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向境之和程健的jiāo情是各自落魄无名时的误打误撞,那他和邢志文就是刚好卡在彼此低谷期,各取所需的互惠互利。
邢志文祖上带红,由于代代过滤,到他这辈基本就滤gān净了,家里五六个兄弟姐妹都下过乡,有的现在还在小地方待着,有的——譬如邢志文,就仗着年轻时一gu闯劲儿从山旮旯里冲了出来。他考了五年美院,前四年卯足劲跟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儿争做美院的座上宾,然而天不遂人愿,等来的结果不外乎是落榜落榜再落榜。到了他野心最不那麽qiáng烈的第五年,他浑浑噩噩的,都快被周边一群玩摇滚的青年忽悠着到“地下”去,突然有一天,有人揪着他耳朵喊:过啦!报到去吧!
什麽过了,就是他用不着再回那山旮旯。
开头算不上顺畅,后来也过得不利索。
在美院中规中矩学了半年,邢志文有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瞧着正对自己那张熬得红黑的脸,突然想自己在gān嘛呢,成天像个束手束脚的山贼,仰在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美术老师鼻子底下,换回来的居然是那一口又一口浑浊肮脏的二手空气。
他想我gān嘛呢,老子在gān嘛呢?!
一朝醒悟,他的第二个目标就着翌日朝阳掉下来——他揣着至今还当宝贝供着的补丁书包,kua过小半个城区,跑进电影学院去找他的新鲜空气。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的确靠天赋,有的人先天不足后天难发力,有的人就注定了要吃这碗饭。邢志文第三次因屡次旷课早退加门门挂科,被美院校方警告的时候,他靠攒来的补贴和借来的钱拍摄了人生第一部 电影《老渣》,题材是儿童贩卖。立意说不上多shen沉,怪就怪在邢志文有四分之一在美院正儿八经学过理论的血统,四分之一在电影学院旁听来的凑活,剩下的二分之一,是纯正的江湖血脉。
后来,电影节评委席的老外问起他,为什麽会设计一个被人贩子轮/jian的nv孩儿最终没有复仇,更没有做出任何有关报复的手段,这样一个情节,邢志文一听就笑了,在一众洋人包围的红毯前用中文说:“要报仇,前提那得是个活人,才能报仇。可是要报仇,保不齐就要死,那哪来‘活人’的说法?既然这样,就不报仇了。”
《老渣》获奖,邢志文成了国际黑马,捧着金奖回国,不单美院的退学通知书不翼而飞,之前嫌他无名无分,腆着脸来旁听的电影学院也抛来橄榄枝。那时他就坐在自己一张吱嘎摇晃的木头椅子上,后背没个靠背,看对面一身中山装的老教授唾沫横飞,概括成一点,即是只要他应一声,“邢志文”这名字直接就能入学院名单。
自己当时是怎麽回答的,邢志文是记不得了,他既没有应邀加入电影学院,也没有再于美院露过脸,倒是后来作品一部接着一部,风格颇受某些影评人喜爱,门路子就这样慢慢打开了。
而他和向境之的相遇,却是意外中的必然。
当年邢志文因拍摄敏_gan题材,未取龙标便私自向外报名参赛,被举报后非但没能赶上电影节,本人也被贴了红牌警告,禁拍十年。被请去喝茶的当晚,他便打包行李赶最后一班火车回了老家,装过东西的手机电脑一概不用,埋头就种了大半年的田。
那段时间,他白天躺玉米地,晚上挑灯写剧本,写写停停,停停写写,中途向远在千里外的制片厂好友寄去初稿,半个月后退回来,好友只回了一字:难。
想得的信不来,想听的话不至,倒是家书一封接着一封,Qnv信中骂他láng心狗肺,识人不清,在他寄去双倍补贴费后没了音讯。他起初疑虑,接着便以“不联系实为一切顺利”而搪塞过去。
直至过去两个月,他从一封绑着十张信纸的家书中得知,自己远离纷扰的时间里,家里两个闺nv遭遇了双双被退学的难事,Q子怨他是鞭长莫及,好在有贵人相助,供他们换了一处住宅,nv儿们也换了学校继续念书。
一边Qnv心惊胆战,邢志文起初也总有恶_gan,连着躺了两天两夜,抽光了三五条中华香烟,第二天清晨朝阳一露面,烈日载着徐徐的风伏地而来,他蓦地翻身坐起,茅塞顿开。
不过是活着,他心想,这世上哪有人能完全活在太阳底下,不是被晒成人gān,就是被烤成黑炭,船到桥头还会直,何况是人。
囫囵吃过早饭,他揣着兜走过一大片漫山遍野的玉米高粱地,翻过山头,和一众老汉蹲在村口抽烟。日头刚过正午,他遥遥瞧着一辆载着水泥的破卡车从远处开来,一个大娘替他们倒水,跟着看见也笑了,说那是一队人来这儿拍戏的,说来奇了,他们这穷山僻壤,鸟来了也不拉屎的地方,这两年总有人陆陆续续进来拍戏A取景A,好像这年头都流行亲民接地气的路线,哪儿穷奔哪儿去。
