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需要大量的观摩与积淀,听着确实也在理,谢岚山试着提醒:“这是演戏,不是真实的。”
“那我总不能真去杀一个人吧。”对方轻笑,似乎他说了一句多么不合时宜的话。
这个时候电影画面稍许亮了一些,借着大荧幕投来的光线,谢岚山看见坐在第一排的这个人朝自己侧了侧脸。帽檐挡住了双眼,具体长相模糊不清,仅从被微光勾勒出的下巴的轮廓可以判断,确实是个非常俊美的男人。
反正放映厅里没别人,也不必有那些“观影不语”的拘束,两个人就片中凶手的作案动机与作案手段作了些交流,彼此的观点惊人的一致,就连细枝末节的线索都能还原得与影片毫厘不差。
这人不单声音好听,审美在线,逻辑思维还很不错。谢岚山发现,若论刑事技术,对方与自己相比,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凶手是以杀戮的方式进行传道,”对方认可谢岚山的判断,补充道,“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导演安排第三个死者这么轻易又毫无防备地被杀,可能是这部影片的一个败笔。”
话音刚落,电影里就出现了第三个死者,确实就是影片开场出现的那个有钱人,伏笔埋得很深,一直也没什么大戏份。
谢岚山起初就对这人印象不错,这一刻简直相见恨晚了,毕竟他自己是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的公安干警,有这点推理能力很正常,但对方作为一个普通的电影发烧友,未免太目光如炬了一点。
于是就起了点较劲的意思,两个人存心似的,上赶着为对方剧透。剧情线很快就被两人猜光了,亏得导演还在片子里头埋了一条爱情线,可以拿来消遣消遣。
“wow,这么多玫瑰花,我赌这姑娘心理防线要崩了,马上就要跟凶手滚床单了。”
“我赌不会。”
“你这么看?”谢岚山有些诧异,从头到尾两人关于这部影片的意见都保持高度一致,唯独在这么显而易见的一点上,产生了分歧。
那人居然有点任xi_ng地说,因为我不喜欢玫瑰花。
电影里,女主见玫瑰花喜极而泣,与凶手面贴面地缠绵起来,电影外,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谢岚山迅速掐断了自己的行动电话,头疼一整天,以至于忘记了在电影开场前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刚调成静音,电话又来了。
看了看亮荧荧的手机屏,来电的是领导,要讲的估计是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要紧事。谢岚山不得不起身去接电话,然而一脚还没踏出放映厅,就听见身后那个男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出第三个死者是那个有钱人?”
“嗯?”谢岚山回过头,但那人没有回头。
“因为这部片子我已经看过了。”对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揭开了全部的谜底,大大跌人眼镜。
谢岚山的兴趣终于彻底被这人勾了起来。截至这句话之前,这个男人至多是个跟自己志趣相投、观察力又同样敏锐的陌生人,但他此刻忽然有了种异样感觉:这人是冲自己来的。
出去接起电话,是汉海市公安局的教导员陶军,特意提醒他明天复职,不准迟到。
等谢岚山再回到放映厅里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迟到的年轻情侣,正在满屏死人面前,特别火急火燎地拥吻着。
接吻的声音黏糊糊的,在无人的电影院中听来异常响亮,意识到放映厅里出现了第三个人,这对年轻情侣停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显得挺不好意思。
谢岚山扭头走出影院,双手插兜,在忽如其来的夜风中慢慢走着。
雨停了,月明星稀,连日来的yin霾一扫而空。他心情莫名轻松,甚至在雨水夹杂尘土的味道中,嗅到了一点五月的花
香。
第2章 梦魇(2)
五月天气,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后赤地千里,世界焕然一新。
第二天去市局,谢岚山几宿没睡好,不想开车就搭公交。他照例在路上买个煎饼,多加辣椒与香菜,谢岚山对吃没讲究,一年四季都拿煎饼祭五脏庙,也不嫌腻。
卖煎饼的老人一张脸老得太厉害,瞧着足有七十多,但听他说他只有六旬年纪。老人姓谭,周围人管他叫谭伯。谭伯皮肤黧黑,手却洗得特别干净,摊饼用的是超市里买的精制油,饼也卖得不贵。
往铛上刷了层油,谭伯说:“有阵子没来了。”
谢岚山点点头,脸色微有不忿:“停职调查,两个月了。”
舀了勺面糊,用木铲摊匀,觉得饼薄了些,又给加了一勺,谭伯叹了口气:“我也看新闻了,这事儿怎么瞧着这么不讲理。”
谭伯口中的“事儿”发生在两个月前,有个猪肉贩子跟老婆在大街上起了口角,起因是他以卖肉为业,便疑心老婆也以“卖肉”为业。据邻居事后作证,这人平时就有暴力倾向,一言不合就打老婆,当时拉扯几下之后,居然当街扬刀要杀人。
《人民警察法》里规定得清清楚楚,遇有拒捕、暴乱等暴力行为的紧急情况,警察准许使用武器。场面一度十分凶险,先有想拉架的群众被其拿刀划伤,再有民警劝阻未果,那肉贩子杀红了眼般,青筋暴露,高举砍刀,一刀就朝自己老婆的头上劈去——这是毫无疑问的“暴力行为”,千钧一发之际,谢岚山反应迅速,百米之外,一枪就将人击毙了。
枪法很准,姿势很帅,没想到被好事群众拍了视频传到网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被“刀下留人”后,那肉贩子的老婆对谢岚山痛哭流涕,直言感激,一转头就对蜂拥而至的媒体改了口,说这种情形在他们家里是常态,只不过吓唬吓唬她,绝不是真的要杀人,又说当时自己的男人明明已经准备把刀放下,莫名其妙的就被警察击毙了。
经媒体集体酝酿发酵之后,检察机关开始介入,上头说是停职调查,却先给了谢岚山一个行政记大过处分。
谭伯摊完了饼,特意往上头多加了两勺辣椒,卷好饼递给谢岚山,笑笑说:“我看你最近心火旺,估计想吃口辣的。”
谭伯是川渝人士,不管卖早点还是做宵夜一概无辣不欢,谢岚山“嗯”了一声,丢下了一张十块钱,也不要找零。
谢岚山跟谭伯一通闲聊,在停站的电车即将关门前一秒闪身而上,冲饼铛子后面的老人家挥了挥手。
现代化大都市里最后一辆有轨电车,算是城市象征被保留了下来,老旧的轮轨隆隆作响,车行如蛇。谢岚山咬着煎饼,估mo着自己要迟到,也不怎么介意。
还没进市局,远远就听门口的保安对他喊:“刚又来了一拨记者,全替你挡回去了。”
“谢了。”谢岚山朝对方点一点头,往里走。
汉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他的师父陶军正等着他。
陶军年轻时是边防支队的队长,走的是铁血硬汉路线,与毒贩子斗智斗勇,骁勇无畏。可惜后来执行任务负了伤,跛了一条腿,无奈从一线退了下来,成了市局教导员。如今年纪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