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阶梯在我的眼里消失,乐游山的景色与往昔相比,确实不同,好像缺失了很多东西。
我一步步下山,遇见过往零星上山砍柴、采药、打猎的人,均是行色匆匆,在山脚下,我停住了脚步,因为前面有四处岔路,我该走哪里呢。半晌又觉得纠结其实没有意义,哪一条都不会有我想见的那个人了。
捡起一根树枝,我背对着四条岔路,扔了出去,我回头,还未看见树枝落在了哪里,就见一群着素服的送葬队伍,前面是几个僧人,在低声诵经,后面的人抬着一副棺木,在后面又跟着些素服的人。也罢,我跟着那群送葬的人走了其中一条路,与队伍后面着素服的年轻人聊天。
我问他:“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说:“我们是从村里来,要去香山的楚布寺将亡者下葬。你呢?要往何方去?”
我说:“出门游历,名山大川,小桥流水,哪里都可以。”
年轻人笑笑说:“先生好兴致呀,我叫糜竺,请问先生名讳。”
名讳,我想了想说:“我叫思吴。”
年轻人念着:“思吴,先生的名字很有意思。”
我:“是吗?”
只听前面咔哒一声,抬着棺木的人也大惊失色,绑着棺木的绳子断了,夜色逐渐深了,一行人生起火,围着火堆,烤着带的食物,糜竺将手里的饼分成两份,递给我一份,我道谢接过,问道:“糜竺,这棺木的绳子断了,可有什么说法,怎么僧人们与老者们的脸色这般难看。”
糜竺:“倒也没什么说法,死者已逝,就是生者觉得有些不吉利。”
我:“那死去的亡者,是你的亲人。”
糜竺:“不是,是我同村的人,相熟一场,想最后送送他。”
夜半,火逐渐熄灭,我半躺着,人间的夜还真是比莫痴林的冷。我看着星空,人间的星空和莫痴林的星空好像也没什么不同,都是疏密相间的星星和一轮yīn晴圆缺的月。我闭着眼,也不知,夜吴会不会如梦。
第二天清晨,糜竺叫醒我,说:“先生,醒醒,该出发了。”
我睁开眼,到小溪边洗洗脸,水里的倒影,我也是一身白衣,这是九重天临行前我特意换上的。
糜竺:“思吴先生,我们今日就可以到达楚布寺。”
我:“是吗,那太好了,亡者可以入土为安了。”
糜竺笑笑道:“思吴先生有所不知,楚布寺安葬亡者为天葬。”
我:“何为天葬?”
糜竺: “人死后把尸体放到崖边让秃鹫吞食,死亡只是不灭的灵魂与陈旧的躯体的分离。”
我:“糜竺,你还真是通透。”
糜竺笑笑客气说:“思吴先生过誉了。”
我们行至一处山下,想来这就是糜竺所说的香山。
糜竺在上山前拜了一拜,对我说:“思吴先生,山上的庙宇,香火还不错,山里的山民常去那里朝拜,有人死去时,也会选择去庙里超度亡灵,由天葬师把死者安置于楚布寺后面的悬崖上。寺里的主持玄坛法师,为人和善,寺里的僧人和来往的山民都很敬重他。”
我:“这样说来,这山上的应该是座宝刹,我们今日天黑之前就可以进寺吧。”
糜竺:“是呀,香山上山的路还算是好走,我们歇歇脚,就上山了。”
在huáng昏时,我们来到楚布寺的山门前,果然是糜竺说的香客很多,人来人往,僧人们带着队伍从侧门进入,糜竺说今夜,玄坛法师会率全寺僧人诵经,为亡者往生超度。
我们被安置在寺中的一处厢房,待夜幕降临,我随众人来到大殿,果然是所有僧人都在,糜竺只给我看,说坐在中央高一点蒲团的就是玄坛法师。
可是僧人们的中央,坐在高一点的蒲团上的僧人,一袭红衣,竟然是夜吴,怎么会是夜吴。。。。。。夜吴怎么会是楚布寺的玄坛法师。。。。。。
仙族没有一丝痕迹了,夜吴,怎么转眼,你就来了这里。我看着僧人中央的夜吴,眼睛逐渐模糊,糜竺发现了我的神情异常,他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的说:“思吴先生,这是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说:“夜里风大,沙子迷了眼睛。”
糜竺没在说什么。超度结束,玄坛法师睁开眼睛,起身离开了大殿。僧人们也都逐一散去,我循着玄坛法师离开的方向走去,一处僻静的院子外面有两个小沙弥守着,我上前还未开口,小沙弥双手合十,说:“这位香客,法师已经休息了,请回吧。”
我看着那处院子,讪讪的回到厢房,糜竺他们已经睡了,我躺下,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众僧人为亡者超度,只是没看见玄坛法师,糜竺说,亡者要在楚布寺超度七日,然后由天葬师到天葬台下葬。我又转悠到玄坛法师的院子外面,两个小沙弥不在,我推了一下门,就在这时,昨晚的小沙弥出现,笑着说:“这位香客,法师闭关了,他不在这。”
我收回迈进院子的那条腿,也笑笑说:“哦,那法师什么时候出关呢?”
