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午,阳光炽烈。
山道曲折,两旁都是半青不黄的茅草,偶尔有那么稀疏几棵树木也是叶凋树斜,压根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
有四人徐徐而来。
当中那人气韵高华,眉目清俊,微微含笑,手执折扇,白衣玉冠,浊世翩翩,闲庭信步。在其身左是一青年,深蓝劲装,面目冷峻,身形挺拔,肩背大刀,紧随其侧。在其身右是一少女,粉衣袅袅,长发如云,发簪蝴蝶,明丽脱俗,手握长剑。三人身后一人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小帽摇摇,小扇狂挥,满头大汗,咕哝不休。
正是微服寻访母后的下落,同时暗查百姓之疾苦,为官之良莠,化名楚天佑的司马玉龙,还有赵羽,白珊珊,丁五味。
几天前,楚天佑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开元县发现疑似太后的妇人,他自是一刻也不愿耽搁,要求立即起行。赵羽白珊珊当然不会反对,只不过丁五味突发豪言,说要带他们抄近路,几人拗不过他,只得同意,这一走就是好几天的不见人烟。
白珊珊轻拭额上汗珠,阳光下更显容颜如花,停步回望:“五味哥,快跟上啊!你这带路的怎么又落到咱们后面去了?”
丁五味在后头一个劲挥扇狂扇:“好热!好热!一同晒太阳,怎么你们就不觉得热的样子?!连汗都没几滴,就我,这汗都快能洗澡了!苍天不公啊”
楚天佑摇着折扇,衣带当风,有着别种翩然出尘的韵致:“呵呵。五味啊,心静自然凉呀。”
赵羽冷眸微瞥,只是看向楚天佑,担忧的问:“公子,是否需略做歇息?”想起前时公子落难,九死一生,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双手攥紧,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楚天佑知道他怕自己晒得吃不消,朗笑起来:“不妨,不妨。”这个小羽,怎么总好象是忘了,他也是有武功在身的呐。
白珊珊埋怨:“五味哥,都是你啦,还说什么行骗天下,行遍天下,哪里的路都认得,非要带路,看吧,你把我们都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咱们干粮都快吃光了!”
丁五味忙道:“那珊珊妹妹,晚上我给你抓麻雀打牙祭?”
白珊珊懒得理他了:“天佑哥,赵羽哥,等等我。”
“珊珊,慢着点啊!珊珊呐,你个大姑娘怎么可以老追着我徒弟?矜持,矜持懂不懂?”
丁五味声音拉的长长的,极其悲愤。
正说话间,狂风忽起。
也就那么一瞬——
“呼呼——”
风声厉啸,天昏地暗,野草低伏,飞沙走石!
轰隆!!!
哗啦!!!!
大雨瓢泼而下!
丁五味正抬头,冷不丁被雨呛了一口:“呸呸呸!”
躲无可躲,四人只有淋着,霎时便全身湿透。滂沱大雨中,几人衣服全粘在了身上,湿答答的,大颗大颗雨点落在身上砸得生疼,先前的汗早被逼了回去,一股股Yin冷从皮肤直往骨头里钻,着实难受。
楚天佑紧了紧衣袍,笑道:“五味,瞧老天爷对你还是很好的,你才怨着热,立时给你一场大雨洗洗澡。”
赵羽瞪向丁五味的目光渐渐有些凶狠。
丁五味抹着脸上的雨水,小步挪开,蹭到白珊珊身边,干笑:“哈,那个,哈哈,珊珊妹妹啊,你看,这四下空空,下点小雨,还是很有情调的。”
白珊珊没好气的回道:“以后再有这种有情调的事,您呐,不用叫上我们了。”
丁五味把头一缩,不敢吱声了。
楚天佑笑着:“好了珊珊,天有不测风云,这也怨不得五味。”
丁五味忙道:“就是就是。”一脸感慨,“有个徒弟就是好啊,有人可以理解。”
白珊珊不理他,扬袖遮雨,四下打量:“这荒
郊野地的,什么都没有,难道就一直淋着?”
赵羽看向身边衣衫尽湿的公子,开始对某个扬言带路的人咬牙切齿:“丁五味,离开元县还有多远?”
