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周六,往常沈凉生若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应酬,周六一定是会匀出时间同秦敬见面的。所以虽说昨个儿已经见过一次,这日也依旧照惯例提早出了公司接秦敬下课,连周秘书都看出来了,二少大约最近跟那位教书先生走得挺近,且比对之前几位nv伴都要上心一些。
周秘书此人不能说有太大的能耐,但确实有些看人的眼光,否则当年也不会首先倒戈到了沈凉生这边。若秦敬是个nv的,以周秘书那份溜须拍马的劲头,定会想方儿找个机会在沈凉生面前卖个好儿,最好这份心思还能隔山打牛地传到那位的耳朵里万一俩人真成了,那位就是沈家的二少**,可决计不能小瞧枕边风的功力。
只可惜秦敬是个男的。倒不是周秘书看不起这种关系
他是个在名利场中挣扎打滚的小人物,自觉心X_io_ng开阔得很,如今这世道,谁看不起谁A只是真没听说过有两个男人成了的。现下再上心,该散还不是得散。秦敬既不可能做成那个“少**”,他也就懒得费心拍什么马屁了。
秦敬自个儿偷偷美了一天,下班出了校门,见沈凉生的车已经等在那儿,拉门坐了Jin_qu,笑着看了驾驶座上的人一眼。
沈凉生发动车子,如常开上回沈宅的路,边开边觉着秦敬一直笑着打量自己,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事儿笑成这样?”
“没事儿。”
前头路口换了交通灯,沈凉生踩下刹车,得空也侧过头盯着秦敬瞧。四目对视几秒,秦敬有点不好意思,先一步垂下眼,脸上的笑却未收回去,看得沈凉生突有些心动。
他想,这个人真是爱笑。并非是多么好的相貌,可是笑起来偏就怎么看怎么顺眼。安安静静垂着眼的样子也那么乖巧。
穿着自己的_yi_fu,D着自己给他挑的眼镜,是自己的人。
不管沈凉生自己承不承认他是在恋爱,事实就是这一秒他也像所有恋爱中的傻子一样,难得起了点幼稚的心思,突然不大想就这么回家吃饭,而是想换个场He公众的,还有别人的场He好像小孩儿得了什么好东西,总忍不住炫耀给别人看。
“秦敬,晚上去外头吃吧?”
“嗯?行A,你想吃什么?”
“去起士林?”
“准了。”
“吃得惯么?”
“我无所谓**”秦敬有点犯傻地盯着沈凉生zhui边那个突如其来的浅笑认识三个多月了,这也不过是他第四次见他笑因为珍贵,所以每一个笑都记着。
“吃不吃得惯都无所谓,”秦敬回过神,又找补了句,“反正就算吃不惯,看也看饱了。”
“嗯?”
“秀色可餐A。”
“**”沈凉生懒得再搭理他,边在路口T转车头边心道了句,自打认识了这个人,这日子简直过得跟说相声似的。有意无意间一搭一唱的,虽然贫气了点,倒也挺有意思。
起士林是津门西餐厅中的老字号,开在小白楼那头,距义庆里驾车也就十来分钟的工夫。餐厅本是个德国人开的,但自打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在小白楼这片地界儿聚居的俄国人越来越多,于是连起士林的西菜都渐渐添了些俄国风味。
餐厅既开在了中国,菜做得也便不那么西化了。不过天津人打小儿喝的是海河水,煮开了喝也带点咸苦,久而久之,吃东西多半口都重,本地化了的西菜对秦敬而言也还是有些嫌淡。
这点小事秦敬并未讲出口,在这样烛光摇曳的气氛中,对桌坐着自己喜欢的人,给他盘白水煮白菜他也照样吃得下去。可沈凉生不知怎地就是看出来了,直接唤了个白俄侍应,叫他拿点食盐过来。
沈凉生同侍应讲的是英文,秦敬听得明白,却也没说什么,只抬眼看了看他,又笑了笑。
这一刻他突地有些能够确信了,对方也是喜欢着自己的。
“文森,虽然你从来不说喜欢我,我却觉着你是喜欢我的。”
其实这样的念头不止秦敬一个人有过。当年沈凉生在英国念书的时候,与那位桌球打得好的夫人一直来往了将近三年。以他骨子里的那份凉薄,如果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单凭一点金钱上的好处绝不会跟她维系这么久。
在
他们租来偷情的小公寓里,Xi_ng事过后,她趴在他X_io_ng口,听着他的心跳问他:“文森,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你觉得呢?”
“虽然你从来不说喜欢我**”她知道他这个人碰到不想直言的问题时通常会用个反问句,却仍是自信地笑道,“我却觉着你是喜欢我的。”
后来沈凉生毕了业,决定要回国的前夕,她又问过他一次:“文森,我愿意为你离婚,你愿不愿意为我留下来?”
