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华胥八十六年正月十五的东方启明之时,千年一遇的黑灵重现降世了,这一天举国同庆,女皇与白灵大祭司同登金明台,摆十二天罡灵武阵,为小太子祈福。
这可是救世主转世啊。
往日的荣光历历在目,若不是六年之后女皇所下的那个决定,太子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众心捧月,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
“边境长城巍巍,护华胥万代长安,愿以朕之血肉,驻万里长城!”
太子被他亲娘甩破烂儿似的一脚踢到了东海疆的长城防线,连原本属于他的十二天罡灵武都不许带走。
太子东笙现在十七岁了,可一想起这件事,还是会觉得很扯蛋。
什么金枝玉叶,什么龙血凤髓?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上辈子的事了,但是他觉得如果自己上辈子真的是众人所说的前朝华胥的开国大帝东玟,那就一定没有这么憋屈。
东笙想着想着,又捏碎了手里的一盏茶碗。
“殿下殿下,周将军的船要入港啦!”一个小兵匆匆忙忙赶来报告。
“这么快?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破烂儿太子抄了一把望远铜镜,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真真有几艘挂着华胥的玄天旭日旗的灵能海舰朝燕海关缓缓驶来。
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几艘尾部发着灵能光圈的巨型海舰就已经到了燕海关的两座塔楼前。
东笙站在左侧的塔楼顶端看到那船头站着一个意气风发的人,手里拿着一柄长刀,看到他的时候就仰头冲他一笑,手里的灵刃挥舞,舞出了一个炫目的火圈。
方才的郁结一扫而空,东笙大喜过望:“来人,开关放行!”
两座塔楼之间悬着的玄铁横梁缓缓提起,给海舰让出了一条道,让他们驶进了无尤江的入海口。
等海舰靠了岸,船舷上装着的白晶灵石亮了亮,伸出了一条淡蓝的灵能光梯。
东笙太子兴高采烈地从几丈高的塔楼窜下来,赶到港口的时候恰好遇上周子融从光梯上走下来。
东笙意味深长地冲他咧嘴一笑:“好久不见啊,不知小王爷此行有何收获啊?”
稍年长一些的青年深谙这人的尿性,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道:“没有。”
东笙:“……”
周子融缺德地莞尔一笑,伸手玩笑似的捏了捏东笙的后脖根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墨玉佩:“逗你的,这是这次在南洋弄到的,给你了,成色虽然比不上你眉心那颗,但也算很好的了。”
黑灵开灵的时候,会在眉心嵌一颗墨玉珠——因为是割皮凿骨,所以要一次到位,墨玉选的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料子,再jiāo由天工院的人磨制。
东笙十分不客气地一把收下:“北昭王爷果真豪气,我听说这段时间南洋那边管得严,珠宝玉石都涨价了,亏得你能弄到这么好的货。”
周子融笑着没说话。
“对了,我明日也要随曾老爷子出趟海,等我回来咱们去望海楼看灯cháo,位子我都订好了,你可不许不来。”
周子融摆出一副投降的手势:“殿下说的,臣当然没意见。”
东笙推搡了他一下,笑骂道;“瞧你那德行!”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斥候突然急匆匆赶过来:“殿下殿下,番阳人又来闹事了,元帅让您去看看。”
东笙心情正好,被这当头一瓢冷水浇得火气直冒,却又不好不撒手不管,心里把那群遭瘟的丧门星顺着族谱骂了个遍。
太子口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了一眼周子融,最终还是老大不情愿地道:“知道了,我马上去看看。”
轰走了小斥候,东笙才肆无忌惮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群人真是没完没了,前几日才闹了一通,这回又来。”
“总之你小心点,”周子融拍了拍他的肩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规矩,能不动武就不要动武。”
“这个我懂。”
周子融一幅老道模样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用一种“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的语重心长的口吻劝道:“你啊,就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什么都是空的。再说了,这不是快要到武坛祭了嘛,受伤了就不好了。”
东笙笑着骂道:“你是我娘啊?!”