丁五味脊背发凉:“快了,快了。”忙跑向前方,“这边。”
楚天佑无奈,赵羽冷哼,珊珊叹气,也只得跟着。
一刻钟。
两刻钟。
半个时臣。
还在山野里。
赵羽怒了,上前一把楸住丁五味衣领:“丁五味,你说的快了到底还要多久!”
丁五味眼神乱飘:“这个,这个,我记得就在前面了的。再走走,走走就到了。”
白珊珊神色间尽是怀疑:“五味哥,老实说,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丁五味忙摇头:“怎么会!”
楚天佑抿了抿唇,拨开额前粘着的发丝:“前面似乎有个房子,且去瞧瞧,避过风雨再走吧。”
四人走近,见是座荒废的小庙,也不知道是供的什么菩萨,杂草满地,神像倾颓。唯一的好处就是屋顶尚算完好,虽有淅淅沥沥的雨滴从残破处滴落,到底剩出了一片干燥的地儿。
刚进庙门,楚天佑突然踉跄一下,扶住门柱。
赵羽一惊,抢上前扶住,一看,楚天佑脸颊泛着不正常的Ch_ao红,触手中更觉扶住的身躯滚烫。
楚天佑捂嘴一串咳嗽。
赵羽急了:“公子!”轻抚他的背为他顺气。
白珊珊吓了一跳:“天佑哥,你怎么了?!”
“咳咳,无,咳咳,无碍……”止住咳意,楚天佑站稳,强自微笑。
赵羽满是担忧。
白珊珊在小庙角落里找到块干燥的地儿,清开乱木瓦砾:“快,扶天佑哥到这边来。”
赵羽扶着楚天佑过去坐下,回头低吼:“丁五味!过来!”
丁五味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赵羽冷笑,手握上刀柄。
丁五味打个冷战,瞬间堆了满脸谄笑,“来了来了!”奔到楚天佑身边半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徒弟啊,来,我看看啊。徒弟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天佑又咳了几声:“咳……就是……咳咳,头有些疼……”
丁五味点头:“是不是还感觉身上冷,全身不适?”
楚天佑有些无力的微微点头。
丁五味放心他的手腕,开始在自己的包袱里东Mo西找:“放心,没事没事。”
赵羽沉下脸:“公子如此难受的模样,你还说没事?”
丁五味叫道:“我说石头脑袋,你还真是石头脑袋!我丁五味是谁,那可是国主亲封的大御师!你可以怀疑我,但不要怀疑国主看人的眼光!”
“你!”赵羽哑然。
丁五味大感解气,倒出颗白色药丸,递给楚天佑:“来,徒弟啊,先吃颗药,等到了县上师傅再给你开个方子,随便吃几副,包管立马好起来。”
白珊珊打开水囊送上,掩不住神色间的忧心。
楚天佑就着水吞下药丸,笑道:“那就有劳师傅了。”
丁五味满意的点头,晃到旁边去。
赵羽担忧道:“公子?”
楚
天佑拍拍他仍扶着自己的手:“我,我好多了。”
丁五味在小庙里瞎转悠,自得的摇晃扇子:“就是,有我丁大御师在,会有什么事。”
赵羽怕他家公子又是强撑着,望向丁五味:“五味,公子身体如何?”
丁五味:“吃了我的药,还会有什么如何?”
赵羽:“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说!”
白珊珊跺脚:“五味哥,我都要急死了!”
丁五味两眼扫过小庙里破破烂烂的陈设,漫不经心的哼哼着:“徒弟前些时候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真假国主一案),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后来虽然经过治疗,到底是伤了根本,最近一段时间我不是还在给他调养吗。这是今天乍然淋了雨,偶感风寒,只不过徒弟身体虚弱,所以才比旁人显得严重了些罢了。
赵羽闻言,略微放心。
那边,丁五味朝他招手:“石头脑袋,过来。”
赵羽:“什么事?”
