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你这路带的不错啊。”
赵羽的视线扫向丁五味,然后往“万宝”那两字上斜。分明是说,咱们都知道你的爱好是赚钱,你就不需要强调了。
丁五味瞅见白珊珊脸色诡异,这会倒没了平日与赵羽置气的兴头,挠挠头,尴尬道:“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开元县在这边的啊。”当先走进县城。
来往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吆喝叫卖不绝。
入眼的第一栋建筑就是座两层楼的客栈,虽说不得雕梁画栋,却也有几分雅致。
丁五味道:“走,咱们过去问问。”
楚天佑刷的打开折扇,笑着。
白珊珊嗔道:“走错就走错吧,这个五味哥,还不死心?”
赵羽冷冷道:“死鸭子嘴硬。”
客栈门外,挑高的灯笼已经点亮,云来客栈,真个客似云来,好不热闹。
没等几人走近,站门口的小二眼尖的迎了过来:“四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丁五味道:“即打尖,也住店。”
小二高兴的道:“好勒!您几位请进,快请进。”殷勤的就要往里引。
丁五味拦着他:“先别忙,小二,问你个事。”
小二道:“客官您尽管问。”
丁五味道:“你们这边不是有个开元县吗?怎么是万宝县了?”
小二笑了:“客官,您几位想是走错方向了,开元县在东边,离咱们这万宝县还有二十里地呢。”
丁五味:“啊?”傻眼了。
白珊珊扑哧笑出声来。
小二道:“客官,您还有什么要
问?”
丁五味有点蔫了:“没了没了。”惨啊!这会在珊珊面前丢人丢大了!
小二招呼道:“那您几位请进,咱们云来客栈可是百年老店,包您几位住的舒心!”带进客栈,便是一串扬声:“掌柜 ,贵客到。”
柜台那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正欢的掌柜闻声抬头,捋着花白胡须,笑开一张清痩的老脸
:“欢迎欢迎。”
丁五味道:“掌柜的,给我们四间上房。”
老掌柜歉然:“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咱们店里如今统共剩下的就只有三间上房了
,您看……”
丁五味奇怪:“咦?今个又不是什么年节,怎么连客栈也这般紧了?”
老掌柜一脸了悟:“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白珊珊好奇了:“是啊,怎么了?”
老掌柜笑道:“几位客官进来前想是也瞧见了,咱们县上今日人很多吧。”
楚天佑颔首:“正要请问掌柜,何故如此热闹。”
老掌柜道:“几位有所不知,明儿晚上咱们县里要摆花擂,周遭十里八乡看热闹的来了许多,连一些小户人家都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出来租客。老朽这三间上房,本来也是有人定去了的,中午传话说有事不来了,退了房,这才空了出来。”
赵羽疑惑:“花擂?”
楚天佑轻声笑道:“掌柜,不知这擂主是谁,斗擂者又是谁?”
老掌柜捋着胡须,笑道:“咱万宝县有个张员外,和开元县沈家的庄主都是爱好奇花名卉的风雅之士,特别喜好莲花,交情原也頗厚,但自十多年前两人为各自手上莲花的花品高下不服吵过一回后,就开始互相瞧不过眼,倘若哪个得了株好花,另一个必是要用另一株把他比下去才心甘的。后来两县知县老爷看他们闹得实在不像话,干脆与两人协定,每两年开一次花擂,摆擂斗荷,赢的人就是下一次的擂主。这不,明日就是摆花擂的日子。”
楚天佑微笑,把玩折扇:“原来如此,看来咱们运气确实不错。”
丁五味眼珠子开始咕噜噜乱转。斗荷花擂?
白珊珊:“五味哥,你在想什么?”
丁五味:“珊珊呢,这花擂,听着就是很有意思,咱们在这多留几日吧。”
赵羽哪还不知道,冷冷道:“钱迷心窍。”
丁五味哼哼有声,摇头晃脑:“石头脑袋,你这话就大大的不对了,你们自己算算,自从跟了我丁五味,哪天少了你们吃喝?吃我的用我的,我如果还不去想法挣银子,大伙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五味哥,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多,就是有钱吗?”白珊珊在旁拆台。
“这年头还有嫌钱多的?”丁五味向天翻白眼,摇着小扇。
赵羽向掌柜道:“掌柜,就三间上房。公子,珊珊姑娘各一间,我和五味……”
“不行!我不同意!”丁五味嚷嚷起来,“珊珊一间我没意见,不过,徒弟啊,你说,天下哪有徒弟自顾自享福,让师傅和旁人挤一起的?我要一个人一间。”
赵羽脸色沉下去。
丁五味瞪回去。
楚天佑拍拍他的肩,向丁五味笑道:“行。五味师傅,您一间。”转头笑向赵羽,“小羽,你就和我一起吧。”
赵羽想了想,点头应下。公子今日身体不适,自己晚上照顾着点也好。
见他们商议好了,老掌柜在旁问:“您几位是现在去房里,还是先用晚饭?”
