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娘亲总是告诫般跟我说,宝娘的脾x随爹,倔得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将来保不齐会吃大亏。
我叫甄宝岚,宝娘是我的闺名。我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西北骠骑大将军,从小嫡长的哥哥甄安峪就同父亲一起去到西北驻守,父兄二人一年只有年中、年末才回来小住。
但我总觉得娘亲说的那些话是危言耸听,为的是让我嫁给尚书令家那个只会背些之乎者也的呆头鹅。娘亲是老太傅的nv儿,自然与那些文官家交好,也巴望着我能嫁过去亲上加亲。
可我不愿意嫁,因为我有心上人。少nv怀春的心事藏在二月薄冰未散的湖面下,风一吹,湖面上不见波澜,湖下早已乱了一池水。
我的心上人是万人之上的人,住在那四四方方的宫殿里,与我隔着一道红红的高墙。
其实我住的将军府离皇宫不远,站得高些,抬头就能见宫nei一些较高的建筑,露出屋顶上澄黄色一片的琉璃瓦。有时候我实在想念那个人,就会半天看向蓝天下的那些黄瓦出神,想着兴许他也在抬头看天的时候,恰巧与我看的是同一片云。
当我坐上宫nei派来的宫轿时,xing_fen得忘了回头看看那哭得不省人事的娘亲。如果当时回头,也许我就会心软不肯再走。
也许错过吉时进宫,就会按照娘亲的意愿,选个疼我的人就这样普通而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可我应该回头的,至少也该下轿,再抱抱我那养我疼我爱我一辈子的人,毕竟这样的机会是见一次少一次。
我知道,这次宫中选秀nv,京城nei的贵nv们,一半递了假庚帖,一半告了病,谁也不愿意参加这次选秀。
是谁给了她们这么大胆子违背皇命?大概是皇城nei坐镇后宫的李太后,大概是皇城外扶持皇帝上位的他的姑M_盛阳公主。
一个皇帝被两个nv人架空权力,实属窝囊至极。贵nv们背后的簪缨世家不愿意搅进这样的浑水里来,所以大选能避开就避开。要么找那两位权力滔天的nv人做人情,找了家族里一些远_F_充数,要么就称病免了选秀。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想入宫。自从我明白情爱就是一靠近那个人心脏就会怦怦乱跳失常的时候,就定下了非他不嫁的念头。可那个时候没人告诉我,人生只凭心动带来的片刻huan_yu是很难把这辈子过好的。
娘亲把我锁在闺_F_里不让我出门,我便绝食来表明我的决心。她也陪着我不吃饭,两个人僵持着日渐消瘦,却又拿彼此无可奈何。
我红着眼卑微地同她嘤嘤,娘亲,求求你了,让我同那个人在一起吧,不孝nv求你。可娘亲却说我太年轻,又容易想心思钻牛角尖,如何同那些后宫里吃人不吐骨头的nv人斗?
娘亲劝不住我,便修书让父亲从西北回来。
风尘仆仆赶来的父亲不像哭哭啼啼的娘亲,只皱着眉问我,当真要嫁皇上?
若是不嫁那个人,天下所有的好儿郎为父都可为你寻来。到时候为你铺十里红妆,落满城的花雨,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要是选秀入了宫,娘亲找人订做的那tao云裳嫁_yi就要落灰不说,连场盛大的婚典可都办不成。你得一生都在那宫墙nei,争A夺A抢A。受了委屈,只能往肚里咽,为父和娘亲可再也帮不了你。
为心上人穿一tao茜素红的嫁_yi的确是我所愿,但如果那个人不是心中所想之人,穿了又有何意义?
我咬咬牙告诉父亲,入宫是nv儿此生所愿,绝不后悔。
事实证明,话不该说得太早。年轻的时候总是对未知抱有美好的幻想,代价是后来只能将一腔孤勇犯的错咬碎了吞进肚里,还要表面风光地说,我不悔。
虽然京城中的贵nv们鲜少有参加这次选秀,但打京城外来的秀nv数量还是不容小觑,整个未央殿前乌泱泱站满了人。
十六七的少nv们虽然已经受过掌事姑姑们简单的教导,学习过基本的礼仪宫规,但架不住人多,一时间还是有些细碎的攀谈声。
我一眼瞧见一个熟人,是从四品上大理寺主簿的nv儿龚平茹。她倒是不吵不闹,烈日下一动不动地站着,好似周遭一切都与己无关,仪容姿态出挑得像只喝露水长大的娇贵仙鹤。
这也不难想到缘由,她的父亲一向以古板严肃在朝中闻名,自然不会在选秀上为自己的nv儿做手脚,龚平茹被选进宫也实属正常。
秋日的阳光不算毒辣,可时间一久也让人觉得不适,算是给我们这些新人立个下马威。许是这批人里就我与龚平茹的家世最好,掌事姑姑让我和她带头排成两列去了秀nv的住所。
秀nv们的住所并非每间一模一样,我同龚平茹的那间双人的屋子是最好的,而最差的要六个人挤在一间_F_nei。
我温声笑着给掌事姑姑递了件玉镯,而龚平茹继续昂首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在众多秀nv们Yan羡的目光中第一个走进了_F_间。
从小在娘亲耳濡目染的教导下,我不敢树敌太多,虽占得便宜,还是走到人群中与那些外地的秀nv们交换了姓名,道了声姐妹。
也不光是打招呼,更多也是好奇。我第一次见这么多与自己同龄的姑娘,可悲的是,我不能和她们交朋友,因为我得与她们争同一个人的欢心。
还真有那么三四个模样清秀引人注目的,一位来自北方,另两位都来自江南的水乡。我还找到一位也是京城nei的秀nv,不过她父亲官职太小,从未参加过城中贵nv们的活动,所以我不认得。
我一一记下,心里盘算着要多加学习别人的长处,也许那个人会喜欢。
「你在想什么?」看我在镜子前梳了太久的头,龚平茹倒是主动先和我说话。
我放下檀木梳,回头朝她笑了笑,「有些想家中的娘亲,平时这个时辰,该同娘亲一起用膳了。」
她倒是有些惊讶,神色古怪地看我,「这有什么可想的,一入宫门就该把这些忘光,如何立足才是我们此刻最该想的。看你刚刚的眼神有些可怕,我还以为你已经在盘算要除掉谁。」
我年十六,她十八,按理我该客气地叫她姐姐,可我没想到她这人话说得如此直白,一时竟不知从哪句话开始反驳。
镜中的我皱着眉头,面色不佳。
「哦,你别多想,我只是听说你是京圈里唯一主动要求进宫选秀的,所以便以为你对爹娘也没什么念想。」她好像不太会看人脸色,补救似的又说了两句,浑然不觉周遭的气氛变得更差。
「我的事,在京中很出名吗?」京中虽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也着实不想我的事情成为别人的话柄谈资。
「反正我听过不下于三个版本,所以你是真的喜欢皇上?」
这点我倒是问心无愧,大方地回答一句「喜欢A」,把她呛了一跳。
龚平茹直勾勾地看我半天,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半晌回我一句,「在宫中最不该喜欢的就是皇上。」
这倒像是句笑话,我不明白,皇上的妃嫔不该喜欢皇上,还能喜欢谁?