丁五味指着半歪在地上那连头脸都看不清了的半截木像:“你刀利,把这劈了。烧堆火。”
赵羽:……
一刀把神像劈成两半,再一刀下去,赵羽感觉眼前闪过什么,看去,竟见刚才被劈开的木块夹缝间露出了灰白色的一角,似乎是什么布料。
先几刀把其余木块劈成小块,赵羽收刀,拾起那木块,揪着布角扯了扯,扯出一块沾满灰尘,几乎要看不出本色的丝绢。赵羽瞥了一眼,见是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凌乱的线条,时断时续的样子,似乎是初学者涂鸦之作。
丁五味Mo出火石:“石头脑袋,劈个木头而已,你在发什么呆呀?把木头搬过来,这边不漏雨。”
赵羽回神,团起丝绢,把木条搬过去。
一通忙碌,火堆生起。
四人围着火堆烤着自己的衣服。
火光跳跃中,楚天佑觉得舒服一些,望向赵羽:“小羽,方才……”
赵羽道:“公子,这是从神像中掉出来的。”递过丝绢和藏丝绢的木块。
楚天佑展开来看:“这是?”
白珊珊不解:“这是女子的丝帕?上面绣的是什么?看着眼都花了。”
丁五味也好奇的凑过来,瞟了一眼,无趣的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块破布。”他忽然一愣,“难道是什么藏宝图?”从楚天佑手中一把抢过来,“我看看。”
赵羽大怒,起身:“丁五味!”
楚天佑笑着扯住他:“小羽。没关系,且让五味看看,说不定真是藏宝图呢?”拿起那藏丝绢的木块细看。
“是。”赵羽坐下。
丁五味把丝绢举高,瞧了半天又对着火光研究,直把眼睛都快盯到丝绢里,嘴里念念有词:“就是,就是,上回找到的护国宝藏全交了国库,便宜全教国主占了,我是一丁点都没捞着,老天爷看我丁五味这么尽忠为国的份上,怎么着也得让我发达一笔才够意思!”
白珊珊望了楚天佑一眼,回头笑道:“五味哥,你怕是要整个人钻到钱眼里去才会觉得甘心吧?”
“那是”丁五味倒是应得响亮,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晌:“怎么看都是一块破布,没什么字啊画啊的,绣的也不是什么山山水水。莫不是哪家小姑娘落下的?”
赵羽:“不,这绢帕塞得极深,不像无意间落下的。”
白珊珊道:“只是,谁会把女子用的绢帕藏到这么破败的神像里?”
丁五味没瞧出什么,感觉没劲,丢回给楚天佑,见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抚着那节木头:“徒弟,你看看吧。对了,那藏这破布的木头有甚奇处?”
楚天佑摇头,放下木块,接了丝帕,看了看,收入袖内:“既看不出什么,且先放着罢。”
雨声哗哗,似乎把天地禁锢住一般,在人心上蒙上层层压抑。
珊珊道:“说起来,这天气确实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毫无
预兆的下雨了,还下得这么大。 ”
丁五味道:“常言道,事有反常则为妖,古时大冤动天,有六月飞雪,这,不会也有什么因由吧?”他打个冷战,四下乱瞄,似乎怕什么会从哪里跑出来。
赵羽鄙视道:“我看你是杞人忧天。”
丁五味:“不和你说话。珊珊妹妹啊,来,这里火头好,暖和。”
白珊珊不理他:“天佑哥,你刚着了凉,多烤烤,小心身子。”
楚天佑微笑应着。
等到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红霞满天。
白珊珊看看快灭的火堆,略感苦恼:“天色都要暗了,五味哥,如果你说的开元县还找不到,咱们干脆在这小庙对付一晚算了,省得露宿荒郊。”
赵羽用皱眉不已:“你究竟知不知道开元县在哪?”
丁五味直拍X_io_ng脯,一叠保证:“放心放心,绝对会让你们住上客栈的。珊珊妹妹啊,跟着你五味哥我,这边,走”小扇指向前方,扭着身走了。
三人互望,熄了火堆,摇头跟上。
走不多时,果真看见一片灯火。
“瞧瞧,瞧瞧!”丁五味仰头得意的哈哈笑:“啧啧,我的美酒,美食啊,软软的被子啊
”
四人走近,居然真是个县城。
待得走到城门前,几人停步抬头,看向城门上那三个大字。
楚天佑捋着发丝,叹了口气。
白珊珊已经疑惑的念出声:
“万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