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脚步轻快地到成_yi铺子取了东西,便要回家,才迈出几步,忽地想起家中只剩了些萝卜白菘,眼看谢苇不日就要出门,怎的也得在出门前吃顿像样些的饭食,正好现下怀里还有几个铜板,不如去买只jī,晚上回家炖了,吃r喝汤,一举两得。这般想着,脚步一转,便往卖活禽的坊市走。走到街东口,刚要向右转,迎面撞见一队车马,当先几辆车俱是高头大马拉着,朱轮华盖,车厢四角垂坠着珠缨流苏等物,后面跟着的车驾上拉着大箱小笼,粗粗一数,足有二三十辆,乌压压占了半条街去。
此时临近晌午,街上行人极多,见了这等排场,便都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看热闹,把往坊市去的路也给堵了,谢霖过不去,便也在一旁站在,待车队从眼前驶过,蓦地发现车厢等处刻着的「蒋」字,算一算日子,蒋晨峰一家与自己前后脚北上京城,可不正是这些日子到京,且这车队是打南面过来,想是刚从宣化门进来,登时心下一沉,也没心思去买jī了,缀在车队后头,跟着便向北走。
京城繁华,街上人群川流不息,这一队车马便不敢驶得太快,谢霖甩开步子,倒也跟得上。如此穿过大半个京城,直走到了东城一条街上,才见车马拐了Jin_qu,到得正中一户人家,停了下来。不多时,自当先一辆车中下来一名男子,约莫四旬年纪,锦_yi玉带,洵洵儒雅中又带一丝英气,站在府门之前,守在门前的小厮看见来人,登时迎上前去。紧接着,府门大开,便有人Jin_qu通传。
谢霖贴着墙_geng站在街角处暗暗观望,见那朱漆大门上一副黑底漆金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勇毅侯府」,已知自己找对人家了,再看见门前这人,笃定便是蒋晨峰,一腔愤恨撕心挠肺般翻滚不休,终是狠狠压了下来,只死死盯着这杀父之仇。
不多时,车上又下来几人,侯府中亦迎出一众人来,热热闹闹地进了府,又有数十仆役出来,帮着卸下车马上的箱笼。
谢霖满腹心绪,直勾勾看着这一番忙碌,直待那箱笼卸完,车马入院,府门关闭,方转身回家。
他这一番尾随盯视足有个多时辰,待到了家门口,才想起jī还没买,却也没心思再去一趟坊市,推门进院,见谢苇已经回来,正在院中打拳,一举手一投足尽是剽悍矫健。
谢苇见他回来,收住拳势,问:「怎的这时辰才回来,晌午饭可吃了?」
谢霖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忽地回过神,不yu谢苇担心,忙又点点头。
谢苇见他神色不大对头,一挑眉,走过来,「怎的了,可是有事?」
谢霖qiáng打jīng神,挤出一抹笑来,「有,好事。」
拉着谢苇进了屋,自怀中掏出两只银锭来,「看。」
谢苇拿过来轻轻一捏,便在银锭上捏出两只手印,便知是足银无疑,问道,「哪儿来的?」
谢霖把用麝香换钱,并在济世堂寻了份活计的事一道说了,说完,把两锭银子收进柜子最底下,用昨日新买的一只铜锁锁了,钥匙收进怀中。拾掇完,打开包袱,又把新买的棉_yi、ku子并靴子一件件展开与谢苇看,「这棉_yi用的棉花俱是今年的新棉,布料也厚实,这靴底里夹了皮子,结实得很,快些试试。」
一面说,一面推着谢苇坐到炕沿,扒下他脚上旧鞋,递上新靴子。
谢苇接过来tao在脚上,下地走了走,笑道:「正He脚。」
谢霖便催着他把棉_yi和ku子也换上。
谢苇不急着换,只问,「怎的只买了一身,你的呢?」
谢霖晓得他要问,不慌不忙道:「我又不似你要去外头顶风冒雪的赶路,穿恁厚作甚。药堂这份活计,多是在屋里头做事,能冷到哪儿去,我今日去他堂里,那屋子生了好几只炭盆,人又多,只穿件夹袄,还得热出汗来。再者,掌柜的说了,年下的时候主家还给伙计一人做身新_yi。这大冬天的,那_yi_fu也必是厚实的,我现下自己掏钱买了,岂不亏得慌。」
他说得振振有词,谢苇却不信,虽说跟药堂里做活是在屋里,可难道来回路上便不冷了,且眼下离着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哪里是那么容易挨过去的。眼见着今天日头不大好,那天yīn沉沉的,说不得明日便是一场大雪,凭谢霖身上这点子_yi裳,怕是得冻坏了去。这般想着,便伸出手,道:「拿钱来,再去给你买一身。」
谢霖从前帮着父亲打理家事时便是个jīng打细算的主儿,自打父亲没后,心中凄惶,又兼晓得挣钱不易,于银钱上愈加抠索,便是一个铜板也舍不得白扔出去,何况一身棉_yi少说也得六七百钱,当下摇头摇得似个拨làng鼓,「不买,没钱。」
谢苇实是哭笑不得,见劝他不动,便要伸手去他怀中掏钥匙。