心中有目标,十几日就像流水般过得飞快。一晃就到殿选的日子,未曾想到皇上竟没来,是李太后坐镇主选,王皇后辅从甄选。
我不免大失所望,一遍遍练习的与皇上久别重逢的一颦一笑都成了白费。我被留下牌子,封为贵人,继续在一批秀nv中一骑绝尘,龚平茹也选上,成为常在。又选下几位答应,不过我脑中杂念太多,也未多加关注。
赐给我的住所在景和宫,虽然离养心殿有些远,但胜在安静,主位娘娘又是最早一批入宫中比较好脾气的吉嫔。刚入宫要敛起锋芒,这是一同陪我入宫的锦瑟姑姑告诫我的。
一同入宫的还有侍奉我多年的婢nv绿曼,因曼字撞了皇后娘娘的名讳,我便给她改了个叫虹玉的喜庆名字。她是我从入府唱戏的班子里赎回的,吃苦耐劳不说,我想着要是入了宫无聊,她还能来上一段替我解闷。
等整顿好适应好宫中的生活,已经步入冬日。皇上一次也未曾召过我侍寝,第一位侍寝的是我留意过的一位来自江南的秀nv,皇上赐了个「愉」的封号,升了常在。
后来接二连三的,直至龚平茹也侍寝过,而我就好似被前些日子下的那场大雪静悄悄地被埋进shen宫中,无人问津,无人理睬。
可我nei心却十分淡然,案头放的是皇上令总管太监德才悄悄给我送来的一本《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本是皇上亲手翻过,用笔做过注释的书册。书上有些情话被他用朱红色的笔圈起,用小字镌写着,赠宝娘。
其实我与当今圣上已经相识许多年,那时候他还是最不起眼的八皇子。
因父兄二人常年镇守边关,立下汗马功劳,先皇_gan念甄家的功绩,所以我和娘亲是各类宫廷王爵举办宴席时的座上宾。
入宫对我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我便自然而然地认识了八皇子卫璋。
我见过几次他的M_妃,他的M_妃曦妃娘娘不算受宠。也许是因为在这人比花娇的后宫中,她的容貌不算出众。还好她懂得寻求宠妃容贵妃的庇护,在后宫中也算站稳了脚跟。
他们M_子二人在各种活动中都像是查无此人,隐于后宫之中。现在想来,这也许就是曦妃娘娘的处世之道。
我记得有一次正逢先皇寿辰宴会,每一位皇子公主都坐得尽量靠前排,趁着先皇高兴的时候说几句祝福贺寿的话语讨个好彩头。尤其是五皇子,七步写出了一首贺寿诗,赢得满堂彩,让先皇更是宠信他。
可八皇子是个闷葫芦,像往常一样一个人掩在宴席的末端,挺直着背安安分分地吃着眼前的食物,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灯火最辉煌的地方,里面好像还是有些羡慕的。不一会儿,他好不容易紧咬着下唇,颤颤地举起酒杯,好像要站起来说一句贺寿的话,又蓦地放下,再没了动作。
安静,乖巧,漂亮,是我对他的第一认识。
那时候的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这三位皇子为了皇位,暗流涌动,争得不可开交。
先皇在世家大族撑yao的李皇后和自己最宠爱的容贵妃之间举棋不定,拿不准要立三皇子还是六皇子为太子,而能说会道、家世不显的五皇子又是众多皇子中最得先皇青眼相待的一位。
后来,三皇子和五皇子联手除去六皇子,失去六皇子的容贵妃悲戚之下转扶五皇子上位,可这二位皇子斗着斗着两败俱伤,没过多久双双以病逝的名头撒手人世。
而这时,先皇的亲妹妹盛阳公主顺势而出,不知向自己哥哥吹了什么风,令先皇为稳固江山社稷,下诏立下不起眼的八皇子卫璋为太子。
从不显山露水的八皇子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待先皇驾崩,大家都等着新登基的皇上一鸣惊人的时候,他的几项举措却让人大跌眼镜,主动要求李太后垂帘听政不说,还允许他的姑父——盛阳公主的驸马爷当了有实权的大官。
这时,大家才恍悟,这个是没用的废物傀儡,靠nv人登基上位又如何,还不是要听人摆布!
可我本就不是爱他的财,更不爱他的权,只是我爱的那个人恰巧是皇帝,恰巧他姓卫而已。
卫璋年长我四岁,可模样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x格更像。
当时他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小皇子,在一次次宴会上偷偷地瞧我。我回看他,他又害羞地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后来我会故意逗他,与他对视,看着一向矜持的他拿反了筷子,拿错了旁人的杯子,乐得好不容易才不笑出声。
几位皇子皆对我的家族很_gan兴趣,总是故作亲昵地岚妹岚妹地称呼。当时的李皇后和容贵妃也时常召我去喝茶,那温柔的目光好似恨不得我yi_ye长大到能成亲的年纪。幸得双方互为掣肘,我这块肥r才没有落入她们口中。
他每次就站在我Jin_qu的宫殿门外,等我出来时便装作路过,向我微微颔首,待我向他行礼。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之后便显得有些刻意,可他还是一样,假装偶遇之后又不肯同我多说话。直到被我拦下,两人这才并肩走过一段路。
并行在宫道上,我稍稍同他说些话,往他这边靠近些,就能看见他的脸红到了耳_geng子,仍是对我恭敬有礼,对我的话一问一答,从不多说一句。
少年的漆黑眼眸里的光彩更胜满天繁星璀璨,没人能够拒绝这样温情的注视。
直到六皇子死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病重,加上他姑M_盛阳公主的扶持,他的yao板才敢挺直些,在喝点酒壮胆后,轻轻唤了我一声宝娘。
从小到大我无数次被人唤闺名,可这轻轻柔柔的一声「宝娘」,砸在我心头的分量有若雷霆万钧,惊得我当场停下脚步。
这次轮到我羞红脸,他醉酒后仍是斯文做派,见我惶恐,连忙摆手解释是无意间听我娘亲唤我的闺名,并不是什么无耻登徒子。
他的哥哥们都叫我岚妹,唯独他唤我宝娘。
这一点甜蜜我竟记了一辈子。
那一天往后,他说的话多了很多,我们的关系似乎也亲近不少。
可没过几日,他就迎娶了自己的两位皇妃。正妃是李太后的姨nv王曼,侧妃是从二品大都督的nv儿。而传闻侧妃的家族与盛阳公主的关系极为密切,盛阳公主几乎是把那位侧妃当作自己孩子养大的。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娘亲真真切切地挽着我的手,告诉我,这说明,卫璋属实要被立为太子,连皇后都放出信号要站向他这边。
我猜娘亲大概是猜出了我和他之间些许故事,生怕我想不开,这才多加劝我宽慰。
后来他大婚的时候我没去,娘亲带我去在徽州颐养天年的外祖父家散心。
那几天我的的确确是日夜在伤心,每天哭得眼睛像外祖父家后院里长的水蜜桃一样,又肿又红。
一向视我为掌上明珠的外祖父急坏了,将他知道的有交情的与我年岁相仿的官宦子弟都叫来做客,一批批地来喝茶聊天。那几日我靠喝茶就饱腹,流水线一样地看男人,都让我挑得有些脸盲。
一开始我也认真地在挑,这些青年才俊里,有满腹文采的,有家财万贯的,可我总觉得这个不够高,那个皮肤不够白。
三四天看下来,唯一看得上眼的是一位外祖父的学生。
原因无他,这人的眼睛长得有点像卫璋。
我怕自己是魔怔了,一直在按照卫璋的模样挑人,赶紧装作自己无事,让外祖父安心地收回给我做媒的心思,又回到京城。
后来我又想到,虽然现在不能嫁,可他若是做了皇帝,我还可以参加选秀A!
