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禁言、十五年内不得踏出云深不知处。第一仅为应报偿还血债、第二则为禁止他吹笛驭尸或发声纵鬼、第三……乃是对夷陵老祖的法宝兵器的处置,设下十五年作为为毁去阴虎符的最后期限,以免众家争抢、再造杀孽。至于仙剑随便则上缴兰陵金家、鬼笛陈情缴与云梦江家。待到十五年期限一满,姑苏蓝氏必须放出身受禁言咒和捆仙锁链的魏……夷陵老祖,任谁家仙门欲再找他复仇,都不加以插手。」
蓝忘机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懵了,失魂落魄又不知所措,但他端坐的跪姿仍正直挺拔无比,好似再大的重量都压不弯他的背脊。
不忍再看那静静听着的蓝忘机的表情,蓝曦臣难受得移开了目光,定了定神才又轻声道:「但起码,他从此就待在云深不知处了……况且,他也向我提了要求。魏公子希望你能每日到后山……的拘灵阵里陪他一个时辰。我猜忘机你大约不会推拒,便答应了。」
蓝忘机看似漠然实则无神地点头,但清透的琉璃色眼眸里好歹有了一丝活气。蓝曦臣看他如此,不用猜也知道了,那年在金鳞台的牡丹花海之中,蓝忘机说想锁进云深不知处牢牢藏起来、与世隔绝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兄弟俩人间弥漫了许久的沉默,蓝忘机像是终于凝了神静了心,问道:「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为何没有要求魏婴伏诛?」
弟弟果然问了这个,表示金光善想设计杀魏无羡以巧取阴虎符的企图,四大仙门约是早就心知肚明,而魏无羡更是心里有数,因而早早做了准备。至于江澄与魏无羡的个人私怨,在金麟台联审时却不甚明显,任谁也不知道神色从头阴鹜到尾、却始终没有站出来、说夷陵老祖一句不是的江宗主心里想什么。
蓝曦臣心知瞒不过弟弟,只好坦承。
魏无羡上金麟台时已被下了禁言、加上重重捆仙锁缠身,他只能安静地跪在主殿前,神色冰冷倨傲地看着主审的金光善。金光善对他那明明是副丧家之犬,却仍俾倪众生的态度颇为不虞,因而对之百般喝问,却故意不让姑苏蓝氏门人解他禁言。魏无羡倒是始终老神在在,并不因为口不能语,而对金光善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感到怨怒不忿,更无意为自己说一句辩驳之言。
至于其他三家立场,江澄不愿表态。赤锋尊聂明玦虽曾数次打断金光善,警告他莫要渲染罪名太过,但由于魏无羡对温氏的包庇与聂家立场并不相容,最后也没有反对金光善要杀魏无羡、以安百家之心的决定。
蓝曦臣这才开口:「魏无羡此人罪大恶极、其心可诛,姑苏蓝氏亦有将他就地正法、以警后世之心。但是,若要杀此人,蓝氏全族深以为不可……并非说是魏无羡罪不致死。只是,诸位请看。」
蓝曦臣摆手,示意众人看着魏无羡。只见他脸上爬过一丝扭曲狰狞的冷笑,手中晃着叮当作响的锁链,开始悠哉地解自己的衣襟。待到胸腹上明显阴邪之气四溢的咒文曝露在百家眼前时,所有人都惊恐地屏住了呼吸,随即爆出大小不一的惊呼,然后是严厉的谴责和大肆唾骂。
蓝曦臣道:「魏无羡在被我下禁言之前,便以此咒文要挟,放话说若有谁敢杀他,他势必死后积怨成厉,蜕变成凶煞厉鬼找众人复仇、个个凌迟惨死,清算恩怨。我并不知死灵是否还能驭鬼纵尸,却知道若有修真之人含恨身死,化为厉鬼或凶尸后的实力往往远胜作为凡人之时。」言下之意,是指夷陵老祖生前若已是危险非常之人,死后必定成为祸害整个修真界的大患!
