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打发:“抱着你的棉被去别家试试,快走。”
梅竹青捡起一团棉被,颇吃力的搂着,不肯走。 “要当的。”
“啧,你听不懂人话么!”
“要当的。”他执拗地说。
“你这孩子讨骂是吧,都说了赶快走,你还死赖着。”朱掌柜回头叫:“阿祥,快出来把这孩子给拖出去!”
不一会儿,人从后头急急忙忙地奔出。 “朱掌柜,发生啥事啊?您这么大声嚷嚷。”他在侍候靖少爷吃饭呢。
朱掌柜指挥,“把那孩子拉出去,快。”
阿祥定眼一瞧,“他不肯走?”
“少废话,快拉出去就是。”
“哦……”阿祥连连点头,上前推着那孩子,“走走走,你换别家试试,马家质库不收棉被,但是有放贷,你回去同你爹娘说去,可以拿房子质押的。”
“我要当……要当……”梅竹青频回头,眨巴着眼儿,重复:“要当……”
朱掌柜努努嘴,充耳不闻。
阿祥把人推出门槛,放软语气哄:“你回家去吧,快走。”
忽地,一道人影从门旁蹦出,大叫一声:“哈!”
阿祥吓了一跳,连连拍抚x_io_ng口,终于回神:“呃……靖少爷……”
“哼。”他一脚踩阿祥的鞋,又踹他的胫骨。
“唉唷!”阿祥抬腿跳啊跳,嚷嚷:“靖少爷……怎踹人……噢噢……”
“你活该!”他霸气十足地哼道。一转身,从别人手中抓来棉被就往里边走。
“朱掌柜——”他大声嚷:“我、要、当、棉、被!”
“……”马家的小霸王又胡闹了。朱掌柜垂下两撇眉毛,嘴角也下垂,不得不收下棉被。
马靖回头,嘻笑:“我帮你当棉被,快跟我说谢谢。有我在,朱掌柜不敢欺侮你哦。”
梅竹青呆了呆。
朱掌柜瞠目,听靖少爷说啥鬼话? !拿着棉被秤重的当口,他偏头斜睨着靖少爷走去把人给拉了进来。
“喂,你姓什么?”
“梅。”
“没啥?没吃饭呀?”他打量他瘦得像竹竿。 “你一定没饭吃,我一看就知道了。”
马靖抬头叫:“阿祥,去把我的饭端来。”
“吃剩下的?”阿祥愣了愣。
“废话,去拿来就是。”
“哦。”若不遵从,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嘻,他们俩都是我爷爷养的朝奉,质库也是我爷爷开的。我告诉你哦,质押的帐都是我算的,很厉害吧。”他双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霸气十足,犹如他的两道眉,又浓又黑,目光炯炯有神,鼻梁挺、嘴微翘,圆润的脸庞未脱稚气,年届十二,算术一把罩。
阿祥把饭端来,“喏,靖少爷。”
“你怎没多夹菜呀?”他抬头瞪了阿祥一眼。
“你回后头去吃吧,我的小祖宗。”
“恶,谁是你的小祖宗,只有爷爷才可以这么说。”他摆摆手,命令:“去多夹些菜再拿来给我。”
“是。”阿祥一翻白眼,靖少爷打小就被马老爷给惯坏,宠得不像样。
“哼。”马靖撇撇嘴,头也没回地嚷:“朱掌柜,好了没?”
“好了,抵押两百文,单据也写了。”将钱堆在柜台上,他扯扯嘴角,睥睨的目光落在那没吭声的穷小孩——走狗屎运,有小魔头出面捣乱。
“饭菜都来了。”阿祥说。
马靖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饭菜堆成一座小山似的,这才满意的点了头。转身走到柜台捞了一串铜钱,回头塞给穷人家的小孩。 “好啦,这下子你有钱,也有饭吃,可以说谢谢了吧?”
梅竹青仍呆着。马靖又塞给他一碗饭,圆脸凑近他的小脸,挑了挑眉头,一副你再不说,我就翻脸给你看。
“
谢谢……”梅竹青捧着饭碗,衣内凉飕飕、沉甸甸的,裤头若松点,钱就掉光了。
“要不要我陪你回家呀?”马靖问,身分一下子抬高,变成他的恩人呢。
“爹……在等我。”梅竹青一紧张就说话很慢,舌头彷佛打结。
“喔。我好无聊,不然你明天来找我好了,行不?”
“……我不知道。”
“我会给你饭吃。”马靖利诱,反正送来质库的饭菜很多,吃都吃不完。
“我也……不知道。”
“你不用拿东西来当啦,好不?”
“我……”梅竹青压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当。
马靖贴近他咬耳朵:“我有好多醣哦,可以分给你吃。”
“嗯……我要走了,爹在等我。”梅竹青捧着饭碗,离开质库。
马靖愕然,“他不理我……”
阿祥睨了靖少爷一眼,真的没人想理他,包括自己也一样。
朱掌柜“呿”了声,谁要理靖少爷,聪明归聪明,但没大没小,脾气古怪又恶霸。凡是见过靖少爷的人,无不知晓他是个怪孩子,三言两语就得罪人,满街坊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他不禁摇头,天晓得那脾气像谁唷。
爹在作画……梅竹青安静地陪伴,目光牢牢盯住那笔尖下的勾勒、涂擦。
四方桌上有笔洗、笔筒、纸镇和颜料饼,没一件都是爹从梅苑的书房带出来的,使用完之后,便收在朱漆圆角柜里头。
一只瓷碗搁在角落,梅竹青没忘数日前帮他当棉被,也给他饭吃的人。
那碗饭是这半年多来吃过最好吃的,还有一只鸡腿。咕噜……他好饿,但继续忍耐。
时辰已过晌午,梅仲兖全神贯注的作画,早已遗忘了孩子的存在。
笔下的风景由黑渐次,层层叠叠,呈现了一座梅苑……人去楼空……他恍然的搁下笔。良久,目光落在一旁的孩子。
“爹教你作画。”语气冷淡。
梅竹青点了头。梅仲兖揭去纸张,揉拧成一团,丢上桌的瞬间,眉心微蹙。他偏头朝屋外望,竹篱笆晒着几条被子,邻家的孩童扰攘,在空地上奔跑,玩击球游戏。
梅竹青挪了位置,一手压在桌面上的画纸,提笔划图,凭着先前所见,一笔一笔地绘出梅苑的雏形。
书房的廊檐下有石阶,苑中有月牙花坛,外墙有宝瓶门,树影错落……笔下多添了一道人影伫立在梅树下,尚未着色,浑然无觉已教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爹,他是谁?”小手沾了颜料涂擦,层层叠叠的晕抹屋瓦,指甲轻刮。
梅仲兖诧然。
梅竹青仰起小脸,又问了一遍:“爹,他是谁?”
梅仲兖别过脸庞,没回话。
“爹……还在生我的气吗?”梅竹青呐呐地问,感受到爹是不喜欢他的。
思绪飘然,他置若罔闻。
梅竹青低敛眉眼,以前告诉过爹那个人来找娘……一番印象犹如大树在地底扎了根,忘不了在书房内,爹在他面前挥落了画具,纸张在半空中飘散,一张叠过一张。
爹猝然一吼——滚!
从未见过那么生气的表情,他的目光抓得牢牢的,那勃然的音质犹如巨岩敲碎耳膜,他也从不知道说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