这也足以看出我对卫璋的心思,与他是何种身份地位并无半点关系,可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当时不明白。
他不知道,我是他虔诚的信徒,一直在追逐他的身影奔跑。
我不敢告诉娘亲我的心思,只是每日更好地学习礼仪nv工,让娘亲讲些做当家主M_的心得。
可这点小九九如何逃得过娘亲的眼睛,她一面不动声色地教我,一面帮我物色一户早日定亲的人家。
后来自然是被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要地婉拒,娘亲也愈发有些惶恐,一直打听着皇上何时要大选秀nv。
二
这是我入宫的第一年,临近年关的时候恰逢王皇后生日,她的姨M_李太后便有意在后宫nei为她庆贺一番。这样的活动理应只许贵人以上的妃嫔参加,王皇后宽仁,便让今年新晋的三位常在也一同参加。
其实就算所有的宫妃都来参与,宴会的两排也不会坐满,连我一个小小的贵人也能坐在长桌的中端地带。
后宫的人来得早,先行落了座。主位自然是李太后,一件姜褐色剪裁得体的朝_fu显得人端重又贵气。她本就极重保养,论样貌,人到中年也不输给皇帝的这些妃嫔们,论气势,更是碾压众人一头。
坐在太后左手边的是酷爱礼佛的王皇后,她生得恬静,捻着佛珠含笑看着众位妹妹,并无一点威严架子。
第二位是与盛阳公主交往过甚的齐淑妃,穿一身锦蓝色的宫_fu,料子像水波纹一样,抱着刚满一周岁的nv儿逗乐。
目前只有齐淑妃和曹贵嫔各生了一个nv儿,其他妃嫔都无所出。
龚平茹坐在我身旁,仍是昂着头,一副「你们争吧,与我无关」的模样。可我知道她人心不坏,这小半年nei,也只有她时常来我这走动,陪我说话解闷。
我的对面是江南来的愉常在,她的身旁坐着的是另一位江南姐妹,也在侍寝后升了常在,看样子她们二人关系十分交好。
这倒不禁让我看向身旁的龚平茹,一般情况下第一次侍寝完都会有封赏,要么赐个封号,要么小进个位分,而她好似无事发生一样。
若说她不招皇上喜爱,可这小半年nei侍寝最多的新人又实属是她,让我有些想不明白。
正当我分析得出神的时候,龚平茹用手肘戳了戳我,「这果脯你吃吗?我饿得慌,垫垫肚子。」
我自然是不介意,将她吃的所剩无几的果脯盘与我的T换了下位置。恰好被对桌的愉答应瞧见了,她朝我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
真甜A,难道卫璋也喜欢这样甜甜的酒窝吗?
「「皇帝驾到。」随着司礼监总管的一声大喊,大家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恭敬地等待着九五至尊的走近。
卫璋来了,他踏着风霜进了屋,立刻有人替他解了大氅,露出明黄色的朝_fu。
他目视前方,一步步走到了李太后面前为来迟说了句吉祥话,同王皇后道声祝福。这样的大喜日子李太后也不yu为难他,笑了笑,让他坐在自己的右手边。
我暗自偷偷看他几眼,虽许久未见,他只要安好我便宽心。
开宴后一道道大菜如流水般端上来,我都能听见愉答应身旁那个小姑娘发出的低声惊呼,似被这样的排面唬住。
龚平茹虽不如这对江南小姐妹这样没见过世面,可她显然也觉得这些菜色十分可口,不多说话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些菜色对她们来说是j贵,可我打小起就时常入宫来接受这些恩赏,倒也不觉得多稀奇,也没多动几下筷子。
没想到李太后居然注意到了我,笑眯眯问道,「岚妹是不是觉得不He胃口?」」
我有些惶恐,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像往时这么称呼我。
众人一下子把目光投向我,觉得我被太后另眼相待,可我知道李太后整治后宫的手段方法,不觉这是好事,谨慎地答话,「许是刚刚贪食了许多果脯,有些不大饿。」
卫璋也看向了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虽假意地笑着,心情却不太好。
李太后看见了我面前和龚平茹换过的空空的果脯盘,点点头,又例行公事一般问了几句新入宫的姐妹,让她们要好好地侍奉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后面的这几句我瞧着像是专门对王皇后说的,王皇后是李太后亲妹妹的nv儿,也是她嫡亲的姨nv,可是人太佛系,对皇上也不冷不淡。
我远远地看着卫璋,却不由得轻轻笑出声。
想起曾经他坐在宴尾偷偷看我的事情,可现在他就坐在他曾经期盼的最灯火通明的地方,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发现,再也不会做出那样失礼的事情。
倒是轮到我,只能痴痴地看他两眼,盼望着他偶尔眼波流转,能与我对上一眼。这样时过境迁的互换,让我多少也体会了他当时的心境。
可这样物是人非的变化让我一下子不能接受与习惯,心头涌起一gu无名的酸楚,一桌子佳肴更索然无味。
今夜想来卫璋是必然要同王皇后一起过,散了宴,众人又同王皇后说了遍恭贺生辰,大家都受了太后和皇后的封赏,结伴回宫去。
龚平茹像是吃得太多,以body不适为由,不愿与我结伴回去。我只好与同宫的主位娘娘吉嫔一同步行回到景和宫。
吉嫔自嘲自己年纪长,有些困倦,也不再同我聊天。我回了宫,独自坐在烛火前把卫璋送我的《诗经》又看一遍,手指摩挲着那些朱砂印记,这比看佛经还令人心平气静。
烛火没跳多一会儿,太监总管德才悄悄来唤我去养心殿。
锦瑟姑姑和虹玉比我还激动,又替我整理仪容打扮,换了一身j致的_yi裳,心怀小鼓咕咚咕咚地跟着他去面圣。
我不知道皇上今夜为什么没有睡在栖凤宫,只见他趴在案牍上好像是在小憩。德才将我送到后便告退出去,什么也没和我交代。
我怕他这样睡会着凉,轻解了自己的狐皮披风替他盖上。没想到轻手轻脚的一弯yao靠近他,就被他兀自握住手腕,悠转转被他抱着坐到了他的tui上。
「抓到宝娘了。」他笑。
一时间,近得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馥郁的酒香和独属于他的龙涎香。我脸红得都不敢出声,直至他眯着眼在我耳边呼出一口气。
「宝娘,你是我的宝娘,才不是岚妹。」
原来是卫三岁打翻了醋缸子。
我笑了,环抱住他的yao回他,「嗯,是卫璋哥哥的宝娘。」
他低声在我耳畔笑了笑,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耳垂,复装作正经的样子教育我,「以后不许直呼朕的名讳,没大没小。」
「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夫君。」
没等到我的反应,他突然起身将我抱起来,也不管我的惊呼,将我拦yao横抱起进了寝殿。
夜还很长。
等我醒来的时候,卫璋早已去上朝。锦瑟姑姑和虹玉一脸我们都明白的样子站在床边等我,替我洗漱。外头备了软轿,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回到景和宫。
我趴在_On the bed_揉着yao,天大亮的时候,圣旨和赏赐到了。
大意是甄贵人温恭益懋、x娴礼教,今册为宝贵嫔。德才喜气洋洋地说了好些吉祥话,我令锦瑟将来的宫人一一赏赐之后,小声问德才,「我这个宝字,是封号,还是我的名字?」
德才却说,这既是封号,也是我的名字。
我瞧了瞧那些赏赐,并无甚特别。对我来说,这些再好的琳琅玉器、锦_yi绸缎,也不如他送我的那本他亲自翻阅过的《诗经》。倒是两斤果脯叫我哭笑不得,想来昨晚夜宴他是真以为我爱吃这些。
景和宫许久没这么热闹过,消息传出去后,最先来的是王皇后。
其实想到要见她,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昨儿是她生日,皇上该宿在栖凤宫,同她在一起。没想到王皇后只字不提这些,只是握我的手说了些体己话,让我备_gan温暖。
接着是齐淑妃这些高位的妃嫔例行走访一番,到了下午则是同进宫的这些新人来拜访。
愉常在是同她的江南姐妹一同来的,愉常在名为易燕,她的姐妹名为钱蕊心。咋咋呼呼的钱蕊心比易燕开朗许多,她也是武官的nv儿。不知是不是因同是武官的nv儿,她似乎很想与我亲近,还问我能不能常来找我玩。
我自然是应允,两人眼里有光地看着我,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从皇上的封赏里寻了些好看的玉石玛瑙分给她们两姐妹。
两人_gan恩D德地收下,易燕细心些,怕耽误了别人贺喜,这才拉着钱蕊心离开。
傍晚时分终于清静,没想到吉嫔和龚平茹竟一道来用晚膳。龚平茹是景和宫的常客,和吉嫔早已熟识,三个人也算是有话可聊。
冬日严寒,虹玉替我们温了点黄酒,几杯下去,吉嫔有些上头,不再端着早入宫几年大姐姐的样子,哭着说舍不得我离开。
是了,我如今是正四品的宝贵嫔,比她还高一个级别,要么她搬出主位,要么我就得离开景和宫。
我自然不会让吉嫔好端端搬离景和宫,龚平茹说她那还缺个主位,希望我搬过去。
我哈哈一笑,问她们当这紫禁城是我自家的,想搬去哪就搬去哪吗?