周子融投降道:“别,臣不敢。”
两人又礼尚往来地损了几道,等大家都觉得该损的都损完了,自己也已经差不多缺德到位了,东笙便心满意足地提了把白晶灵刀准备上另一艘海舰了。
海边的风一阵阵chuī来,东笙抬手朝他挥了挥,宽大的袖袍滑下,露出了手上的一大片深色印痕,宛如被火烧灼过。
这是太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谁都当那只是个奇怪的胎记。
周子融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神色渐渐沉郁下来,口里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念道:“对不起……”
不过要说番阳人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子教训起他们来简直说得上是驾轻就熟——不就是隔海骂街嘛,太子对此一直都是抱着教育孙子的心态。
东海一直不太平,华胥和海上邻国番阳因为的管辖权而争得面红耳赤,番阳时不时就派遣船只舰艇来骚扰。
而华胥当朝主和不主战,一直从未有过实质jiāo火。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最先发现异情的是守在瞭望台上的一个小士兵。小伙子本想着巡航就那么回事儿,一开始也是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望远铜镜瞟几眼。谁知道瞟着瞟着就冷不防看见一个出现在海平线上的黑点。
晴空万里,碧波dàng漾,这时候饶是那黑点再小,也是十分突兀——小士兵再怎么不走心也得注意到了。
这一片海域是四方联合会定下的禁航区,一般没有私船往来。
小士兵想着,心下猛然一提,赶忙旋了旋筒身上的活扣,增了些倍数想要看清来者究竟何人。
镜中一艘不请自来的黑船正向他们缓缓驶来,船体上印着番阳国的九头鸟纹样。
还真是你们!
这一带已经很接近华胥的海上疆界了,以往番阳从未到过这里。
虽说他们和番阳一直在互掐,但各自都掌握着分寸,双方再怎么撕也不会越过彼此的底线。
对于华胥来说,因为东部海疆这一段儿的“长城”防御工事是建在水底下的,如果有人qiáng行冲破了疆界就会自行攻击,甚至会把水长城里的石灵shòu给放出来。
石灵shòu是当年为了抵御外敌而请全国最出挑的灵师建造的。
当时东部海疆一共建了几千只石灵shòu,一旦出动,便会连带着整条防线的láng烟四起。
石灵shòu出动,láng烟四起——这意味着甲级战备,那到时候这动静可就压不下去了。
太子一把抄起一只望远镜远远地看了看,顿时脸色铁青,沉声对身旁一个将士命令道;“最后通牒,如若不成就打,绝不能让他们跨过疆线。”
“是!”将士一脸紧绷,脚不沾地地跑去找来了传令兵。
传令兵扛着只扩音铜号匆匆赶了过来,利索地架上船头。猛提一口气,鼓足了架势,用番阳话肃然喝道;“立即后撤,违者后果自负!”
扩音铜号效果奇好,一下子整个海面上都被这震耳欲聋的警告声充斥了,而对方像是没听见一样,仍然不管不顾地朝他们驶来。
东笙太子严声喝令道:“备战前进!准备攻击!”
整艘船一下子灵能全开火速前进,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快速备好自己那嵌着白晶的人造灵武。
人造灵武又称白晶灵武,以器身嵌白晶得名。
这玩意儿是江族整出来的,因为军队里需要的士兵很多,但又不可能人人都是灵能者,便造了这样人工的灵能武器。
东笙没有自己的灵武,也跟着佩了白晶灵剑。
黑色的船仍然在向他们bī近,而他们也毫不避让地迎了上去。
舰艇采用的是当朝最好的灵能动力装置,灵能全开的时候速度比那番阳的小黑船快了不知多少倍,一路劈波斩làng,竟然生生bī得那黑船慢了下来,甚至在隐隐后退。
“准备pào口!”
这艘舰艇上架着的十只厚重的白晶灵能铜pào宛如十只蠢蠢欲动的野shòu,缓缓调转了pào口,齐齐对着不远处的那艘小黑船。
不用他多说,那喊话的小士兵立马会了意,隔空喊道;“请尔等立即撤退,否则铜pào之下,绝不姑息!”
这pào当然是不能乱开的,就那小破船,两pào就能打得粉碎,到时候船毁人亡,死伤惨重,两边就得闹僵了。
可这小士兵最后一个字才刚刚喊完,一只快到让人几乎看不见的利箭呼啸而来,眨眼间就把他的脑袋给she了个对穿。脑壳像个西瓜一样被那股冲击力给撞得粉碎,脑浆和血溅得铜号和甲板上到处都是,那小士兵还来不及哼一声,一具已然没了头的尸体就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铜号也哐铛落在了旁边,把周围一gān人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