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选一,多简单!只要一个点头,你就能得到你需要的力量——
「唔啊啊啊……」毕罗德仰颈吼叫。
我是个大笨蛋啊啊——
「哇啊啊啊啊——」
她一定是个笨蛋!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却做出那种事!就像是螳螂举臂要挡住车子一样不自量力的事情,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种事!还是为了那个一路上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还曾经用奇怪的术法弄昏她的毕罗德!
害死自己就算了,还连累佟姊——
「死吧!恶心的魔魅!」
银色的锐芒闪过眼前,雀喜直觉反身抱住佟亦虹。「哇啊——」
「哇啊!」另一个惨叫应和雀喜,随即响起火焰燃烧油脂发出的哔剥声,下一刻,则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没有想象中被刨心的疼痛,是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没有感觉?还是——
「雀喜……妳抱得我好疼……」
咦?佟姊的声音?
「佟、佟姊?」松开手臂,雀喜傻愣愣地看着怀里的佟亦虹。「我、
我没死?」
佟亦虹边咳边笑,孱弱的声音调侃:「只要,别再做这种傻事,应该还可以再活上几百年吧我想,傻孩子。」
「呃?」雀喜愣了一下。旋即觉得身后有人,转头回看。
「喝啊!」背光的黑影下,她只看见一双闪烁隐隐金光的眼眸。
——谢谢。
目光交会的瞬间,雀喜觉得自己好像听见毕罗德说了这两个字。
直到听见一声抽泣,她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但就是止不住……
另一方面——
毕罗德以火系魔法除掉企图杀害佟亦虹两人的执剑者后,转向敌方带头者。
「竟然能挣开我的火咒之术?」对方讶呼:「毕罗德,你到底是什么人!」
「鸣雷!」无视敌人不敢置信的质问,毕罗德招来鸣雷。
先前被木椿穿透的掌理应因为重伤无力抓住任何东西,然而毕罗德却用这样的双手紧紧握住再度化为兵器的鸣雷。
握住剑柄的剎那,毕罗德掌心暗红的血色乍然消失,就像被剑柄吸收一般,鸣雷的剑身也在此时隐然泛起诡谲的红光。
「佛勒逊卑斯基多立维凡赛特——风之壁!」
毕罗德喃念咒文的瞬间,以佟亦虹两人为中心的地面忽然旋起龙卷风似的风墙将她俩护在中央。
在这同时,颀长身影背对两人冲向敌阵。他不会让同样的事情一再发生,绝对不会!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
「风之神祗卡撒若加弥,以虔诚之心送上对您无比之敬意,请您遣派使徒,引来狂旋飒风,斩除世上一切罪恶!」
冲向敌人同时,毕罗德启动风系魔咒,片刻,肉眼看不见的无形风压随着他前进方向移动。所经之处,凄厉惨叫不绝。
血,藏在表相底下,随着体内脉络流动,传送的,是生命的迹象。一旦逸出体外,就是伤口存在的证明。然而,当血大量流失,也意味着生命的消逝。
接触空气转为暗红的血几乎染红目光所能及的土地。
染血大地上唯一的点缀,是表情痛苦狰狞或肢体呈不可思议姿势横陈的尸体。
鲜血淋漓的、焦黑成炭的、肢体分离的——无论是哪一种死法,死者的衣饰不是千篇一律的黑,就是天述王朝常见的武人装扮。
「安、安比杰……」躺在地上的黑袍者,伸长颤抖的手,启唇喃呼,失焦的瞳孔暗示即将消逝的残存生命。
被呼唤的人解下边缘同样镶金的黑袍帽,露出年轻却毫无血色、过度苍白削瘦的脸孔,脑袋回想的是先前不可思议的战局——
原先还受制不得动弹的毕罗德是怎么破除他的火咒之术与木之奇术的箝制之刑?甚至,在几乎濒死程度的重伤情况下杀了这么多人!