她们说我不一样,皇帝待我同她们是不一样的,如果我开口,皇帝应该会应允。
我问她们,连升两级之事外头是如何看我的,龚平茹说,自然是羡慕呗,你是我们这批进宫里最出息的。
她也喝多了,说话有些卷着*头,说本来你就是我们这批人里家世最好的,得宠也自然,可这小半年你没动静,大家都快忘了你的存在,没想到昨夜,你竟是一鸣惊人。
我打马虎应付过去,不想将我与卫璋的情_gan搬到台面上与旁人分享。
龚平茹走得早些,她走后,吉嫔拉住我对我说,龚常在应该是有了身孕。
一杯黄酒被我愣地打翻在地,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吉嫔笃定地告诉我说八九不离十。我蓦地想起那盘被龚平茹吃掉的果脯,当时在晚宴上,我随手也尝了一口,着实酸透。
吉嫔拍拍我的肩膀,回了自己的住所,只剩我对着噼里啪啦跳动的烛火,如鲠在喉。
我早该想到这一天的,我爱的男人是天下之主。他可能会爱我,却也一点不妨碍他爱别人。
「休息吧主子,明日可能要挑选新的宫殿,要费神的。」虹玉知我心中难受,小心翼翼地劝我早些休息。
我倾吐一口浊气,觉得自己实属庸人自扰,龚平茹也是我朋友,她怀了龙胎我该高兴才对。况且看样子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怀孕的事情,孕中怎能饮下这么多黄酒,明日我该说说她。
第二日午时圣旨到,我将搬到甘泉宫的主位居住,偏殿住的是愉答应易燕。
甘泉宫着实比景和宫离养心殿近许多,但离那几位高位妃嫔也近不少,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我约了龚平茹和宫中一位信得过的nv圣手医师,龚平茹的确是怀有身孕,且将近三个月。
她自己也很吃惊,以为自己只是养胖了一些而已。
龚平茹的确是很瘦,体态纤长,即便是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依旧不显怀。加上她自己本就月事不准,也未曾放在心上。
我劝她养足三个月之后一定要说出来,孕中的吃穿用度都该特殊对待,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开口张张HeHe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当时我只当她是太过震惊。
后来她告诉我,这件事过后,她才真正把我当作了这后宫里可以信任的姐妹。怀孕的事,她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想被人当作靶子,故意瞒住的。
我故作不高兴地问原因,她说她当时有些怕我才没敢说。
「怕我做什么?」
「你是这宫nei最喜欢皇上的人,看见别的nv人怀了他的孩子,你不得气急败坏地想除掉?」
我既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这个nv人怎么满脑子都以为我今儿要除掉这个、明儿要除去那个,跟个鬼面阎罗似的。
我自然是希望我与卫璋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现实摆在眼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既做不到,我就该想他所想,虑他所虑,为他排忧解难。
龚平茹养足三月胎后,禀报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在平静的宫中引起一片喧哗。
我却好像比她还紧张,她的_yi食住行我都细细让锦瑟姑姑检查过,还让娘亲联系了宫中一位信得过的接生稳婆。
皇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故意避讳我,他解释说之前是怕自己过多关注我,会引起李太后和他姑M_盛阳公主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那日为何又对我好了?」
「见不着宝娘的时候,还能克制。见着宝娘之后,便不想也不顾那么多了,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宝娘是我的。」
卫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略微有些委屈,那双水洗过一般潋滟的眸子直勾勾地映着我,长长的睫毛抖得像蝴蝶,他经常这样在我面前显示他脆弱的一面,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他是被那两人B得有些过度紧张。
我也十分受用他这副模样,像只小猫一样挠人。
我替他捏捏肩,告诉他,「没关系,宝娘不怕这些坏人。」
虽然我无法参与朝堂政事,可我外祖父是曾经的老太傅,我的父兄手握着西北的兵权。若他需要,我也可以替他在李太后和盛阳公主之间杀出第三条路来。
龚平茹的肚子一天天地变大,其间也发现过一两件于胎儿不利的物件,幸亏拦截得早,没发生事故。
也有派人去查,可我同她的力量终归有限,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最后无非就是太后皇上那儿多给些赏赐。
龚平茹竟是个手笨的,什么nv工也做不好,我便替她做了好些童_yi童鞋。
有一日我做nv工正入神,恍惚被人从背后抱住。他身上的龙涎香十分好认,下巴抵在我的左肩上蹭蹭,「宝娘在做什么?」
我咬断一_geng线头,递给他看我新做的虎头鞋。
他只象征x地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问我喜不喜欢小孩子。
过了年才十七的我红着脸,说没想过这些。
没想到卫璋却直言自己不喜欢孩子。
「生孩子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你若是喜欢孩子,以后从别人那抱养一个就好。」
我一时错愕得说不出话来,稍稍偏头只看见他微微翕动的睫毛。
他见我没答,一时间又自己笑了,安慰似的说道,「我也只是说说,宝娘想要孩子,我们就生一个。不,我们就多生几个给宝娘玩。」
那yi_ye卫璋宿在我宫中,body力行地抚平了他下午说的话给我带来的不安。
新年倒成了我盼望的时候,因为我的娘亲是诰命夫人,年关之际能经常进后宫拜访、参宴。
时隔五个多月不见,娘亲一见到我竟没有哭,只是告诉我今年父兄皆不回京过年。
娘亲用手抚过我的脸颊,说我瘦了些。
可我瞧着,娘亲才是着实消瘦不少。今年我不在,父兄也不在,她一个人要怎么守着偌大的将军府过年呢?
她倒是反过来宽慰我,说外祖父给她写了信,邀她回徽州过新年,这才让我心里好受些。
又问我有没有受委屈,那卫小八有没有欺负我,我皆耐心地答过。
末了,娘亲凑在我耳旁小声地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孩子的事情,因为她也知道同我一道进宫的人中,已经有人怀孕的消息。
我告诉她,怀孕的龚常在现在是我的朋友,她已年满十八。而我过完新年才十七岁,目前在喝避子汤,没考虑过孩子的事情。
她哦哦地答应,终于放下了心。娘亲告诫我,「目前朝堂nei外局势汹涌,不是怀身孕的时候。皇帝也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他有了一两位皇子,你再生也不碍事,一切都要以安全为先。」
我回忆起卫璋不想让我生孩子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跟娘亲开口说及此事。
可能是第一年在宫中过年,各类规矩仪式虽烦琐,但仍让人觉得有趣。等忙完该做的事后,我先绕路回了趟吉嫔所在的景和宫拜年。
吉嫔见我来,也不惊讶,只拉着我往宫nei坐。
「按道理来,你年纪小来拜我,我该拿守岁钱给你,可你又我高一级,理应你赏钱给我才对。」
两人说了几句俏皮话,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
吉嫔照例多喝了几杯,说这是自己入宫的第四个年头。她是皇帝登基时纳的一批新人,皇上仿佛已经遗忘了这儿,许久不曾来过。
同她一起入宫的姐妹中,皇帝偏爱曹贵嫔。曹贵嫔与齐淑妃交好,两人皆生了一个nv儿。
她又跟我说,「不用太担心龚常在,她这胎只要自己不出问题,铁定是安然无恙地生产。」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龚平茹家世一般,不会成为李太后和盛阳公主的眼中钉。而且她现今只是个常在,也好把控。
「生个公主,她最多封个贵人。若生个皇子,皇帝年二十三也该有个皇长子。而她生出皇长子,必定过继给无所出的王皇后。」
「那盛阳公主那边不会担心皇子被皇后抱走给她带来威胁吗?」
吉嫔又抿了口酒,「王皇后有一个皇子,那下一个皇子不铁定是齐淑妃的?」
我想着吉嫔说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若是盛阳公主这边不想让这胎划给李太后这方,而第二个皇子李太后又不想让他过继给齐淑妃呢?
这样拉扯互不相让,会不会出现双方都不允许宫nei出现新生儿的局面?
没想到吉嫔听着我这番没认真思考过的话,竟流下两行清泪来。
她反问我为什么没想过,皇帝正值壮年,四年来为何宫nei只生出过两位公主?
齐淑妃自是有盛阳公主撑yao,而曹贵嫔纯属攀附着齐淑妃才能生下孩子,其他妃嫔难道都不曾有过孕吗?
