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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不动手?」皇帝不悦地督促,双手交叠在X_io_ng前,立在龙榻边上。

「老、老奴遵旨。

」稳婆朝皇帝磕了个头,才卑躬屈膝地爬上龙榻,跪在柯卫卿的腰边,另一个稳婆则手捧汗巾、香油,在一旁候着。

双手沾满着香油,滑腻腻的,稳婆双手握成半拳,两根手指就像叩门那样曲起,就在柯卫卿的肚子上推来按去,那动作简直就像要把他的圆肚子打压下去一样。

柯卫卿知道她是在探查胎儿的位置,可是每刮动一下,就牵动他全身的神经,很痛,连心脏也激起一阵尖锐的绞痛,他紧闭了一下眼睛,把头转开去,嘴唇也紧咬着,不肯喊疼。

而稳婆像毫不知情那样,自顾念着,「八个月就这么大,一定是个皇子……嗯,他很来劲,会踢我的手……看这样子,怀不到十个月了,下个月就该生下来,不然胎儿头太大,会难产。」

稳婆抽回手,又叫太监拉开柯卫卿的双腿,察看了一下私处;然后又让他们把柯卫卿推成侧卧的姿势,布满老茧的两手又Mo上他的腰身,才按下去,就叫道,「腰这里浮肿得很,怕是肝肾不好。」

「传太医。」淳于煌夜听到稳婆这么讲,就命宫女去把太医找来。

稳婆检查得差不多了,就拉过锦被,盖在柯卫卿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退下床来,对皇上复命道,「胎儿一切安好,请皇上宽心。」

「很好,下去领赏罢。」淳于煌夜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挥袖让稳婆们退下。

而李德意和太监们没得到皇帝的首肯,怎么敢冒然放开柯将军,只好一直按着他,这时穿着绿裙的宫女上来了,双手端着银盆,盆里盛满热水;另一名宫女则捧着装有多条巾帕的漆盒,帕子皆是用白檀木熏过的,隐隐传来阵阵清香。

她们二人是专门给柯将军擦洗身子的,刚才稳婆检查,两手的香油都抹在了将军身上,想必非常不舒服。

宫女才绞干温热的巾帕,柯卫卿就突然呕吐了,宫女吓了一大跳,李德意和太监们赶紧放开手,手忙脚乱地去端锡盆,漱口水,可皇帝动作更快,他拉起丝绸衣袖,轻轻地擦去柯卫卿嘴边的污物。

「煌……」气息依旧紊乱,柯卫卿乌黑的眼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帝面孔,这么长的日子以来,皇帝还是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待他,柯卫卿瞬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为什么明明挨得如此近,他还是看不到那个曾经让他无比熟悉的淳于煌夜呢?

「卫卿。」淳于煌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柯卫卿的脸颊,用一种温柔的、安抚般的口吻说道,「朕要你平安地生下朕的皇儿……我们的皇儿,你听明白了吗?」

虽然语气温柔,那命令却是不能拒绝的,柯卫卿咬着嘴唇,皇帝审视着他的,冷酷的眼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最终,他喃喃地开口,「罪臣……遵旨。」

「你明白就好,好好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皇帝这才松开了手,替他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龙榻。

皇帝正要走的时候,碰到了前来诊脉的刘御医,又严肃地叮嘱了几句,然后在执事太监清脆的「皇上摆驾长春宫!」的通报声中,缓步走出暖阁。

煌夜已经走了,可那一声声嘹亮的‘万岁’似乎仍萦回在耳际,在心底震荡不绝!

窗外暮色渐临,秋雨连绵地下着,剪不断的忧愁,柯卫卿透过那灰蒙蒙的雨帘,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闻到了那久违的书香、墨香和药草香……

太医也好,宫女也好,眼前的一切似乎不存在了,泪雾升了起来,那段理不清、斩不断,深植于心中的情愁,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 ※ ※

二十二年前的冬夜,羊角山西向的山谷里,忽然亮起一片火光,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冲向天际,像要把整座山谷都焚烧殆尽!

