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磅礴大雨。
小小的少年倒在雨中,大雨冲淡了他身上和着血腥味的泥土,周围的空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轻微的呼吸都让他觉得困难。
钻心的痛从尾椎传到他身体各处,意识渐渐模糊,少年张了张嘴,gān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他轻轻的闭了眼,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许清安还未醒来,就听到耳边一阵阵哭声。
费力的睁开眼睛,伏卧在chuáng畔的男孩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肿的像核桃,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眉目jīng致。
“清安你醒了!”季浮尘见他醒过来,一双葡萄般黑亮的眼睛亮起来,眸子里满是惊喜。
“殿下……”许清安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一下牵扯到了伤口。后背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叫许清安额头硬生生沁出一层冷汗。“清安……无事……”
季浮尘看着许清安痛苦的样子,眼底透着紧张,冲门外大喊了一声“公公!公公!你!清安醒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一个跛脚的老太监,急急的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殿下莫着急,有老奴呢。”
昨日清安挨了打之后,老太监在掌事太监的院里跪了整整一夜才求来一瓶药效已经失了大半的伤药。
已经过了一夜了,许清安背后的伤还没处理,血肉死死的粘着衣服,老太监用水把他背后浸湿,一点一点的把沾了血污的衣物揭下来,许清安疼的一抽一抽的,小脸煞白。
季浮尘看着他,满脸的愧疚,轻声说了一声:“对不起。”
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许清安仰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咬着牙关冲他露出温和的笑意“清安没事。”硬生生撑着把药换完,才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好不容易换完了药,突然又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声音。
“昨日本殿被阵雨湿了衣服只他打了二十下,今日便来把剩下的十下打完……”
本来昏昏沉沉睡去的许清安猛地被一阵qiáng烈的痛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又趴在那条红色长凳上,一个木板狠狠的砸在他身上,刚刚包好的伤口受了二次伤害崩开,殷红的血从伤口处争先恐后的流出来。
他微微的抬头,却是被满眼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只看到前面的人有着明huáng色的衣摆,脚上踏着镶着金边的黑靴。
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口中流出,许清安看着地上的液体,一片红色。
“清安!清安!你怎么样!”季浮尘终于挣脱架着他的宫人,周边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停下!不许打他了!”
清安迷迷糊糊的朝声源处看去,似乎有什么人在推那个打板子的人。
“停下!”
旁边的人却是没有理他,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浮尘终于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小,根本不能阻止他们,他声音里带着颤抖“清安,清安,怎么办……你流了好多血……清安……我该怎么办……”
清安只觉得伤口一阵一阵的钝痛,伤上加伤,他一翻白眼,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看他气息渐弱,浮尘急急的拽住穿着明huáng色的衣角“大殿下,昨日……昨日不是已经打过了么……清安是我的伴读,若是他刚来就死了,恐怕在父皇那里也不好jiāo待的……”
“父皇?父皇怎会管你!”那人轻笑一声,猛地把他的衣角拽出来。丝毫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打板子的太监终于停下来,看样子是已经打完了。
大皇子看了清安一眼,见他满身的鲜血,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虽说这两个人无足轻重,但出了事毕竟不好听。
“不过是一个伴读而已,一条贱命,值几个钱。”临走前,那人还不忘留下一句挖苦的话。一群人才浩浩dàngdàng的离开这个偏僻的小院。
意识朦胧间,似乎有一个软软的小团子依偎着自己。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清安看着这个破旧的房间。
chuáng头的木头泛着cháo,墙皮有些已经脱落,一块一块的,身下的被子里面的棉花不知什么时候就结了块,硬邦邦的。
周围空落落的,身后被打的伤口已经又被人细细的包了起来,清清凉凉的,已经上了药。
他睁着眼,脑子乱乱的,心里有些心疼那个跟他年纪相仿的九皇子。
他正想着,门吱呀一声的就被推开了,清安朝门口看去。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布衣的孩子,他的衣服紧巴巴的贴在身上,浮尘浑然不在意,只是宝贝似的捧着一个瓶子,一双黑亮的眸子几乎要透出水光。
“清安!你醒啦!”浮尘高兴的惊叫了一声。
清安双手撑着chuáng就想起来对他行礼,奈何手上没有力气,只好趴着对他说了一声:“清安失礼了,殿下恕罪。”
浮尘脚下一顿,随即脸上又挂上了笑“公公给你上了药,就是……有些刺激。”他邀功般的声音渐渐小了去,有些窘迫。
清安温和的笑了笑“清安没事,劳殿下挂念了。”
……
这位小皇子排行第九,生母本是个妃子,本来母家世代久居高位过得好好的,他的外祖父甚至还是帝师,只是不知怎么的想不开,生了谋反之心,弄得一家子被送上了断头台。连带他母妃也被赐了三尺白绫。
小皇子没背景没靠山,在宫里这么个势力的地方过得更是举步维艰。在宫里就连个稍微得势的太监都能欺rǔ他一二,这么多年,他身边也就剩个老太监拉扯着。
皇家的脸面不能丢,虽说九皇子在宫里一直被人欺负,但是到了外面还是得做足了体面的。
皇子再怎么被欺负,下人也不敢真对他动手,只是拿他身边的人出气,叫他没面子。老太监的腿便是这么瘸了的。先前清安被大皇子打板子,也只是因为他被皇帝训斥了几句,正好碰上九皇子,九皇子没看到大皇子过来,正正好就被他抓了个不敬的由头打了他板子。
若非到了该开蒙的年纪,七天前他又怎会被许家送来当伴读。想到许家,清安的眸子暗了暗,只求他们不要再为难姨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