我从她的眼泪中读出意味,原来不是其他人未曾有孕,而是那些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李太后与盛阳公主斗法的垫脚石,早就胎死腹中,未曾见过人间日月。
可我没想到,吉嫔原来也曾怀过孩子,怪不得她能看出龚平茹有孕,怪不得她教我纳小孩的鞋底时,手法那么自然而娴熟。
她用手背抹去泪水,怕吓着我一样安抚我,「现在不用那么害怕,如今李太后和盛阳公主好似达成什么交易,不会再去迫害这些低位分的嫔妃,反而希望她们早早地生出皇子来。」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卫璋和娘亲都不想让我怀孕。若我怀胎,以我M_家的身份地位,必然会留给自己抚养,这样一来,能不能生出这胎,都必然凶险万分。若是侥幸生出来,恐怕这孩子也不会在安稳中长大。
从吉嫔处出来,我都不敢去看龚平茹,生怕自己看向她的目光会带上些许怜悯。
谁会不想抚养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儿呢?
正当我放宽了心,认为龚平茹这胎十拿九稳的时候,她却出了事。
其时龚平茹已经临近生养,不宜外出走动。而李太后一方似是已经把龚平茹的这一胎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自然也对她百般呵护,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带她一份。
我猜测以李太后的心思,或许担心日后王皇后不好拿捏,想着将这个龚常在发展为自己的人也好。
这一日赏戏,李太后如往常一样叫上龚平茹,没想到回宫的路上,她却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不可避免地要早产。
如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赶来了,李太后下令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而御医表示,龚平茹的情况十分危险,孩子不足月,极有可能两个都保不住。
我赶到的时候,龚平茹正难以抑制地痛叫着,院子外站满御医和妃嫔。
王皇后捏着佛串,难得瞧见她如此紧张。皇上也从养心殿赶来,陪在太后身边说着话。
我同卫璋对视一眼,向太后提出要Jin_qu陪龚常在生产。
李太后似有不悦,我跪着解释道,我与她平日就交好,现在陪在她身边说说话,分散注意力,也许能让她安心地生下孩子。
提到孩子,李太后不再坚持,我立马jin_ru宫殿,看见了之前就打好招呼的稳婆。
我不动声色地与她交换了眼神,龚平茹还躺在_On the bed_痛楚地大叫。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示意我来陪她。
她也_gan受到了,汗水止不住地流下,表情痛苦而狰狞,眼神却稍稍安定下来。
我俯身在她耳边告诉她,不用担心,稳婆是自己人,如果发生危险,一定会先保她。
外头的人都觉得龚平茹的死活无关紧要,她们只在乎她肚中的孩子。可龚平茹是我的好友,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住她。
经过yi_ye的挣扎,最终有了最好的结果,M_子平安。
龚平茹生下了一个皇子,李太后很是高兴,希望皇上重重赏她,连带着我也沾了光,说小时候没白疼我。
刚送走心满意足的李太后和王皇后,卫璋站在龚常在的院子中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他朝我走过来,突然抓起我的右手,问我,「不疼吗?」
那是刚刚被龚平茹生产时紧抓的手,被她捏得紫一块红一块,还有指甲掐Jin_qu的血痕。
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转头发现德才已经屏退了闲杂人等,这才大胆地踮脚吻了吻他的脸颊,安抚地告诉他,没两日这伤就能好。
似乎是没想到我在院子中也敢如此大胆,他的脸上竟慢慢地浮现出一片薄红,气也消了大半。
「你不去看看孩子吗?」我心知,这个时候龚平茹应该最需要孩子父亲的陪伴。
可卫璋不愿,硬是拉着我回到甘泉宫。
我知道他的脾x,这时候只能哄着,不能硬来,便乖顺地和他一道离开,也加shen了一个念头:看来卫璋是真的不喜欢孩子。
宫中的年岁也没我想象中难熬,眨眼龚平茹的孩子都能开口哇哇乱叫了。
皇长子果然被王皇后抱走,取名为卫玠。虽然李太后不让孩子与生M_多接触,幸好不曾限制我去见玠儿。
我便时常把玠儿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龚平茹,让她欣慰些。
龚平茹倒比我想的坚强多了,她晋升嫔位,迁居至自己宫的主位。也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比我们初相识的那年还鲜活,话也多了些。
她还敢说我皮相美骨相凶,是个冰美人,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算计什么。后来熟络了,才知道冰虽寒冷又尖锐,但也会融化成水。
还说一开始没想和我做朋友,只是她更看不起江南来的那些小家小户,这才勉强同我说说话。
龚平茹的脖颈细长漂亮,我告诉她,一开始见她的时候,她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昂首的仙鹤,像是生怕一同我们说话就会染上我们这些凡人的俗味。
说起孩子,她也没有那么遗憾,觉得能捡回一条命来就阿弥陀佛了。
只是对没找到那日在她宫前洒水致使她摔倒早产的罪魁祸首,心中有十足的怨气。
她是大理寺主簿的nv儿,对破案这些倒有兴趣,向我发誓她一定会捉到凶手。可她生完孩子之后,李太后对她态度冷淡不少,皇帝又是笑眯眯zhui上说着查却没个实际动作。单单凭我同她的人脉和能力,着实查不出什么来。
我入宫的第三年,年十九,朝堂外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是吏部尚书参了一本李太后的爹,说晋阳开国公以权谋私,竟堂而皇之地在京城nei卖官鬻爵。
一石激起千层*,皇帝勃然大怒,斥责吏部尚书满口胡言,立马就将人关进了天牢,看也不肯看他所呈上来的证据。
这一出令人咂*,大多人是没想到有人敢在太岁爷面前动土,直接动了李太后的爹。更多的官员们没想到的是,皇帝竟查也不查就将吏部尚书关进天牢,直接向李太后低头示弱。
那天刚下了朝,卫璋就立马去了李太后的宫中,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可我替他在膝盖处上药时,却明显察觉到他的高兴。
「宝娘,一把火就要烧到李家头上了。」他很少与我讲朝堂的事,可那一日却喋喋不休地跟我说了许多。
说他这招以退为进,已经让李家惹得群臣不满,再等几日,他还有份大礼送给李家。
他的眸里浮现出危险的笑意,「宝娘,等开春了,我想把你的位分再往上晋一晋。」
无功不受禄,我不明白。
他不肯再让我上药,依偎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闺名,直至二人都面红耳*。
没过两天,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联名再参开国公一本,列举李太后的爹贪赃枉法、藐视朝纲的二十一则罪过。
听说那一日,群臣激愤,尤其是那些言官,恨不得撞柱以明志,誓要卫璋T查李家,还天下一个公道。
皇帝见此,再也没法替李家遮掩,只好派已经升至大理寺卿的龚平茹的父亲为主审、史部侍郎元培清为副审,将开国公押至大理寺T查。
元培清是盛阳公主驸马爷的心腹。
卫璋终于在群臣中露出他凶恶的爪牙和野心,这一击他忍了这么多年,势必要击垮李家这个外戚。
卫璋这几日春风拂面,在我面前乖巧得如同猫儿,可我突然发现如果逆着摸猫儿的毛,也会被它锋利的爪给划伤。
很快,开国公连同李氏一族做的那些腌臜勾当都浮出水面来,二十一则罪名样样坐实。yi_ye之间,风光无限的李家人,该流放的流放,该诛杀的诛杀,卫璋一个也没有放过。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倒。
龚平茹人在宫中坐,赏从天上来。皇帝称赞她的父亲龚寺卿在此事中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于是龚平茹同我一样,升了贵嫔。
李太后被监禁在寿喜宫中,任何人都无法探视。皇上却未追究王皇后的任何责任,即便王皇后的家人已经被他斩杀得所剩无几。
而同样在此事上出力颇多的吏部侍郎元培清,则顶替了之前惨死的吏部尚书的职位。卫璋又象征x地提拔了他姑M_盛阳公主的一批人手,算是_gan谢盛阳公主在扳倒李家一事上出的人情。
好像一切皆大欢喜。