小沙弥:“这个小僧不知,法师或许要参悟佛法才闭关的。”
我点点头,谢过小沙弥。
超度的这几日,法师都没有出关,第七日,随行的一位送葬人,原来就是天葬师,我也随众人来到天葬台,几根粗大的铁链和木板将亡者送到悬崖,大量的秃鹫飞来,一会儿又散了。众人都离开了天葬台,我与糜竺说,要在这待一会儿再回去,我坐到刚刚悬棺崖边,仿佛远处的烟雾里有夜吴的样子。
我离开九重天的五日前,那日是千年一度的蒲兰山盛会,莫痴林前。
海族王子玄轩带了海族大半的仙众在林外,将莫痴林团团围住,夜吴质问道:“,莫痴林仙族禁地,本座方才回答过你了,我没见过你说的水怪,莫痴林里有神族结界,哪只怪可以在里面安然无恙。带着你的虾兵蟹将马上离开,本座不追究你擅自带兵围莫痴林。”
玄轩:“哼,莫痴林是仙族禁地?笑话,嘲风天天来,也没见夜吴仙君这般拦着。况且,本王奉命捉拿水怪,和这众多仙众都看见水怪在莫痴林附近就消失了,您这般拦着,不得不让我怀疑,您窝藏了水怪。”
夜吴:“好啊,那本座就给你看看,水怪究竟在不在莫痴林中。”说着夜吴拔下自己的发簪,之间黑色的发簪从夜吴的手上飞入莫痴林中。仙族众所周知,镇守莫痴林的夜吴君有一个令妖魔闻风丧胆的法器,追魂簪,它与夜吴的元神相连,出鞘范围之内,妖魔无所遁形。
玄轩巴巴嘴,假笑着,说:“追魂簪出鞘也好。”
夜吴意味深长的看着玄轩,没说话,须臾,追魂簪又回到夜吴的手里,夜吴:“玄轩王子看到了,这里没有你要的水怪。”
玄轩淡淡的说:“撤。”
夜吴:“等等。”
玄轩:“夜吴君还有什么事吗?莫非是改变主意了,让本王带人到莫痴林一游。”
夜吴:“嘲风是真龙之子,奉真龙的命令巡查莫痴林周围的结界。请玄轩王子慎言。”
玄轩:“哦,这样,小王受教了。”
夜吴注视着玄轩带着众仙离开,良久,还在林边的结界,直至海族的气息彻底消失。
“那条蛟龙,要不是太常和父亲拦着,我早把它烤了,不知天高地厚。”我走到夜吴身边。
夜吴若有所思的说:“嘲风,墨川族长他去了普兰盛会了吗。”
我:“应该会在吧,哪次他不是去出风头。”
夜吴拉着嘲风走进结界,淡淡的说:“嘲风,莫痴林里确实藏着些秘密,真龙设立结界,不是保护仙地不受侵扰,而是保护这些秘密。”
嘲风依然喝着酒,笑着说:“知道的多有什么好,活了几万年,都自然健忘了,到时候小仙跟你说话,大仙,那个你知道莫痴林的秘密吗,大仙回答,哦,那个地方,我想想,诶呀,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夜吴也笑了。
我:“别担心,墨川也是真敢来,太常和父亲首先就不会放过他,那俩老头,太常看着文弱,实则yīn狠,父亲法力高深莫测,不知道活了多久,还没见过谁能算计过他俩。”
夜吴:“太常和真龙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们,一定会很伤心。”
我笑笑,说:“他们了解我,我一向无法无天。在者,该来的终究会来,三途河的那老头常和太常这么念叨。”
夜吴:“是呀,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那条蛟龙,不是说我天天来吗,我从今天起就不出莫痴林了,怎么样?”