“先吃饭吧。”丁五味见楼下大堂人满为患,咧嘴道:“给咱们在楼上找个位子。对了,掌柜的,你们这镇子里药铺在哪?”
老掌柜愣了下:“怎么,客官,您不舒服?不远,出门右手街那头就是。”
丁五味问掌柜借了笔墨,刷刷的写了一张方子,道:“掌柜的,你且先带他们几个去房里。徒弟,你还是去换件衣服,我给你抓药去,熬着吃完饭正
好喝。”
白珊珊道:“那五味哥,我等会去叫桌吃的,你快去快回。”
丁五味忙不迭点头:“记得要有烧鸡啊,如果有什么招牌菜也可以多上。”
赵羽脸色黑了黑。
丁五味咳了两声,道:“再点几个清淡的菜。”
楚天佑刷的合了扇子,笑道:“五味,辛苦你了。”
丁五味呵呵笑着,大摇大摆的走了。
老掌柜道:“三位客官,请跟小老儿来。”
三人跟着老掌柜转往后面。
这客栈的格局是个回字,前头一栋做酒楼,酒楼后边出来是左右两道回廊,通往的也是一座二层的木楼,那就是住客的地方,每层约莫有十来个房间,两楼之间的空地上挖了个小小的池子,不深,飘着几朵浮萍,偶而游过着几尾鱼。
老掌柜带着他们从左侧回廊通过,直接把他们带上二楼,走到尽头。
“客官,这连着的三间就是。”
老掌柜开了门。
三间客房都是同样的摆设,虽不奢华,却也窗明几净,一架绘着花鸟的屏风半遮床前,窗扇向上半启,窗棂还摆了一盆开得正好的月季,浅粉色的花朵随着微风轻颤,送进清清淡淡的花香。
楚天佑看了看:“珊珊,你住最里面那间,中间的就让给五味,我和小羽在前面这间。”
白珊珊应着去了。
赵羽进了客房,略作环顾,忽道:“掌柜的,再拿床铺盖过来。”
老掌柜道:“啊?好,等会小老儿叫人给客官您送来。”
赵羽道:“多谢。”
老掌柜道:“那您两位先歇着,还有什么需要的招呼一声。小老儿先行告退。”
楚天佑颔首:“老丈慢走。”待老掌柜走远,他看向赵羽,脸上有些无奈,“小羽,你问掌柜要什么铺盖,这床大着,尽够我们睡了。”
赵羽正色道:“君臣有别,赵羽怎能与公子同榻。”
楚天佑苦笑一声:“小羽……你忘了吗?我说过,就算咱们复国之后,你我仍以兄弟相称!”
赵羽一惊,急急下拜:“赵羽万万不敢!”
楚天佑一把扶住他:“这就是违旨!”
赵羽抬头,正正撞入楚天佑墨色眼眸中温和但坚决的笑意里。
相同的对话,把他的思绪都拉回当初。
深山中的勤习武艺,互相勉励,下山后的诛灭篡逆,祭典锄Ji_an,直到他的公子,高居九重,威临天下……
“公子……”
赵羽有些晃神。
“小羽,连你也要疏远我了吗?”扶着赵羽的手紧了紧,楚天佑声音中透出难言的疲惫。难道做为天子,真的就只能是孤家寡人吗?
赵羽看清楚天佑眼底的苦涩。
但,他只是低头,道:“公子,您且更衣。赵羽暂先回避。”不等回答,匆匆出门而去。
楚天佑愣愣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半晌,抿抿唇,狠狠闭了闭眼,再张开,又是那个温润如水的司马玉龙,只不过,唇角那缕微笑中带上了一丝轻愁。
换了身衣服,正要唤赵羽,听见门外丁五味的声音:“咦?石头脑袋,你傻呆呆的站在门口做什么?”