没有了李太后的管教,卫璋像是撒了欢一样,整夜整夜地宿在甘泉宫,对我百依百顺,甚至我提出,要T查清楚两年前究竟是谁在龚平茹的宫门前洒了水结了冰,让她滑倒早产,他也欣然应允,并给足了我权力,让我去戚宗府借T人手。
只是升了位分的龚平茹不大高兴,拉着我驱走旁人,同我说她的心里话。
「你不觉得皇帝很可怕吗?」
我看着她不说话,她便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最初她受宠的时候便觉得奇怪,皇帝不问她的喜好,却时常同她聊起她的父亲。然后暗中一步步扶持着她的父亲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拿下了大理寺的控制。
就好像他在下一盘棋,在她们刚入宫的时候,自己就被选中了。
不,与其说是自己被选中,不如说是自己的父亲被选中。这样慢慢的不起眼的升职,就是为了这一天能让自己出了名的古板正直的爹能不受外物干扰、不畏权贵威胁恐吓,将李家T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李家人全部伏法。
她说,「我是家中独nv,我父亲唯一的弱点就是我。如果利用好了我,我爹很可能就会真正效忠于皇帝。」
「他外表看着人畜无害,甚至在朝堂上装作懦弱无能,实际上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然后心狠手辣地去完成。」
我擦了擦她额角的汗,说我觉得是她想多了吧,这兴许都是巧He。
「你不了解卫璋,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信誓旦旦地向她担保。
「若他真是利用我们,那最该利用的就是我了,我外祖父曾是一品大官,是先皇的太傅,手下教出来的学生遍布朝野,即便现在卸甲归田,仍是打个喷嚏都能引得朝廷一阵动*。更不用说我那手握兵权的父亲,更是国之支柱。
若他想要权,只要他向我开口,我和我的家族必会为他赴汤蹈火,又何必这样隐忍数年呢?」
龚平茹觉得她说的和我想的并不矛盾,还是觉得卫璋不是好人,她问我,「如果皇上也利用了你呢?」
我将他奉若自己的神明,从未怀疑过这些,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说着说着,两人意见分歧更大,谁也不肯_fu软,我开始同她第一次冷战。
夜间,卫璋仍是来甘泉宫用晚膳。我借口吃撑,让他陪我在宫道上走走,消消食。
走着走着,卫璋突然靠近我,温柔地牵起我的手。
我仰头只看见他狡黠地一笑,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我知道他说的「早」是什么意思。当初我每次进宫,他就守在宫门口等着我,每次等那么久,只为了能陪我走一段出宫的路。
卫璋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像是有些胜利者的扬扬自得,甩着牵起我的手划出一个小小的幅度。
他垂着两排扇子似的睫毛,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宝娘A,我会牵着宝娘走一辈子的路。」
我用另一只手握成拳捶他,当年一个和我略微站得近些都会面红耳*的人,如今怎么说起情话来驾轻就熟的?
还没捶几下,他兀地停了下来,捂住被我捶了的地方,眉毛拧成一道,发出疼的声响。吓得我连忙停下来,掰开他捂住的手掌,看看是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竟趁机用手臂将我擎在他Xiong前抱住,哧哧地憋着笑。
原来是在耍我,我气得在他怀里扭动,却挣不开。
「宝娘,别闹,你看看今天的月亮。」
红墙绿瓦上有一轮圆圆的月亮,月光温和地洒满在宫道上。
「今天是十六吧。」我告诉他。
「月亮再圆都不及宝娘圆圆的眼睛漂亮。」
「胡话,」我笑着也紧紧抱住了他,两人一同笑着沐浴在月光下,这竟成了日后我最常想起的温柔时光。
他紧紧地搂着我,说,「风也笑我,月亮也笑我,宝娘也笑我。」
三
年初过后还有一件更令卫璋开心的事情,就是李太后上吊自杀在寿喜宫nei。因不许旁人靠近,一日三餐都靠人从外面送,以至于等到宫人发现时,她的尸身已经在大夏天发出恶臭。
一切奠礼都从简,从封号到陪葬,卫璋都像赌气似的告诉全天下,他有多不待见李太后。连她的尸身都没能和先皇葬在一处,算是天大的耻辱。
可李家已经没人了,没有人会站出来为李太后说话,就连王皇后都没有。
朝中渐渐起了些废后的风声,在忙完国丧之后,卫璋问我想不想当皇后。
他喝了酒,有些许醉意,问这话的时候却是异常地认真。
「不想。」
他倒是有些意外,问我原因。
我说自古以来皇后要担的担子太重,要当得起端庄贤淑,管理好后宫。我不想做皇后,我只想做你最宠爱的妃子。
我也不傻,他话中有试探的意味。如今除了齐淑妃,数我家世最好,卫璋害怕外戚当道,自然不会属意我当皇后。
他的面色像三月的桃花透着粉红,眼皮低敛着,睫毛动了动,复而又睁大了眼抬头看我,用那双乌黑的泛着水光的眼睛。
「好,宝娘不做皇后,就做一辈子的宠妃吧!」
卫璋的声音有些异样,我看着他悲伤的面容,突然想到不知道卫璋是不是长得更像他的娘亲些。
你这么恨李太后,是因为曦妃是太后害死的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胆大的话来,以至于刚问出口我就想把这话收回到肚子里去。
「其实,曦妃并非我的生M_。」他眨眨眼,「我是一位宫nv生的孩子,直到八岁之前我都住在冷宫里。」
这也算是一段宫廷秘辛,连我都以为他就是曦妃的孩子。曦妃当年是容贵妃一派的人物,后来容贵妃的六皇子死了,改扶持五皇子,没想到五皇子也死了。完全失势的容贵妃在先皇死后被李太后赐了一杯鸩酒,一命呜呼。
而为了当时的李皇后能拥立自己的儿子八皇子上位,曦妃自己用一_geng白绫结束生命,与卫璋划清界限。这也是为什么李太后一直都明里暗里与卫璋作对,她_geng本就对他没有一点M_子_gan情。
「八岁那年遇上一场百年不见的雪,冷宫里连木凳都被劈开做柴火取暖。我在宫中玩着我八岁之前唯一的玩具,一个我娘亲用藤条编的蹴鞠,突然我一下子踢得太高,蹴鞠就飞出了冷宫的宫墙。」
「我长那么大,从未出过冷宫,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娘亲和一个送饭的宫人告诫我,一定一定不能走出去。」
「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了心窍,抑或是舍不得我唯一的玩具,就跑出宫外去捡那枚蹴鞠。」
「意外地被曦妃身边的掌事姑姑碰见,她也忍不住讶异宫中竟然有这么大的男孩,于是回去同曦妃禀告。曦妃自己并无所出,就动了收养我的心思。」
「当时容贵妃还很受宠,她又依附于容贵妃,便通过容贵妃的手段收养了我,抹除了我在冷宫长大的经历。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我原本不是曦妃的儿子。」
卫璋愈加头脑昏沉,说话也非常缓慢,「不过曦妃的确很好,她给我锦_yi玉食的生活,教我如何在这没有刀光剑影也能死人的地方活下来。」
「曦妃说,她说**」到最后,卫璋张开口说了什么,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可怜我却把他的唇语都看得真真切切,他说,曦妃教他,要去结识那些有利用价值的人。
人人皆是工具人。
我喊来德才,将卫璋抬到_On the bed_歇息。
第二天,消息传来,我将被册封为宝妃。封妃同册嫔是不一样的,要命礼部选个良辰吉日。
娘亲来宫nei看我,近年来,她每次第一句话皆是问我,卫小八对我好不好。好像我说一句不好,她就能替我暴打卫璋一番。
可今日她没问,娘亲高兴极了,告诉我封了妃也就算在宫中留有一席之地,以后她也不用那么地为我担惊受怕。
我问她,「户部和刑部的尚书是否都曾是外祖父的学生?」
她面色一僵,问我怎么提起这个。
我告诉她,「我不想成为一个被人蒙在鼓里的傻子。若是一叶蔽目,对朝中事一无所知,恐怕哪日会触及天子逆鳞,引来杀身之祸。」
我故意夸大了说,娘亲略一沉思,还是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我。
这事的确和外祖父有关,是我娘亲亲自去求外祖父用的人情,李家被灭,我外祖父功不可没。
她说,「没办法,自你执意入宫起,整个甄家就不能独善其身,必须参与到与李太后和盛阳公主的争端之中。」
娘亲终究还是落下泪来,像是小时候被我气哭那般,断断续续地抽泣,「现在甄家的一切都拴在天子身上。明年,你兄长就会被T回京城来往禁军里安ca。」
禁军由盛阳公主牢牢地把控在手中,也算是她的一张底牌。即便我父亲在西北掌握着几十万大军,若是京城发生变故,他也不能短期nei赶来,禁军等于掌握了京城的军事命脉。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甄家人在赌上x命地为我铺路。这一声宝妃,未免来得太过珍贵,叫我如何受得起?