夜吴:“不怎么样。”
我:“不怎么样是怎么样?同意吗?夜吴君”说完我还扯了一下夜吴耷在额前的一缕头发。
夜吴:“我只是心疼我存下来的百花醉。”
嘲风:“诶,你不就是存着给我喝的吗?你又不怎么喝。”
夜吴擦着琴,没说话,算是默认,没办法,嘲风天神从小到大的伶牙俐齿。夜吴把琴递给嘲风,我接过琴,随手弹了一曲。
夜吴:“这又是新曲,我以前没听你弹过。”
嘲风:“是呀,新曲子,叫风泣。”
夜吴缓缓道:“风泣,有谁能让嘲风仙尊哭一次,这名字还真是像你取的。”
我放下琴:“有那么好笑吗,你别喝了,都làng费了。” 抢过夜吴手里的酒。
忽然,地面似乎晃动了一下,夜吴马上去屋外,莫痴林的结界和周围的阵法正在被吞噬。
夜吴马上修补结界。
嘲风去固定阵法,但是阵法被破坏的地方怎么修补都没用,嘲风马上然了龙鳞,通知了太常,一束光悄悄飞了出。
嘲风拿出了真龙的护阵旗挡在阵外,阵法的异样让他觉得,这次夜吴说的对,墨川等不及了,普兰盛会,众仙都不在,只有海族修炼千年的蛟龙的血可以侵蚀阵法,但要使阵法修复不完整,必须要五条千年修行的蛟龙的血,墨川还真是下了血本,他忽然很担心独自修补结界的夜吴,不知为什么,今夜,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墨川本尊就在亲自摧毁结界,他以另外五条蛟龙的血开路,已经撕开了结界的一角,这种以海族血誓的yīn诡法术,无论结界还是阵法,一时都难以修补。
我和夜吴在结界前共同压制墨川的攻击,我的瞳孔变成了深红色,怒吼道:“墨川,为老不尊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墨川:“哼,两个huáng口小儿,也敢拦着我。真龙真是把你们宠坏了。”
我和夜吴已经逐渐落到下风,结界的缺口越来越大,突然夜吴的背后一柄尖锐的蛟龙骨刺入,我及时扶住要倒下的夜吴,一掌将背后偷袭的海族王子打出去。
此时墨川已经攻破了结界,我还来不及反应为什么真龙的护阵旗竟然没挡住。
我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怀里,夜吴的血淌在我的手上,我知道我的眼睛全部变成了猩红色,护阵旗被毁,海族的虾兵蟹将从莫痴林的各个方向涌进来。
我把身上所有的龙鳞碾碎,合着他的血撒了出去形成一道屏障,他把夜吴留在里面,虾兵蟹将畏惧,不敢靠近。他自己出去,显出了本相,挡在了墨川的前面,墨川沉吟道:“哟哟。。。。。。嘲风小娃,发怒了,叔叔不同你一般见识,赶紧躲开,看在真龙的面子上,我留你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妖孽一命。”
嘲风直接跳起,若隐若现的攻击墨川,由于龙鳞和血的缘故,其他的帮手不敢靠近,墨川竟然被困住了,墨川哂笑道:“怎么,还真的急了,听不得我叫他妖孽是吗?都说真龙的第三子最像他,悍勇无比,让我来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吧。”
说罢墨川也显出本相,紫色的蛟龙与金色的嘲风缠斗在一起,只见紫色的蛟龙忽然收回本相,手臂上有蓝色的血液流出来,墨川:“嘲风小儿,真龙还真是对你宠爱有加,连我的软肋他都告诉你了,不过,你可真是给他丢脸,跟妖孽纠缠不清,你们俩还真是仙族的‘佳话’。”