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惨叫声、杀戮声中,一个背着竹篓,容貌俏丽的少妇,惊得摔倒在地,但她不敢有丝毫迟疑,奋力爬起来,双手托紧竹篓子,拔腿跨过燃烧的树丫,拼命往前跑去,从她赤L_uo双脚上流下来的血,染红了

雪地。

「将军!往东边河谷逃了一个!」

「什么?!追!快追!一个活口都不能留!」马匹尖声嘶鸣,铁蹄踏得幽谷隆隆震响,数十人气势汹汹地朝河边追去!

壮丽的朱雀河源自羊角山深处,在峡谷一带水流湍急,就算是冬天也不会结冰,河岸两边终年堆积着嶙峋的怪石和黑色的淤泥,还有一只渡河用的竹筏。

神色仓惶的少妇在乱石间跌跌撞撞地跑着,两脚伤痕累累,手上也是伤,终于,她逃到竹筏边上,脚一踩空,整个人跌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卿儿!」她顾不上自己,紧张万分地卸下背上沉甸甸的竹篓,掀开布巾一看里面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娃儿,才一岁大,胖墩墩的小脸鲜嫩俊气,乌黑漆亮的眼睛仿佛两潭清水,鼻子翘翘的,嘴唇像粉红的桃花。

「娘……」竹篓里传来牙牙学语似的叫唤,少妇松了口气,Mo了Mo他漂亮的小脸蛋,正打算把布盖好,就听得「嗖!」地一声尖啸,一支铁箭瞬间穿透她的身体,直钉在X_io_ng膛上!

她像无法置信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手牢牢抓住锐利的箭头,一手依然抱着竹篓。

「娘!」孩子急切地叫唤,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利箭如骤雨倾泻,把她苗条的身子,打得就像风中的残叶,绝望地震动、挣扎,最终无力地滑倒下去……涌出的血液浸红了河滩。

少妇的右手还在努力地往前伸着,把护在身前的竹篓推上了筏子,这个动作用尽了她最后一口气!

咚!拴住竹筏的绳索恰巧被飞来的利箭Sh_e断,迅急的水流下,竹筏仿佛瞬间沉了下去,又被巨大的力量拽进了江心,岌岌可危地时浮时沉,载着哇哇啼哭的孩子漂流而去。

纷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眨眼就到了,士兵们在找到的尸体上又是一番粗暴地乱刺。

「死了吗?」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马背上问道,声音粗浑暗哑。

「是!将军,她已经断气!」下马查探的士兵,下跪回禀道。

「孩子呢?」

「属下办事不力……孩子被这女人推上了竹筏,漂走了,大人,要追吗?」

男人没有回答,发红的眼睛Yin鸷地扫视着汹涌的河流,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就算那孩子命大没有被淹死,也很快会被冻死,想到这里,男人大力一扯缰绳,驱马转过身体,「不用管他了,回营!」

「是,赵将军!」

杂沓的马蹄再次溅起乌黑的泥浆,士兵们仓促地离开,不一会儿,山谷上方就下起鹅毛大雪来。

冰冷刺骨的雪花像大片大片扯碎的棉絮,飞舞着,咆哮着,吞没整个山谷,那在远处颠簸摇晃的青皮竹筏,也渐渐没了身影……

※ ※ ※

光Yin荏苒,六年后,永庆镇──

永庆镇又叫小南门,位于大燕国都城睢阳的南边,百姓约两千,以渔猎、耕作为主。

镇上最大的府邸当属柯王府,年已四十的柯贤是当今皇上的表弟,虽然他在朝中毫无实权,但毕竟是皇亲国戚,而他的继室夫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护国将军赵国维的女儿,所以他的封地破例地接近都城不说,还拥有永庆镇上最为肥沃的一大片土地,以

及朱雀河谷上方的一座牧场。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俗话说‘麦盖三层被,枕着馒头睡’,来年一定是大丰收,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可是柯王爷的眉头一点也不见舒展,那张‘奉天诰命’的圣旨就摊开在红木书案上,不论看几遍,内容都不会改变。

字迹工整,刚劲有力的正楷书,末端印有当朝皇帝御印,内容是‘钱粮划拨、人丁分配、车辇阵仗、猎场范围’等等,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明年秋季──大燕国皇帝要来朱雀河谷狩猎!