娘亲走后,我好似大病一场。
御医说是胃病,胃受了凉,可我知道是心病。
我借口困倦,不敢再去看卫璋的眼睛。那双水浸过的瞳孔里映的是他shen爱的宝娘呢,还是他手上一枚姓甄的棋子?
原来龚平茹说的可能是真的。
不,不可能,卫璋即便是利用了我,也是建立在爱我的基础上吧?
卫璋一定是爱我的,这仅有的爱意,是唯一能哄骗我、支撑我这么多年来为他付出的努力。
他日日来看我,每一碗汤药都是他一勺勺吹冷了喂给我的。这样细致体贴的温柔终于让我又安下心来。
卫璋忙的时候,龚平茹便时时陪伴着我。我们谁也没提几个月前的不欢而散,又重回好姐妹的状态。
可有一日她终于还是先提起这件事,她说对不起。
得知李太后倒台真相的我,现在知道其实她说的是真的,她的父亲是卫璋为了除掉李家特意安ca上来的,连我也被他利用了。
这样的我怎么能接受她的道歉?
她见我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补充,其实皇上对你是真的不一样的,也许是我想多了。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之前我还愿意为卫璋赴汤蹈火,可现在我知他利用了我,竟是万般心痛。也许他不知道,他不必瞒我的,其实他的宝娘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卫璋几乎日日来探病,对我的事情几乎事必躬亲,整个后宫都知道,即将册封为宝妃的甄宝岚,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我笑了笑,说此事过去了,然后同她提及重新T查她当年滑胎早产一事。我拿了皇上的令牌,可T动戚宗府的人一同T查清楚。
龚平茹很是xing_fen,觉得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心想,要是我们没有吵架,也许现在已经得到了结果,也不至于又拖延了数月,更觉对不起龚平茹。
于是又求了皇上,让龚贵嫔能时常探望自己的亲儿子。卫璋现在对我几乎百依百顺,他垂下纤长的睫,tian了tian我的耳垂,半阖着眼眸对我笑说,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得看你的表现。
没想到出师不顺的我们,刚开始T查就陷入瓶颈。因为时隔三四年,加上李太后倒台,宫中人手几乎是换了一批新的。
我们去了戚宗府,去了掖庭,线索少得可怜。不过我倒是有个不能同龚平茹说的意外收获,就是我找到了一位极其年迈,曾给在冷宫中卫璋M_子送过饭的老人。
只因平时给冷宫送饭的宫人与她关系好,又没人关注冷宫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她会偷偷替那个偷懒的宫人送饭。
我送回龚平茹,又乔装打扮折返回掖庭问那位老宫nv关于卫璋的事情。
老宫nv有些神志不清,她还不知道卫璋已经继位成了皇帝,讲话断断续续,我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大意。
她说那孩子小时候就很漂亮,像极了同住在冷宫之中的他的生M_。他的生M_只是原先一个御前奉茶的宫nv,yi_ye荒唐被封为了最下等的才人。
先皇也只在那个月中想起过几次这个nv人,后来就完全将她遗忘。李皇后出身正统,认为他娘亲是花了手段爬上龙床,同容贵妃一样以色侍人罢了,于是寻了个错处将她打发到冷宫去。
没想到卫璋的娘亲去了冷宫不久后竟产下了一位皇子,而身处在冷宫中的两三位失宠的宫妃一He计,将此事瞒了下来,并悉心地省吃俭用把最好的东西给卫璋,让他们M_子得以苟活。
待到他八岁那年,遇到了一场极为罕见的暴雪。大雪封路,难将异地的柴炭运回京城,后宫中的炭火也储备不足不够用,自然冷宫中就一丝木炭也没有。
那个冬天太冷太冷了,冷宫里的nv人们将御寒的_yi物都给了卫璋M_子,自己却一个一个被冻死。
突然有一天,冷宫起火了,在茫茫雪地里燃烧出一片火光来。那时候掌权的容贵妃懒,便让自己的手下曦妃去处理这件事,这才知道先皇居然还有一个孩子在冷宫中。
那老宫nv脸上沟壑交错,微微扯起zhui角,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她突然凑近我的耳边告诉我,「几位知情的宫人都说,那把火,是八皇子自己放的。」
至于他究竟是想烧死谁,就没人知道了。
她又突然大声地嚷起来,烧起来啦,烧起来啦,他想烧死自己的娘亲A!
「不许说,不许说了,锦瑟,锦瑟拦住她,让她永远也不能开口。」害怕极了的我向锦瑟姑姑发布了这样的号令,由虹玉搀扶着回了甘泉宫。
我想,我大概是杀人了。
没想到回到了甘泉宫,卫璋竟坐在殿中等我。
「宝娘去哪了,可叫我好等。」他还是如往常一般说话都像撒娇。
我看着从小相识的卫璋,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见我面色灰白,以为我不舒_fu,关切地立即上前用手背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问我,「你又去哪吹了风?」
我哭了,第一次在卫璋面前哭了,我告诉他,「宝娘想娘亲,宝娘想父亲,宝娘想哥哥。」
还有一句噎在喉里未说出,宝娘想回家了。
他局促地一手搂着我的yao,一手安抚地顺着我的后背,「明日朕就让你父兄回京来看宝娘好不好?」
可我知道,即便快马加成,从西北回京也要一个月。
父兄还没到,我就先受了封妃的礼。娘亲把我曾经期盼极了的茜素红嫁_yi也带给我,让我在宫中试穿过了把瘾。
我穿着九重红嫁_yi在卫璋面前转了好几圈,茜素红染的罗裙一圈圈像盛放的花朵,他眼中的新奇也证明了他的惊喜。
他吻着我额前画着的花钿,「宝娘真好看。」
「卫璋哥哥,」我又如最初时那样叫他,「你爱我吗?」
他也没纠正不让我喊他的名字,只是回答说,「当然。」
「不许这么说,我想听那个字。」
他佯装不知地嬉笑着问,「哪个?」
我静静地看着他,最终是他败下阵来,紧握住我的手。他的身形与记忆中那个脸红的少年重叠,郑重地告诉我:
「我喜欢宝娘,永远。」
可他还是没有说出,那个我想要的爱字,我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喜欢和爱,也没差多少吧。
四
距我封妃没多久,虹玉突然来禀报,说我院前跪着一位答应。
我连忙让人请进来,瞧着这位令人耳目一新的美人,实在对她没有半分印象。
美人一进门就哭哭啼啼地跪下,原来她是同我一同进宫的那个京城芝麻官的nv儿凌怀,没想到四年一过,人长开了,竟变得如此貌美。
凌怀告诉我,当年是她在龚贵嫔门前泼了水,但她也是受了曹贵嫔指使,没有办法才做出如此恶毒之事。近日听闻我同龚贵嫔在重新T查此事,便吓得立刻来自首。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告诉她,此事并不关乎我的_gan受,你真正要道歉的是龚贵嫔。
她又哭着说自己不敢,这才来先告诉我,说无论如何请我保住她一条命。
我瞧着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问她可有证据。
她摇头称没有。
没有证据,时隔四年也会来认罪吗?
