝酒,她在乐队T音的间隙一桌接一桌地喝,喝完继续唱。
菲菲醉酒之后,格外迷人。
迷离的眼神降落在酒吧的各个角落,没人在意她的音准,只知道这个美丽的nv人将要开始跳舞。
很多人追求菲菲,送来的玫瑰花摆放在酒吧的各个角落。
菲菲从来没有答应过谁。
菲菲对我说,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带了刀。
我问她,带刀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菲菲说,重要。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紫霞。
她问,紫霞是谁。
我说,一个nv的,喜欢拔剑的男人。
菲菲说,我觉得刀更有气势。
我拿出钥匙串,上面挂着一把折刀,问她,这个行么。
她看一眼,说,太小了。
她想了一下,又说道,勉强可以,但是你要先找个人来T戏我。
我说,被T戏这种事情,要看缘分,不能强求。
菲菲觉得有道理。
缘分总是说来就来。
一个纹身光头让菲菲对着他唱《明天我要嫁给你》。
菲菲说这首歌不能随便唱。
纹身光头拿出一叠钞票,扔在菲菲脸上。
菲菲的目光绕着酒吧转了一圈,不再迷离涣散,出奇的平静。
客人们都拿起了手机看新闻。
我打开那把折刀,又He上。
拿起手机,我想,今天的新闻应该很有意思。
纹身光头又拿出一叠钱扔过去。
菲菲开始唱歌。
「我要和你双宿双飞多冲动
我的nei心忽上忽下地阵阵悸动
喔~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纹身光头如痴如醉。
那天的新闻其实没什么意思。
菲菲走了,她走的时候我去送她。
她说,我其实知道紫霞。
我说,嗯。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带刀的吗?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叫红霞。
我在酒吧给你留了一瓶酒,红霞对我说。
我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融入人群里。
忽然,她回头冲我喊道,你以后身上要带把大刀。
我没有回答她。
红霞的酒我没有喝,一直放在那里。
她在瓶身上用马克笔画了一把刀,气势磅礴。
现在我决定去把那瓶酒开了。
酒吧在廊坊,我走了三天才到。
酒吧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名字变了。
我到的时候,装修工人正在挂灯牌的最后一个字。
他们ca上电,「青青草原」四个字倒影在地上,幽暗的绿色,像极光。
老板也换了,变成染绿色头发的年轻人。
他看到梦想很激动,他说,「兄弟,你是不是也被绿了」。
梦想第一次被人喊兄弟。
它呆呆地看着年轻人那一丛绿色,委屈地看了一眼我。
我说不是,它只是被抹了一点油漆。
年轻人眼神黯淡了下去,「老板被绿,酒水免费畅饮」
我说,「我有一瓶酒存放在这里」
他没有看我,对着旁边的酒保说,「把我刚刚说的这句话打出来,贴在门口」
「要是绿色的字」他补充道。
「你刚刚说什么」他问我。
「我来取一瓶酒」,我指着吧台里面,酒上面的刀很显眼。
年轻人把酒给我,夹了几块冰在杯子里。
有人说红霞去了新加坡,在那里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
那个男人一定身上带了把大刀。
喝酒的时候,我想起我的父亲。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会不会喝酒,我对他了解很少。
他会在某个shen夜里回来看我一眼,然后就离开。
而我总是独自喝酒,想象着他走到了哪里。
年轻人总盯着梦想的头看。
我走过去跟他说,「来这里之前,我的车被绿了,我的狗也被绿了」
「绿色就是绿色,不要把它和其它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年轻人问我从哪里来,我说大庆。
他低下头很久,说芳芳也是大庆人。
他开始跟我讲芳芳。
芳芳是厂花,在年轻人家里的工厂里打工。
年轻人喜欢芳芳,对芳芳说,芳芳你嫁给我,我给你买_F_子买车子。
芳芳说,我不。
年轻人对芳芳说,芳芳你嫁给我,我把你爸爸_M_M接到城里来住。
芳芳说,我不。
年轻人没有办法,只好跟芳芳一起到工厂里干活。
他请芳芳吃饭,芳芳说,好A,请芳芳看电影,芳芳说,好A。
芳芳在摩天轮下面,对年轻人说,你真好。
年轻人对芳芳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芳芳不说话。
年轻人说,好不好嘛。
芳芳说,那好吧。
他们在一起过得很开心。
年轻人说,芳芳,我二十五岁了,我们结婚吧。
芳芳说,还早。
年轻人说,芳芳,我二十六岁了,我们结婚吧。
芳芳说,还早。
年轻人说,芳芳,再不结婚,我爸爸_M_M就要生气了。
芳芳开始哭。
芳芳说,那你等我回老家离婚。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我对年轻人说。
我走出门去,看到地上绿色的光,我想,芳芳的老公,有没有一个酒吧。
梦想头上的绿色开始让我_gan到极度不适,我决定带它去理发。
理发师叫托尼。
我问要不要叫他老师,他说没有这么庸俗,叫哥就好。
托尼哥说我的头发不用剪。
我指着梦想说,是它剪。
托尼哥技术不错,很快就把梦想头上的绿色剔除掉,并且修得不像剪过的样子。
他冲我挑了一下眉头,怎么样,要不要办个卡。
我摆摆手,拒绝他。
他手法娴熟地转动剪子,有点激动,别说是狗,就是你头上的绿色,我也能给你剪得干干净净。
我说,我头上没有绿色。
我当时心里很真诚地在想,希望大家放过绿色,这是生命的颜色。
我起身结账,跟托尼哥告别。
托尼哥说我不像本地人,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跟他讲了我的行程。
他问我,能不能捎他一段,他要去濮阳看他的兄弟。
我犹豫了一下,说,只要你路上不再劝我办卡就可以。
他收拾东西跟我上路。
路上,托尼哥问我,为什么梦想叫梦想。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父亲给它取的名字。
我的父亲写信给我,说梦想在路上,请注意查收。
我想了很久,他给我的梦想会是什么。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条狗。
我这次南下,就是想找到我的父亲,问他为什么要给一条狗取名叫梦想。
为什么狗就不能叫梦想?托尼哥歪着头问我。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就像我们理发师都叫托尼一样。他说。
为什么理发师都叫托尼?我问。
托尼哥说,你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也不知道。
你就不想知道么?我问。
不想。托尼哥沉浸地fu_mo梦想都后背。
我没有再说话。
越往南走,大地越变越绿,能看见远处起伏的山脉,一gu植物的气息弥漫在周围,梦想变得有些亢奋。
托尼哥的兄弟,在一座大山里。
坟头上的草淹没了托尼哥的双tui,他在草丛里穿梭,像是飘浮着的幽灵。
我跟梦想站在一旁,看着他把这些杂草清理干净。
托尼哥给他兄弟的坟头理了个发,平平整整。
我们一起坐下来看夕阳。
「我这兄弟是个狠人」,托尼哥说。
「怎么说」
「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大刀」
「带刀干嘛」
「替别人打抱不平」
「后来呢」,我问道。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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