我收回本相,眼睛依然猩红,说:“墨川叔叔,还记得你是我叔叔,还记得有真龙这回事,我的事不劳您挂心,不过我要是再从海族的谁嘴里在听见这些,我就让海的蓝色再深一点。”
墨川大笑:“嘲风小儿,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想必你通知了太常那个老家伙了吧,为什么援兵还没到呢,真龙和太常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我的注意力都在墨川身上,玄轩不知从哪又找来了一柄剑,一瘸一拐还要从背后偷袭我,只见剑离嘲风还有一寸时,夜吴的发簪叮的一声磕到了剑上,把海族王子的剑磕飞了,我将玄轩踢的飞了出去。
墨川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儿子是否伤重,还在与我缠斗,墨川的的确确是与真龙一辈的神,确实难对付,他似乎是真的动了杀心,一个飞身,来到了夜吴的身边,墨川打碎了龙鳞的结界,就在掌风要bī近夜吴时,夜吴的手上一道金光飞出。
墨川大惊,叹道:“御风令,是我小觑你们了。”
御风令,用元神催动,法力可随风飘散,对神魔妖都可有效,只认真龙值得血脉。只见海族的仙众们哀嚎遍野,可以以元神催动御风令,对催动者的伤害也极大。
墨川:“很好,你们阵仗这样大,说明这莫痴林里还真的有古怪。”
御风令也是有一定时限的,夜吴本已经身受重伤,法力被封印,似乎支撑不住御风令了,我飞身到夜吴身边,扶住夜吴,以血画了锁生咒,只要镇内人还活着,有一丝生气就不能对其造成伤害。
墨川:“两个小儿,你们竟然还会锁生咒,真龙还真是倾囊相授呀。不过他终究没来救你们。”
蒲牢:“墨川,休得轻狂,敢放肆至此。”
只见来人手持双锤,一同掷下,金光乍现,与御风令一同奏效,墨川被困在双锤之下,可是莫痴林的结界打开,莫痴林与海族毗邻,海族仙众正源源不断的涌来,蒲牢大喊:“三哥,快撤,夜吴要紧。”
我拉起夜吴,夜吴却抽回手,笑着说:“嘲风,我不能走,莫痴林与我的元神结为一体,同气连枝,林在我在,林亡我死。这是真龙给我的命令,也是我的宿命。”
我:“夜吴,你跟我走,别说话,会加重你的伤势,他们这群海族,都是脑子进水的,莫痴林的秘密,凭他们也想找到。你跟我走。”
夜吴:“嘲风,我还有事未了,你在九重天等我,五天后,我一定去找你,快走,墨川乃是和真龙一样的古神,我们已经倾尽所有修为法器,也只能暂时压制他,他对莫痴林的秘密的渴望已然成魔,其实他不知道,连真龙都不能参悟其中的真谛。”
夜吴抽出被我握着的手,用御风令将嘲风弹到空中,喊道:“蒲牢,带你哥走。”
蒲牢收起双锤,一个飞身,拉起嘲风离开,我大喊着夜吴,尽力挣脱蒲牢,可是我也确实消耗了所有气力。
同时,御风令也失效,墨川见御风令失效,喜出望外,却只见,夜吴在锁生咒的阵法里凭空消失。
墨川低吼:“往生咒,三生池的老家伙竟然也偏帮着你们。”夜吴消失,莫痴林所有阵法结界失效,墨川随即命人封锁莫痴林,搜索探寻。。。。。。。
这是我与夜吴的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