曹贵嫔是齐淑妃的人,也是二公主的生M_,如果真是她做的,一有可能是受了齐淑妃指使,二有可能是她自己怕龚平茹生的孩子分了她孩子的宠爱,三有可能她表面上是齐淑妃的人,实则受他人指使。
我叫来龚平茹,与她在隔壁的耳_F_中商讨可能x。觉得不放心,又派人请来吉嫔。
吉嫔把那日告诉我的事情简短地告诉了龚平茹,经过那三年的冷战,李太后已与齐淑妃达成和解,不再迫害宫妃的孩子,所以我的第一种分析几乎可以排除。
二和三皆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哪种可能x大一些。
吉嫔说凌怀这次来也很可疑,她本在宫中就是极不起眼,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实在是查不出来什么,这时候她突然跳出来确实可疑。
我们三人警戒着来到了凌怀面前,告诉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便这样,你也要认罪吗?
能看见凌怀瘦得可怜,眼圈下还有淡淡的黑斑像是常年睡不好,一看便是好欺负的。
她磕头道,『只要不杀了我,我愿意认罪。』
吉嫔问,「指使你的真的是曹贵嫔吗?如果你愿意供出真正的主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凌怀脸上显示出不解,「当时真的是曹贵嫔让我去龚贵嫔宫门前泼水的,使路面冻结成冰,人一过就会摔着。」
「既然这位妹妹也认罪,那就打入掖庭吧,」吉嫔故意诈她,「也不知道你这副小身板,受不受得了干那些脏活苦活A。」
龚平茹立刻明白了吉嫔的意思,附和道,「哎呀,妹妹这细皮nengr的送去掖庭也太惨了,还是送到冷宫中去吧。那里虽然有冤魂作祟,但也不至于被人欺辱。」
凌怀却下定决心一般磕头谢恩,「我去哪里都可以,只是我还不能死。我家中就我这么一个孩子,只要每年我能写封信回家报个平安就行。」
接着她就重重地磕着响头,「谢谢娘娘们的不杀之恩,谢谢娘娘们的不杀之恩。」
一时间_F_屋nei全是头磕地发出的砰砰声,磕得她额角血r模糊。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愣住,我用目光征询了下另外二人的意见,做了回好人,扶起了她。
「罢了,当年你也不过是受人指使,只要你是无心之过,今日便放过你,往后你要一心向善,不要再动些歪心思。」
凌怀的目光中闪过欣喜的神色,「真的吗?谢谢宝妃娘娘,谢谢龚贵嫔娘娘,谢谢吉嫔娘娘。」
自此,凌怀每日都会赎罪般早晨天不亮就在我宫门前放上一束新摘的鲜花。每一朵都是挑选过的、极新鲜的、沾着露水的,让人瞧着就讨喜。
不仅我宫前,龚平茹和吉嫔也有。
卫璋瞧见了,觉得新奇,说他在龚贵嫔那也见到过这束花,问是谁摘的。
我回答说是凌答应摘的,他思索半天竟对这个凌答应一点印象都没有。
「宝娘好香A。」
他紧抿着zhui唇,闭眼靠着我细细地嗅,指尖却抚过带着露水的花骨朵,似乎很喜欢这gu子花香。
没想到没过多久,宫里就多了一位香贵人。
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日采花献给我们的凌怀。
虽然明面上我对龚平茹和吉嫔说自己不介意,nei心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总觉得像农夫捡到了一条被冻僵的蛇,放在怀中捂暖后,蛇醒了,反咬了农夫一口。
不过这段时间,我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到了曹贵嫔身上。可曹贵嫔为人处世很低T,除了每日去给齐淑妃请安,就是陪着二公主玩耍,并无什么特别的举动发生。
我入宫的第五年春天,宫nei一下子传来两则喜讯。齐淑妃和香贵人都有了身孕。
这两则消息更使我妒火中烧,有些埋怨自己肚皮不争气。去年年中我已经停了避子汤,后宫中我侍寝次数又是最多的,怎么会生不出孩子来呢?
龚平茹和吉嫔看得出我心情不好,时常会来陪我解闷。但是一则真正的好消息来了,我的嫡亲兄长今年要被T回京城中来。
更重要的是要为这个大龄兄长找一位贤Q,我哥哥甄安峪是个不解feng情的武痴。
想来我父M_真是可怜,为了不听话的我不得不参与权力争斗,还要为哥哥讨Xi妇而费心。
幸得哥哥人好家世也好,世人都知,李家倒台后,甄家是最显贵的家族。且哥哥长得剑眉星目,应该是nv孩都会喜欢的类型。
娘亲将花名册给我,我们一同选了三位官家nv子给哥哥,可他表示自己都不喜欢。
我父M_又是极开明的,不想在这种事上强迫他。就先放他在京城中熟悉熟悉,万一能碰上他喜欢的呢?
哥哥领了官职,在皇城nei做一小队禁军的统领,虽说从职务上看有些委屈了他,但西北毕竟同京城不同,父亲和卫璋都希望他从小做起了解京中局势,未来才能从盛阳公主手中抢回禁军的统治权。
哥哥回来是好事,可卫璋近期却好像陷入了忧愁。
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才告诉我,他怀疑齐淑妃肚中的孩子有古怪。
若不是盛阳公主干预,他是不想去齐淑妃处的,现在也就是例行公事般每月去两次。
他本就不希望她怀上孩子,所以安ca了人手在齐淑妃处,每次都会暗中给齐淑妃喝下避子的汤水,一次不差,不知齐淑妃为何还会怀上孩子?
他还在说些什么,我却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难道卫璋也是这样对我的吗?我身边是不是也有卫璋的人,所以我才怀不上孩子?
我对待卫璋一向坦诚,便如实地将心中所想问了。
他也十分诧异,面上写满了不悦,问我怎么会这么想他。
若以前他这样说,我必会以为是自己想多,会晃晃他的手臂同他撒娇认错。可历经种种之后,我竟不是完全信任于他。
我一秒不回答,他面上的*沉便多了一分,*鸷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最终饭也没吃完,就摔下碗筷离开。
我不许锦瑟姑姑和虹玉上前收拾,看着这满地的狼藉,自己流着泪硬生生把整碗冷饭都咽下了肚子里。
我不明白,我和卫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过了一刻钟,我起身去小厨_F_不吭声地煮了碗冰糖燕窝粥,怕生闷气的卫璋不吃饭饿着自己。
正当我起身前往养心殿的时候,虹玉犹犹豫豫地拦下了我,告诉我皇上没在养心殿,去了香贵人那儿。
我将冰糖燕窝粥砰的一声打翻在地,也不知道跟谁怄气。
香贵人怀了胎,却好像更受宠了。卫璋明明说他不喜欢孩子,可他却时常陪着有孕的香贵人饭后在宫墙nei走动消食。
一同漫步,我还以为这是我和卫璋专属的。
他陪凌怀散步的时候,也会十指紧扣吗?会突然将她揽在怀中,告诉她,你的眼睛比月亮还好看吗?
没想到两人同是快到了怀孕五六个月的时间,突然传来消息,齐淑妃有流产的征兆。
没有*谋诡计,曹贵嫔自己就站出来认罪,是她利用齐淑妃的信任,将藏红花埋在_chicken_肚中熬汤,小半碗就让齐淑妃有了反应。
当时我还不知道此事,有位小宫nv急急忙忙跑来,说宫中我认识的那位稳婆找我有事。
那稳婆与我娘亲是旧识,当初龚平茹生子一事她也帮了大忙。如今她神色紧张地问我,要不要除掉齐淑妃的孩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巨响,稳婆让我早做决定,那头已经在催人回去。
大脑反应不过来之下,我的zhui巴竟张开,说了声,「好。」
稳婆得了令,立马赶回齐淑妃宫中去。
因为齐淑妃每餐都有御医检验,所以曹贵嫔每次只敢放些许藏红花,没想到今日积攒到了一定的量,才喝了小半盅就腹痛不已。
稳婆得我指令,明明可以保住的孩子,却被她鬼使神差地流掉,并且齐淑妃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齐淑妃还躺在_On the bed_只剩了半条命,而得知消息的盛阳公主已经怒气冲冲地进了宫要卫璋给个说法。
齐淑妃的M_亲与盛阳公主是手帕交,齐淑妃也是在盛阳公主眼皮下长大的,情分自然不浅。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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