魏无羡好狠的心!胆敢生前死后都要在修真界刮起腥风血雨!
所有人议论纷纷,坐在裁判主位的金光善更是面色发白,只因魏无羡正用看死人的方式牢牢盯着自己!
对于周边喧噪,魏无羡安静地听着,倒不觉得自己是因为内心阴险歹毒又不正常,才学了如此手段。其实,他对于完成「如何有效
成为一只大杀四方的厉鬼」的研究,远早于成为夷陵老祖之前。毕竟自己十八岁初入乱葬岗时,根本没想过能活着走出这炼狱,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样死后去找温晁王灵娇他们复仇。
但大约是他年轻气盛时,还有太多事情看不开、性子又太狷介,因此在二十二岁身死之前,始终没有将这法子用在自己身上,以震慑那些想取他性命之人,反而觉得死了就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却是深深亏欠了另一颗待他赤诚的真心。
所以眼下他没那么多顾虑了,毕竟云深不知处里还有老婆孩子给他热炕头呢,才不要死。金家要敢杀他就等着被魏无羡灭掉满门,不要以为他从前不屑做的事情,现在也不会做。至于更加声名狼籍、还是终身无法翻案之类的代价,魏无羡几年前就想过了——当民气舆论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时、甚至他还有令人畏惧的实力时,再清白也百口莫辩……何况他并非真正全然无辜,鬼道这条路可是他自己选的。
就算当时,是别无他法才走上了这阴沟里的独木桥,翻船了也怨不得别人。总之是应证了那一句,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至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聂明玦抬手制止噪音,道:「二弟说的有理,但除恶务尽。魏无羡作恶多端,又有什么酷刑施加于他才能平息百家之怨?又要如何彻底阻绝夷陵老祖再次作恶的可能?」
蓝曦臣提出了让魏无羡领受戒鞭的法子,至于鞭数再由四家合议,并由家教严正、罪衍绝不宽贷的姑苏蓝氏负责行刑。江澄不置可否、金光善则在金光瑶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见状,聂明玦问:「魏无羡,既然各个仙首决定留你一命,戒鞭之刑要怎么施为你都管不着、也做不了妖了。对此,你可有异议?」
魏无羡极慢、却清晰而明确地摇了摇头。这是同意了公审结果。
因受戒鞭之刑而终身修为停滞、残废无能的玄门子弟在所多有,是以众家皆对魏无羡坦然接受此刑感到诧异——竟然宁可忍受残废的耻辱,也不愿干脆受那一死吗。在场修士纷纷想起魏无羡早年风光的情景,均是摇头唏嘘,无法想象一个曾经颇富盛名的风雅之士、后来自立山头的一代宗师,狂傲嚣张一世,到头来居然是如此贪生怕死。
魏无羡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莞尔挑眉,心想他自然要贪生、却不是怕死,而是真的不想死,也不能死……否则蓝湛……魏无羡想到自己被献舍后,初遇那人于大梵山,俊雅无双的脸上满是死了老婆的苦大仇深,便更觉得自己非得活着走下金麟台不可。
蓝曦臣解释到了此处,便听见蓝忘机涩声问道:「在魏婴身上的……是何咒文?往后……」可有影响?
心知弟弟想问什么,但他实在不想说那么多,只得含糊道:「此咒上身……若非遭人杀害,自然不会成为厉鬼。然而此乃干扰魂魄自然轮回之术,想来不会完全不影响中咒者的。即便往后无病终老,魂魄也会徘徊人间,无法顺利投胎转世。」
听罢,蓝忘机再度陷入长久的沉默,蓝曦臣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该把人打晕再睡上七天才好,否则以他那腰杆笔直不动,神情却摇摇欲坠的样子,蓝曦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事。」好一会后,蓝忘机似是下定决心,端放膝上的手指在白色衣摆间微不可察地蜷曲着。他慢而又慢地低声道:「他是真的,金丹已失?我……」
「自然与你无关,夷陵老祖的金丹被含光君剜去只是托辞。」蓝曦臣适时地制止了弟弟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