不巧,这主演之一就有向境之。
邢志文看见向境之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毕竟这张脸不久之前还天天在桃色小报上登着,一个“做男小三”的影帝,和一个“投资失败,He伙人远逃海外”的商人,无论前者或后者都足够为人津津乐道,何况向境之两者都是。
那时候,向境之和卓懿分手刚满半年,卓懿被爆有某商界大佬出高价只为同她吃顿晚饭,当天向境之就被拍到人在户外,和三两好友喝酒玩笑,自己却躲在角落暗自神伤。加上前不久他所投资的演艺公司负责人跑路,他做担保,难逃其责,被迫偿还百万债务,一时忙得焦头烂额。
也许就是为了躲避记者追问,他接下陈冬青压在箱底的剧本,跟着不着T的主创跑来这穷地方,戏一拍就是半年。
穷山恶水多刁民,向境之和邢志文的jiāo集就出在这个“刁民”身上。
两个趣味相投,某种意义上还同病相怜的人很容易走到一起,向境之对“导演邢志文”早有耳闻,更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两眼一对就是惺惺相惜。
一晚两人兴致高昂喝多了酒,向境之红着脸但笑不说话,时不时跟着邢志文上头chuī的牛bī点头附和,实在受不了了,就往桌上一趴,迷蒙间听到一声吼,醒来就看那知名导演骑在一个老汉身上猛挥拳头,再一摸身上,果然掉了荷包。
邢志文一身恶气趁着拳头宣泄一空,过后倒地一躺,咧着zhui笑,很快就没了意识。
那老汉伤得不轻,但在村里偷东西不是第一回 ,邢志文赔了钱算是将事揭过,取荷包还给向境之,向境之却是大方拆给他看:那荷包里真什麽都没有,不过藏了张纸,落款卓懿,正文只有两字“人渣”。
邢志文瞠目结*,两人对看一眼,尴尬的同时呵呵大笑,就此结缘。
“要这麽算,你后来有领养向迩的念头,还该_gan谢我。”邢志文过了六十,仍然jīng神抖擞,烟叼上zhui,眯着半只眼xi一口,吐出来的雾正对向境之。
向境之笑了笑:“是,也不全是。以您和我说的,我养条狗也符He,但那毕竟是个孩子,是条生命,总不能跟宠物比较,而且我不打算结婚,一辈子就只有向迩一个孩子,和‘养儿防老’的意义到底不一样。”
“所以你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你儿子?”卓懿突然问。
向境之转过视线直视她:“没错。”
卓懿在他看向自己的刹那咬紧了牙,飘忽的思绪无端淌回了二十年前。
各方视角的记忆多少会出些不同细节的差错,例如在向境之的口述中,他们俩是因x格不He而分手决裂;换来记者,是“卓懿红杏出墙,向卓藕断丝连”;但要卓懿自己来说,她坦坦dàngdàng,评价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不过一句“同chuáng异梦”。
和富商吃饭聊天不假,之后加入豪门也是事实,然而这样的结He在外人看来,往往难说有爱的成分,卓懿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心动,或许是择机,但她现在回想当时自己收下丈夫戒指的情景,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三分赌气。
那时向境之在外拍戏近一年半,回了家才知道前任nv友已经和那富商见过父M_,早在谈婚论嫁。卓懿心怀希望,成天守着手机妄想他拨来电话,只一句话她就能当场拒绝男友请求,哪怕父M_动怒。结果她等A等,等来的是一条新闻推送,人人都说向境之有了孩子,一个漂亮的男孩儿,孩子M_亲却不知道是谁。
卓懿认识向境之多年,明白他不是会随便折腾出一条人命来的x格,刻意在电视台后台遇见了,她不遮不掩,直截了当地问他要个答案。
当时向境之是怎麽说的呢,他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和煦的笑意,望她像望着家中年轻任x的幺妹,他说他们就到此为止:我不适He你说的那条路,尤其是我现在还有了儿子,我需要陪他长大,我不能冒险,那些人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的。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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