但诡异的是,在几乎杀光他同伴、一举逆转战局之际,那个叫毕罗德的男人突然昏厥倒地。
若非如此,他安比杰现在恐怕也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之一。
「那家伙……毕罗德究竟是——」同伴虚弱的质疑拉回他心神。
这话虽然点出安比杰的疑惑,但他却没有与同伴讨论的打算。
「他是什么人跟你没有关系。你快死了,死人知道再多也没有意义。」
对方闻言,失神的眼倏然聚焦,闪动强烈的求生意志,紧揪安比杰衣袍不放。「救、救我!我、我还可以为你效命,只要你救、救——」
这只是死前最后的返照,安比杰很清楚这点。蓝眸平静扫过遭毕罗德用诡异的奇术腰斩、仅剩上半身垂死挣扎的同伴。
「快死之人就不要妄想无谓的求生。」
安比杰退步,抽回被揪扯的衣角,不悦颦眉,转身离去。
「不!求、求你,安比杰!不要丢下我!救、救我——哇啊啊啊!」
火焰中,仅剩半身的人体痛苦翻滚,不一会,只剩焦黑残骸。
「一个。」书香满室的斋室,如无机质般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如是道:「我听见命运之轮卡榫松脱的声音——拥有改变之力的人,有一个已经做了选择。」
声音的来源是一团透明如薄雾的物体,随着说话的节奏在墙角蠕动。
「嗯。」在场唯一的男人阅览手上古卷,一点兴趣也无地轻哼。
须臾,透明物体了悟地发出刺耳的低笑:「我应该这么问,你间接促成这个结果为的是什么目的?人族的扶桑。」
银发俊美的男人从书页中抬头,异色双眸晃悠悠地飘至墙角。「我不懂阁下所指为何。」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扶桑。你诱使那个拥有改变之力的男人做了什么?」
「阁下指的是——」
「那个叫毕罗德的男人。」透明物体蠕动,挑明地说:「扶桑,虽然这个男人与你我之间的协议无关,但你的作为若影响到你我的协议,你知道,就算你是唯一一个勾起我对人族兴趣、目前对我尚有用处的男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这点我很清楚,阁下。以Xi_ng命为担保的协议,扶桑无时无刻铭记在心,时时戒慎恐惧,不敢有一丝违逆。」
「少耍嘴皮子,扶桑。你我到目前为止利益仍趋一致——我要的是秩序的崩毁,你要的是绝对的破坏——目前为止,你的确朝着这方向进行——用你双手不染尘的做法,让这些人不自觉地中计,朝你所铺设的道路前进——你改变我对人族所拥有的智能的认知,提供我不少乐趣。」
扶桑朝墙角透明物体弯腰一鞠。「以区区人族之身能带给阁下娱乐,是扶桑莫大的荣幸。」
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夹带更多不怕死的调侃,透明物体彷佛被激怒似地左右摆动,而后拉长又突然缩成一团,随着话语愈缩愈小——
「不要背叛协议,扶桑。我不希望双手染上你的血,别让我失望。」语毕的同时消失于无形。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在确认对方离去之后,扶桑合书放回架上,薄唇微启,轻喃道:「也许到时双手染血的人是我也不一定。双手不染尘只是现在的事,也或许——不染尘的双手最污秽,这点,恐怕只有人才能明白。」
金银双瞳垂视手掌,没有沾染脏污的掌心白净如常。
蓦然,一双较扶桑略小、掌心布满厚茧的手托住扶桑双掌,无言地掬至颊边,隔着纱巾摩蹭。
「干净的,你的手和过去一样干净,扶桑。」柔细却稍嫌平板、彷佛在诵经般的声音如是道。「过去、现在、未来——无论你的手沾染多少血腥,我都会为你拭净。扶桑,我承诺过,只要你一句话。」
「妳来了。」
「是的,因为你需要我,所以我来了。」露在纱巾外的棕瞳凝视天述国公认的俊美男子。女人声调平板地问:「需要我为你杀了他吗?」
「那不是妳所能涉足的领域,绚影。」扶桑抽手退了一步,瞇眸凝望身着暗红劲装,以同样暗红纱巾覆面的女子。「别轻易涉险。」
