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定都东安是东玟这辈子的顶峰,那么之后的日子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尤其是当他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然而所谓祸福随善恶,现世报说来就来,火正剑的碎裂如同一盆冷水给东玟当头浇下,让他通体冰凉。
报应,都是报应。
南征大概就是东玟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而其中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贸然去打澜河城。
所以当他从江府回宫以后,当晚就秘密召见了天工院的人给他量身。
——他要打一副棺椁。
这事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就连对往生都闭口不谈。长明山帝陵从定都以后就一直在建,如今也差不多要竣工了,基本上只要他一死,就能安安稳稳地下葬。
然后他qiáng行把所有的天罡灵武都请回了青铜兵器中,夜召江族大祭司入宫,此后整整一个月没有出过门,朝政事务都只通过折子,心腹帮他把折子从大臣那里收来,等他批完了,再把圣旨送出去。
二十天后,往生才再次见到了他。
东玟只召了他,因为往生是三十六柱天罡灵武中最不耗费灵力的,御前侍卫去剑阁把往生请来的时候,往生就已有了种不好的预_gan。
玄阳殿中挂了三重厚重的帷幔,若不是往生要Jin_qu,无论正门偏门都是封得严严实实的。
当往生看见东玟的时候,足底就像是被冻在了地板上,整个人僵直在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陛下**你不会真的?”
屋子里被药香味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一人背对着他孤零零地坐在纸窗前,微弱的天光透过薄纸晕在他的身上,衬得他一头白发如落雪般披散着垂在软榻上。
耗尽五十年的灵力,就好像是把一个人全部的jīng气都一下子抽gān,东玟几乎是yi_ye之间白了头。
往生如鲠在喉,堵得心里一阵阵发慌,气血叫嚣着涌上头顶,却无从发泄。
“他入人道了。”东玟轻飘飘地道,声音虚得跟烟一样,“此后就算天涯陌路了**”
世间人海茫茫,滴水入海,隔世便是缘尽了。
东玟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却没有回头。
往生跪在地上,痛苦地将脸埋入掌中,像是要把所有的哽噎都qiáng行闷在里面。
“缙云他说要不拖不欠,但他不知道什么叫不拖不欠,”东玟话里带着几分轻笑,“这才勉qiáng叫不拖不欠。”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东笙_gan觉到这个人的Xiong腔中似乎有什么跟着悄无声息地释放出去了,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恍惚间有几分轻盈,好像即刻就能升天,了无遗憾了。
往生竭尽全力按耐下自己的情绪,硬着头皮说道:“往生有一千年一次**起死人而r白骨,此还魂之力,你这辈子还未用过**”
“但需灵力qiáng大且与我有情之人以命易命,”东玟淡淡地补充道,“呵,我无父无M_、无Q无子,光是有情之人就不剩几个了,这天下还能上哪找符He两者的人去?”
“再者而言,”东玟又道,“你还要我杀谁来换这条命?”
他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暗暗放置的一面小铜镜,东笙每一次从镜中看见东玟的模样都还是会有些不忍。往日那么一个神采飞扬、鲜_yi怒马的年轻人,现在完全瘦得neng了形,眼窝和双颊都shenshen地凹陷下去,皮肤上没有一丝血色,好似薄薄的一层挂在骨头上,几乎要把骨头的棱角都凸显出来——他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子,却差点让东笙觉得他在看着自己,那眼神空寂得有些瘆人,光是这么一眼,就好像一_geng针刺进心里,叫东笙毛骨悚然。
东玟不愿意接受往生的还魂,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五十年的灵力一抽,这身躯已经损耗得太厉害了,再加上积年累月的透支、殚jīng竭虑,哪怕是还魂回来,也活不了几年。
他气数已尽,往生也无话可说。
“今日叫你来,是让你帮忙看份东西**”他抬起手冲立在一旁的宫人招了招,滑腻的锦缎袖口从手腕滑下,露出一截枯瘦如柴的胳膊来,细得仿佛一掐就要断掉,光是这一段逆光的剪影,就看得人触目惊心。
那宫人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托盘躬身小步来到往生旁边跪下,把托盘举到往生面前。
托盘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折子。
往生:“这是**”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