皇帝出宫狩猎,分为‘春搜、夏苗、秋猕、冬狩’四季,其中以‘秋猕’最为重要,是国之大典。皇帝狩猎的同时,也会举行许多祭祀和庆典活动,除了皇族成员外,还有文武大臣、各国使节、以及围猎官兵等过万人参与,十分隆重。

一直以来,大燕皇帝都是在都城以东的逢泽皇家猎场举行秋猕, 怎么这一次,突然想到朱雀河谷来了?而且还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皇帝淳于炆今年五十九岁,自二十七岁登基成为炆帝以来,已育有皇子十四人,郡主十七人,但都是后宫嫔妃所生,四十九岁的宁皇后虽然端庄贤德,但无所出,如今能保住皇后之位,全靠由先皇指婚,以及炆帝的厚爱。

宁皇后没有子嗣,而按照大燕国六百年来嫡长子继位的制度,太子必须是皇后之子,若嫡后无子,就要选择家世显赫的妃嫔所生的皇子做继承人。

炆帝心知肚明哪几个儿子,有资格做太子,却迟迟不下诏,以至于东宫虚位达三十二年之久,在历史上极为罕见。

堂堂十国之首的大燕──竟然没有储君?这让文武百官,黎民百姓都异常心焦,可是不论《百官联名奏书》,还是《为民请愿书》,统统被炆帝冷落到一旁,都几十年了,就当群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皇帝突然下诏,明年立秋之后,将册立大燕国太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觊觎者甚众,整个后宫和朝廷都风起云涌。但凡和皇子们有些交情的朝臣纷纷上奏,想为皇上推举出最佳的太子人选,这也是家族势力的拼斗,谁不想为未来天子立下一份举荐大功?

柯王爷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他畏首畏尾,就怕投错了边。想当年炆帝登基,同他作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杖毙,有的朝臣,甚至被诛九族!

柯王爷可不想重蹈覆辙,如今的大皇子淳于耀祖、二皇子耀忠、三皇子耀泰、八皇子耀康、九皇子煌夜、十皇子煌玥,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天子,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而明年朱雀河谷的狩猎,显然和册立太子有关。

柯王爷想,这时候能帮助他的人,就只有岳父赵国维了,他原先是先帝一手提拔的武将,身健如牛,立下数不清的战功,炆帝登基后,册封他为护国大将军,手握南北兵权,对外守护边疆,对内则清除异已。

再也没有比赵大将军更清楚朝廷及后宫局势的人了,柯王爷本想借着过年走亲戚,与夫人一起去将军府住些日子。一来是商议储君一事,二来是送礼,赵将军嗜马如命,曾看中朱雀河谷马场中,从南烈国重金买来的赤烟马,这种马黑鬃黑尾,通体红色,来如激矢,去如绝弦,是上等的战马。

可是秋猕诏书一下来!朱雀河谷上方的牧场、庄园、良田,就不再是柯王府的地了,而是被皇帝临时征用的猎苑,擅闯猎苑都是死罪,更别说拿走里面的战马了!

「唉,这事儿难办啊!」柯王爷眉头紧蹙,一脸愁容。

「这有什么难办的?瞧你这样儿,没出息!」

书房的朱红门扉敞开着,一位头戴凤凰珠钗,身着华丽狐皮裘衣的贵妇,迈步走进来说道。

「夫人?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柯贤见美艳的夫人回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赵国维的独生女儿赵雪莲,前些日子回了将军府探望父母,理应后天才会回来。

「我大雪天里回娘家,

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圣旨都下来了,我更该回来了。」赵雪莲嗔笑着说,走到黄铜碳炉旁边,烘着一双白皙的玉手。

「怎么?难道这圣旨同岳父大人有关?」柯贤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比赵雪莲整整年长十四岁,当年娶她过门的时候,可是摆了上千桌筵席,满城轰动啊。

而柯贤的原配夫人刘氏,虽然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可惜难产死了,一尸两命,皇上见表弟可怜,就为他重新指婚,迎娶赵将军的女儿为妻。

二十八岁就做鳏夫的滋味不好受,可是迎娶一个泼辣跋扈的武家千金,日子同样不好过!