绚影定定凝视。「我的命是你的。」
「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轻举妄动。」
「……是。」
「这个国家即将改变,绚影。」扶桑抬高视线凝视空中的某个点,
又彷佛正注视着更远处的未来,清朗的声音在宽敞的书斋回响。「别枉送自己的Xi_ng命,我希望妳和我都能活着看见改变的过程与结果。」
「天述国的改变与我无关,你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理由吶——」扶桑扬唇轻笑。「就算是祂也跳脱不了『理由』的包袱呵。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架设一个能说明自己的理由,却不知道理由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束缚,人总是在企图挣脱束缚的同时设下一道又一道束缚自己的理由,妳也是。」
「没有束缚,不必挣脱。绚影做事无须理由。」
扶桑垂目,笑望她。「方才是谁说我是妳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言犹在耳,妳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吧?」
「……」曝露在外的柳眉轻颦,沉默了半晌,终于找到一句话反驳:「我不认为是束缚,它就不是束缚。」
「诡辩的绚影。」优雅的薄唇扬起一抹轻笑。
「杀了刚才那个怪物对你有好处吗?」
「怪物?哈!哈哈哈哈哈……」
绚影恼怒地瞪他。「你笑什么。」
扶桑敛笑,十分有趣地打量绚影含怒又困惑的表情。「如果我说祂是你们所信仰的神祗之一,妳还会用『怪物』这种字眼称呼牠吗?」
「神祗?不可能,那种怪物绝对不是至高无上的火神。」
「虔诚的信仰能强化一个人的信念,但是,当藏在信仰背后的真实赤L_uoL_uo摊开在人们眼前,这份信仰是否还能坚持到最后?」
「我不懂。」
「不懂是幸运的,绚影。人的世界会变,神的世界也会。人们相信生命是由火神法尔司所创造。只是——举凡创造,无论其类型为何,创造者的Xi_ng格都会诚实反映于作品当中,就算是生命的创造也不例外——」
「如此想来,人Xi_ng与神Xi_ng必有其关联Xi_ng或相似处,甚至有时可能毫无差别——是的,总有一天,过往既定的印象会遭遇彻底的摧毁,美好的想象终将如泡影般幻灭。走到最后,人们会发现神与人的世界其实并无二致。」扶桑煞住口,目光落回一旁的绚影身上,发现对方双眸迷茫地望着自己。「呵,我似乎说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话。」
「不,我想知道更多。」素手搭上扶桑臂膀,绚影缓声道:「只要你想说,我会听。」
听和懂是两回事。扶桑侧身取书,顺势卸去隐含柔情的攀附,以一贯温和平静的声音说道:「忘了吧,那不是妳该知道的事。」
「……是。」绚影颔首,纵然因他再一次的拒绝神伤,纱巾下的表情并不因扶桑不着痕迹的拒绝流露任何受窘神情。
她知道自己是最接近他的人,更是唯一能碰触到他的女人,所以——要她不提她就不提,要她忘记她就会忘记,只要是他的交代,她誓死达成。
扶桑踱步回书案后头落坐。「算算时间,安比杰如果活着,应该回去复命了。」
「是的。」
「那么妳也该回去了,回到沙达亚身边,妳是他不可或缺的胜利女神。」沉吟一会,又道:「带个消息回去,告诉他逆军据点。安比杰的失利必定会激怒天述帝,这一怒,极有可能促成天述帝准他出兵攻击逆军——」
话一顿,扶桑伸手探进怀里,取出一个方向仪。「交给沙达亚,这能助他解除逆军阵营布下的结界。」
「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仍然找不到逆军据点,为什么你能——」
「别问妳不该问的事,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