谢霖双手抱在Xiong前护住钥匙,一下窜上炕去,*在角落里,嚷道:「做甚么,做甚么,说好的我管钱。」
双目圆瞪,便似只炸了毛的猫崽子。
谢苇站在地上与他对瞪,见谢霖半点不_fu软,哼一声,从东边炕沿上拿起刀来,便要去撬柜子上那铜锁。
谢霖大急,道:「那锁花了三十文买的,撬坏了你赔我。」跳下炕去搂住谢苇胳膊,不叫他动弹。
谢苇停手,问他,「买不买?」
谢霖咬牙,「说不买就不买。」
谢苇刀jiāo左手,仍要去撬。
谢霖拗他不过,只得道:「买,买,买还不成吗。」夺下那刀,哭丧着脸道:「反正有两件夹袄,我明日去买斤棉花,拆一件夹袄絮上,改件棉_yi穿。」
见谢苇还是皱眉,不由大怒,「你走得急,来不及找人做_yi裳才买的现成的,你晓得成_yi铺子多黑,一身靴袄花了小一两银子,街口卖布的大娘管拆改_yi裳,做件袄子才要一百文,省着点花不行吗,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谢苇见他松口,收刀一笑,「过,怎么不过。」趁着谢霖松口气的功夫,一伸手自他怀里掏了钥匙出来,从柜中取出一串铜钱,拉了他往外走,「也不必等明日,这便买去。」
谢霖拦不住他,只得找出夹袄,两人去街上买了棉花,一并拿去街口jiāo与那卖布大娘,趁着谢霖与那大娘讨价还价的功夫,谢苇又去买了双棉鞋,待回到家中,叫谢霖换上。
那棉鞋穿起来自是暖和得多,谢霖一路嘟着zhui回家,这时脚上暖和起来,又听谢苇说这鞋才花了一百八十文,比自己买的那双高筒皮靴子可便宜不少,方见了点笑模样,肚子亦觉出饿来,叽里咕噜地乱叫。
谢苇听见他肚子这动静,问:「饿了?」
此时已将傍晚,也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谢霖嗯地一声,便要去厨_F_洗菜烧饭,谢苇拦下他,道:「不用烧饭,有现成的吃食,我再做个汤便好,你歇着去。」
自去厨_F_忙乎,不多时端了一盆萝卜汤,一盘炒白菘,并一盘子烧饼进来。
谢霖看见烧饼,问,「打哪儿买回来的?」
谢苇笑道:「今日去瓦当街逛了逛,遇见卖这烧饼的,买了个尝尝,觉得味儿不错,多买了些回来。你尝尝。」
谢霖自小生在南边,平日里多是吃米,自打来这京城,发觉面食倒比米食便宜得多,渐渐便也改了口,这时见那一盘子里十个烧饼,各个手掌大,分量十足,外壳焦脆,还撒着一层芝麻,忍不住食指大动,捡起一个,一口下去,眼睛登时一亮,叫道:「r馅的。」
他好几日不曾吃r,这时不禁开怀大嚼,这一日的憋闷难受也渐渐消散了去。
待晚上睡下,谢霖躺在被窝里,方把撞见蒋家一事说了,谢苇听完,将他搂到怀里拍了拍,轻声安慰,「莫心急,咱们慢慢来。」
谢霖惦记着翌日去济世堂,卯时初刻便醒了,一看窗纸发白,只当天已大亮,误了时辰,吓了一跳,推开窗一看,才知竟是半夜下起雪来,飘飘洒洒积了有一掌厚,雪色映在窗纸上,这才显得亮堂。
他这一醒,谢苇也跟着醒了,见雪势未停,还风扯棉絮似的往下飘,便要叮嘱谢霖多穿些,忽地想起多余的一件夹袄拿去改了,便把自己换下的那件薄棉_yi扔到谢霖怀里,「夹袄外头再tao上这件。」
他已有了新_yi,谢霖便也不客气,穿上走了。出了门,只见京城到处白茫茫一片,北风裹夹着雪花迎面扑来,从被窝里带来的那点子热乎气瞬间便给chuī散了去。沔阳也有下雪的时候,却不似京城这般风雪齐作得眼睛也挣不开。谢霖顶风冒雪地往前走,心中暗忖,明日谢苇便要出去走镖,这一路还不知怎生辛苦。
正想着,济世堂便到了。谢霖见药堂门板还关着,便站在堂前屋檐下等。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店铺还未有开门做生意的,倒是有一两个铺子里的伙计早起,拿了扫帚打扫门前积雪。谢霖看了一会子,见药堂门边上也堆着几把扫帚,想是预备下打扫用的,便也拿来扫起雪来。不多时,手便给冻僵了去,咬牙忍着,把药堂门前这一块清得gān净了。
待天色大亮时,打街东头来了辆小巧驴车,肖掌柜自车上下来,见堂前积雪已给清到墙角堆成一堆,谢霖拄着个人高的扫帚正累得直喘,脸上便笑眯眯地,问,「几时来的?吃了早饭不曾?」
谢霖还没答话,药堂门板开了,几个宿在药堂里的伙计开了门预备迎客,一见自家掌柜,齐齐躬身问好。
肖贵脸一沉,道:「夜里下了雪,也不知早些起来打扫,还不如个新来的勤快。」
说得那几个伙计讪讪的。
肖贵叱责完,叫过谢霖,「跟我后边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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