“你觉得呢?”依然是这一句反问,她却再无法自信地答道“你会”了。
再后来她给他写了十几封信,没有一封得到过回复。在最后一封信中,她写道:“事到如今,我仍然觉得你是喜欢过我的。但我想你终究是更喜欢你自己吧。沈,永别了。”
沈凉生看过信,像前十几封一样,用剪刀剪碎了,扔进书桌边的字篓里。
其实不剪也无所谓,他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再无需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什么。只是沈凉生做事向来是这样一丝不苟而已。
他一丝不苟地遵循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什么东西都要拿去心枰上称一称回国能够得到丰厚的利益,留下来能够成就一段_gan情称完了,轻的那边便弃之不顾了。
“吃饱了么?”
“A?”饭吃得差不多,沈凉生喝着咖啡点了支烟。秦敬仍沉浸在那份不能言明的yu_yue之中,随口回了一声才醒过味来,赶紧补道:“饱了吧。”
沈凉生听得那个“吧”字,有点好笑地说他:“多大的人了,连自己饱没饱都不知道?”
“饱了。”秦敬老老实实地把“吧”字去了,掩饰般掉头去看玻璃窗外的夜色。
其实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胃口饱没饱,倒是心跟吃撑了似的,满当得厉害。_gan觉有点像小时候偶尔闹个头疼脑热,他_M给他擀面条,拿大海碗盛了,卧两个糖心的_chicken_蛋,热热乎乎一整碗吃下去,比喝药还管用,什么病都好了。
当初秦敬曾跪在爸_M坟前磕过头,请二老尽管放心走,不用再惦记着自己了。他向他们保证,往后的日子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不过也难免有时候,下班回家推开院门儿,秦敬会突然恍惚一下,觉得其实爹还在,娘也还在,等着他的并不是间空屋子。
他搬到爹娘住过的屋里睡,睡不着时就在心里偷偷MoMo地跟爸_M聊个天,汇报一下今天吃了什么,教了什么课文,哪个学生又忘了做作业,直到无声无息地聊累了,也就能够睡过去了。
但自打同沈凉生越走越近,这种孤独的时刻便越来越少了。仿佛空了一块的心又被重填进了土,埋进一颗树种。每见一次树苗便拔高几寸,终于开出香似桂子的花,结出甜如蜜糖的果子。
秦敬默默想到,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心中竟会长出一树春华秋实。
沈凉生不知秦敬在想什么,只是望着对方面向窗外的侧影,那样柔和的表情竟也有刻让他十分难得地回忆起自己的M_亲。
并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光沈凉生在生M_身边长到六岁,终被接进沈家大宅之后,每个月也有两次,沈克辰会带着他回去看她。
那时沈克辰还乐意照顾她,她也还没什么怨尤地爱着他。心甘情愿地,一个人守着一间公寓,等待着每月两次的会面。
沈M_虽有一半葡国血统,却不会讲葡萄牙语,只会讲英文和中文。或许因为对未曾回去过的祖国多少有丝向往,她格外偏爱勃朗宁夫人所写的《葡萄牙人的十四行诗》。
那时沈凉生每回去看她,为她弹新学的钢琴曲,她就坐在钢琴边为他们读诗,倒也有些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气氛。
沈凉生打小脑子好,记Xi_ng也好。甚至如今他还能背出儿时学过的英文
诗,却几乎忘了他的M_亲也曾经非常美过。印象shen刻的总是后来那个染上大烟瘾的疯nv人大约人是不能一门心思苦等死等的,等来等去,一不留神就被时间折磨疯了。
不过现下他又想起来了,M_亲也曾那样美过。记起她在阳光丰沛的午后,用柔和的表情半背半念出一首十四行诗,再一句句译成中文,明着是教沈凉生背诗,实际却是对沈父暗诉衷情:“舍下我,走吧。
可是我觉得,从此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从今再不能掌握自己的心灵。
或是坦然地把这手伸向日光,像从前那样。
约束自己不去_gan受你的指尖,碰上我的掌心。“隔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沈凉生xi完一支烟,首先收整心思,招适应过来结账。
“先生,您的账已经有人结过了。”
沈凉生有些意外,顺着侍应示意的方向看了看,微微一愣,快步走了过去,恭敬地叫了声:“世伯。”
“小沈,咱爷儿俩可有段日子没见了吧?”
帮沈凉生结账的这位老爷子姓王,也是津城里排得上号的一位人物。与沈克辰靠从政时攒下的家底在津重新发迹不同,王家虽然看上去很是低T,但不管这几十年间时局如何变迁,可真能称得上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靠完东山靠西山,就是不倒。所以哪怕两家间其实并无什么太shen的渊源,单冲这份Mo不着底的人脉关系,沈凉生也肯上赶着叫王老爷子一声“世伯”。
“得了,不就一顿饭嘛,”王老爷子见沈凉生Y_u张口道谢,大大咧咧地摆了下手,“小沈,这丫头是我们家小闺nv,刚打美国回来,”又转向方桌对面,似真似假地训斥了句,“你说你,好好的中国饭不吃,非拽着我来这破地儿吃饭,小沈,你替我说说她!”
“爸,您能不能别老人来疯?”这位王小姐估计跟王老爷子没大没小惯了,也不见什么忸怩神色,大大方方地同沈凉生握手,又自我介绍了一次,“我叫王芝芝,”顺便白了她爹一眼,补了句,“你还是叫我Jenny吧,家父取的这名字实在寒碜人,什么吱吱,我还喳喳呢。”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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