赵雪莲仗着皇上指婚和显赫的家世,进门不到两天,就把柯贤身边稍有姿色的婢女全都卖掉,一时间,婢女收拾着行囊,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接着在王爷身边服侍的婢女,都是赵雪莲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她们平时连王爷的脸都不敢瞧一下,规矩得很。

赵雪莲严格执掌王府家法,不许‘上下尊卑’有半点差池,这些年来,因为一点差错,被她酷刑虐待、打死的仆人不下二十个,王爷每次看到用草席匆匆一裹,就丢到后山去的尸首,心里就又惊又慌,对这位花容月貌,却心狠手辣的王妃,更加惟命是从了。

虽说家法严酷,但是在赵雪莲的打理下,柯王府的财富亦如滚雪球般壮大,在朝野中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对于此,王爷又心存感激,就算王妃只为他生下一女,尚未有世子所出,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当然了。」赵雪莲不加掩饰地说,「这道圣旨,就是父亲求下来的圣恩。」

「什么?」柯王爷更不安了,怎么岳父大人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要知道皇族狩猎非同小可,稍有个怠慢闪失,就是满门抄斩的事!

「就知道你这榆木脑袋──死不开窍!」赵雪莲用力一戳柯王爷的脑门,鄙夷地说,「家父还会害我们不成?你也不想想,皇上为什么要开辟新的猎场?」

「这……是为了选太子?」柯王爷思量之后,小心地说。

「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赵雪莲脸色稍霁,口气也缓和了起来,「明年秋天就要册立东宫太子了,眼下,大家最关心的,就是怎么个选法,论出身,各位皇子都继承权,谁叫皇后无子嗣呢?」

「那皇上的意思就是,要皇子们比试武功,再作定夺?」柯王爷问道,如今十国纷争不断,太子必须是武艺高强、英勇善战之辈,否则就算坐上东宫之位,也坐不稳江山。

而狩猎虽说是宫廷游艺,实则是领兵打仗之演习,历代君王都极重视狩猎,每一次秋猕场面都甚为隆重,可视为军事大典。

「正是。」赵雪莲如实说道,「家父说了,皇上要狩猎是假,选太子是真,为了挑选出让大燕国一匡天下的东宫,皇上密诏家父,商议许久,还开辟了新的猎场,就是为了考验各位皇子的真实本领。皇家的御林野兽,早就被皇子们Mo透了,哪里还派得上用场?」

「照你这样说,秋猕一结束,太子之位也就定了?」这事情来得太快了,柯王爷还不知道该投靠哪一位皇子,就要下结论了?

「当然,太子早该定了!」赵雪莲轻轻一拍几案道,「不过你也别急,家父自有打算,他让我捎封信给你,说你看了,自会明白。」

「还有信?快!拿

给我看看。」柯王爷一扫脸上的Yin霾,兴致勃勃地道。

赵雪莲从衣袖里取出一封蜡封的信件,放进柯王爷手里。

柯王爷撕破信封,抖出里面的上等绸纸,薄如蝉翼的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叠了好几层,王爷小心地展开,铺满了桌面。

「这、这是……?!」

柯王爷才看了几行小字,脸色就大变,这写的可都是宫闱机密,譬如十四位皇子的生辰八字、五行命理,光这两条,就足以让柯王爷掉脑袋了!

「这些东西都有用。」赵雪莲就显得平静多了,慢条斯理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清楚每一位皇子的弱处,才能顺利地扶持我们的皇子入主东宫。」

「我们的皇子?」柯王爷不解了,急忙问道,「是哪一个?」

「九皇子煌夜。」赵雪莲刻意压低声音,附到王爷耳边,「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怎么是他?」柯王爷却摇了摇头,叹道,「大燕继位向来是以嫡长子为主,现在虽无嫡长子,可还是有庶出长子,大皇子耀祖不是很好吗?太后也喜欢他。煌夜排位第九,怎么也轮不到他呀?还有,」柯王爷停顿了一瞬,语气里尽显不屑,「他的生母萍妃,不过是一个和亲来的郡主,国家都被我们大燕吞并,在后宫有什么权势可言?」

「那我问你,我们不帮九皇子,还能帮谁?」

「大皇子耀祖、二皇子耀忠,不都是很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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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宫闱(渡红尘)+番外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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