楚天佑
开门:“五味?”往旁一看,那人果真挺立门前,面无表情,对上他视线的瞬间,他竟在那双冷峻的黑眸中看见了抹一闪而逝的慌乱。
突然心情就好了,楚天佑朗笑出声。
丁五味抓着几包药走过来,身后跟着个抱着铺盖的伙计。
“徒弟,珊珊呢?”丁五味四下张望。
“珊珊姑娘到前面定酒菜去了。”赵羽答道。
楚天佑侧开身子,让伙计把铺盖抱进房。
“真搞不懂,好好的床不睡,要打地铺。”丁五味靠在门口咂巴嘴。
“我怕影响公子休息。”
赵羽淡淡道。
“行了行了,咱们快去吃饭吧,珊珊要等急了。”
“天佑哥,这边。”
白珊珊在靠窗的座位上朝他们招呼。
三人落座。
饭菜上桌。
“珊珊妹妹,吃这个。”
丁五味对着白珊珊开始献殷勤,先夹给她一只鸡翅,然后把另一只鸡翅往自己碗里放。
“天佑哥。”白珊珊夹了块鸡肉到楚天佑碗里,对丁五味笑道:“五味哥,你不是喜欢吃鸡腿的吗?”
“鸡腿鸡翅我都爱吃,都爱吃,哈哈。”丁五味啃着鸡翅,心里好生郁闷。好吧,我承认徒弟长得俊气,不过,珊珊啊,你那眼神不要老往徒弟身上瞄,成不?你五味哥我对你的心意,你怎么就是看不到呢。
“徒弟啊,你今天着了风凉,应该少食油腻。来,多吃点青菜啊。”给楚天佑夹了一大筷。
楚天佑看着碗里成堆的青菜,有些哭笑不得。
“明天看了花擂,我们尽快起行,去开元县吧。”
白珊珊知道楚天佑寻母的急切心情。
丁五味嘿嘿笑了:“徒弟,你说曾经有人看见你娘在开元出现过?那就不用麻烦了,我听说,开元县令昨天就到万宝县来了,这会正在县衙呢。干脆让县令老爷帮着去找。”
楚天佑微摇折扇的动作一顿。
丁五味道:“开元县和万宝县的知县大老爷,就是明天要斗花的张沈两家请来的嘉宾。可见这两家对花擂的重视。”
“如此盛事,正逢其会,不凑凑热闹,五味哥,你一辈子都会后悔。啊?”
白珊珊笑叹不已。
丁五味MoMo自己头上小帽:“然也”
“公子,开元县令既然也会到此,不妨令他协助寻觅太后下落。”赵羽低声道。
“恩。我正有此意。不过,非为必要,还是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以防万一。”楚天佑右手折扇敲击左手掌心,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是。”赵羽应命。
他们都知道,屠龙会上次吃了那么个大亏,护国宝藏没得一个子不说,还搞出内部背叛,连大掌法都搭了进去,叶麟估计早气疯了,若让他得了国主行踪,铁定得出来坏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徒弟,你跟石头脑袋两个神秘兮兮在那里嘀咕些什么?还不快吃,待会凉了。”
丁五味一边往自己嘴里塞鸡翅,咿咿唔唔。
“五味哥,你先吃了再说。”白珊珊担心他噎着。
楚天佑笑着与赵羽对视一眼。
“我们正在猜你准备从什么地方大赚一笔呢。”
“上次,上上次,再上上上次,张员外已经连着赢了三回了,今个再次摆擂,那沈家庄子如果没寻着什么奇花,估Mo着又是败北,啧啧,连败八年啊。听说他前时就因为没寻着什么好花大病了一场,刚有起色。我都不用想什么发财的招了,直接到他家住着,准备给他救命得了。”丁五味灌下一大碗汤,满足的打饱嗝。
赵羽不信:“有这么夸张吗?”
“夸不夸张,且瞧着吧。”丁五味抹抹嘴,抓着他那把写着“忍”字的小扇子得意的摇。
楚天佑手中折扇开合,笑
道:“此人为花到这份上,也可以说得个痴字了。”
待吃罢,楚天佑与赵羽回房不久,丁五味端着碗药推门进来。
“徒弟,把药喝了,再睡上一觉,包你明天又是生龙活虎。”
楚天佑一饮而尽。
“呐,我先去睡了。”
丁五味端着空碗,打着哈欠走了。
沉默许久。
“公子,请安歇。”赵羽低首。
“嗯。”楚天佑敛眸。
赵羽还是睡在了地上。
一重屏风,间隔的仿佛就是千山万水。
夜深。
床上之人辗转反侧,终还是披衣起身。
推窗而立。
风凉。
天高。
月如钩。
“唉……”
幽幽的叹息搅乱心湖的平静,仰首闭目,一滴清泪蓦然而下。
母后……你到底在哪里……
轻软的外袍披到他肩上,赵羽沉默侍立于他身后。
无法成眠的又岂止一人?
公子……
“公子,您若是着急,不如明日一早去寻开元县令……”
楚天佑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摇头:“罢了,也不急于一时。花擂之后,再访不迟。”
“是。”
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