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一条公狗。
我曾经不是一条狗。
我曾经也不是公的。
但在物种变幻无常的今天,性别对我来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我发现文艺是可以速成的。这两个月来,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举头惆怅,感概人生,正如我现在,透过玻璃享受着阳光里那缕明媚的忧伤。
风吹不起的我的长发,只能吹乱我的狗毛。
……我的狗毛。
……跑进了我的嘴里。
……我真的欲哭无泪。
——by我的狗生日记
裘道从云端载了文件,偷偷翻开林昭然的日记,笑得花容失色。
一旁手握桃木剑的师弟浑身打了个寒颤,“道哥,你在看什么?”
裘道说。“狗的日记。”
师弟懵逼道:“狗的日记?”
裘道咳了一声:“一只中华田园犬。专属于它的日记。”说着真诚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开了。
师弟转头对自己师弟问道:“道哥真的不是因为看见钱才笑出声来的吗?”
师弟的师弟说:“道哥这种万年老抠怎么可能会养狗呢?”
裘道回身,一个凌厉的眼神,喝道:“做什么呢你们?!还嘀咕,小心客户投诉。”
裘道……是个道士。这是必然的。
他是这一代里灵气最为丰沛、天赋最为惊人的小辈。
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鬼?绝大多数时候都用不到他的灵气和他的天赋。在僧多粥少的时代,要养活这么多的门众弟子,道士必须学会与时俱进。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以做强、做好、做大为理念,争取早日建立以医院为模版的可持续、高消费的经营模式。
因此,林家道场的职业信条是:一名好的道士,在完成自身业务的同时还要能送出无数的助攻。
譬如裘道。
林家是南城目前历史最为悠久,人数最为壮大,实力最为强盛的道家。主职维护世界和平,兼职看风水选祖宅测八字算前程,以及各式打杂,总之哪里能赚钱哪里就有他们。
林当家的认为:在社会经济快速的发展下,物质生活得到了满足,但精神需求却越发空虚。它的表现是多方面的,是复杂的,我们要尽我们的所能,让客户达到最大程度上的满足。与此同时,收取一些细微的报酬,也能从另一方面应和客户的消费快感。
是以,我们不是神棍,我们只是低调的心理治疗师!
这样励志的思想鞭挞着无数的热血青年,指引他们成长的方向,并带动的了整个道家产业的辉煌发展。
一直到林当家生了个女儿,画风变了。
如果说裘道是现在林家最有前途的摇钱树、顶梁柱,那林昭然就是妥妥的人形搅屎棍。
她虽然继承了林和的血统,但没能继承林和的灵气。
林昭然特别流弊。大手一挥豪放的表示:丫的灵气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然后轰轰烈烈的跑去做了记者。
对业务门道了若指掌的林昭然同志,立志走在打假最前线,把坑人要从身边做起发挥到了最极致。暴光并拆穿了无数个“心理治疗”业务。
也许是在诸多修道人的诅咒之下,老天终于闭眼了。
林昭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她用狗爪捂着眼睛,悲戚的呐喊:老子到现在都没想起来,老子到底是怎么变成的狗!
不错,林昭然变成了一只土狗。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脖子上挂了个沉重的单反,跟在裘道身后走街串巷。不意外地被他发现,然后进行了一起亲切又激烈的智力交流。
毫无征兆的,她蜗居到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土狗身上,然后在外晃荡了一个多月。
她不认得路,来来去去逛了几圈,越发糊涂,只好循着味道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那段凄风苦雨的日子,让她自己也忘了,她到底是一个撞了鬼的人,还是一条发了疯的狗。
她觉得自己就要回光返照了,趴在路边一颗树下。全身上下疼得快没了知觉。身上瘦得能看见肋骨。一身皮毛稀疏干枯。
她畅想自己的过去,远望巍峨的高山。然后一辆车从她旁边开过,车轮倾轧在凹陷的水坑里,带起一道水桥稳稳扑在她的身上。她吃力地抬头看了眼车牌,然后整个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不多时。大约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辆车停在了她的身边。
她可爱的对头,裘道,撑着一把伞,从那辆溅了她满身污水的车上走下来。
他一脸错愕地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林昭然甚至觉得裘道知道了她的身份。于是她没出息地哭了。
裘道脱了衣服把她包起来。
……然后把她丢在了宠物医院。
林昭然就在宠物医院的笼子里,和其他的残猫残狗,和谐地共处了一个月。
在她毫无尊严地被兽医摆弄的时候,满心的生无可恋。
她觉得裘道果然是她的克星。
她在各种动物的狂吠声中回忆过去,历数裘道的不堪与邪恶。
从小裘道就抢了她林家大小姐的光芒与荣誉,随后又成了她职业发展路上最高大的绊脚石,现在又特么地把她就这么丢在一堆畜生当中。
林昭然的内心在仰天狂吠:老子宁愿做一只四处游荡,自由邋遢的流浪狗!
半个月后。裘道又忽然出现,把她从医院领回了家。
南城某豪宅区。
裘道正在用他的专业知识拓展他的业务,一阵瞎编糊造,说她子不孝,夫不和,财不运,体不康,他说:
“风水讲求乘气。‘气因形来,气以势止。’你这里远山背水,地势低矮。还出于大道交汇,既没有地形也没有地势,还处于冲煞之位。自然会引厉鬼缠身,致家园不和。”
眼前贵妇越发惴惴不安,急道:“那怎么办啊?能破吗?”
“我多习驱鬼,风水只是略知一二。不过既然我接了你的生意,就不会放任不管。”裘道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她,说道:“这是我的师叔。他是有名的风水大师。平日里不喜欢见客,你报我的名字,他兴许会帮你。”
两个小童,高举铜钱剑,背负通天幡,长得圆润讨巧,福气满满的模样,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平整的牙齿。
裘道和贵妇谈好了价格,冲他们做了个手势,一板一眼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坐上车,裘道一手按在方向盘上,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名字,打了过去:“喂,师叔。我介绍了一个顾客过去。对,一个中年贵妇,可以宰。五五开。好。挂了。”
后座两小童:……
裘道又拨了一个号码:“老刘,帮我查一个人,找到他出轨的证据,告诉他他老婆在家里等他,最近最好乖一点。随你要不要封口费,他不是我的客户,要五五开。好,挂了。”
后座两小童:……
裘道正了正后视镜,问道:“师父让你们跟着,今天学到了什么?”
两小童对视一眼,齐齐说道:“风水?”
裘道说:“还有呢?”
小童竖起拇指,大拍马屁:“大师兄,你真是太帅了!”
“不长记性。”裘道系上安全带,淡定道:“送你们两个到公车站。一人二十。”
两小童:……
裘道打开门的时候,自家的小土狗正两腿趴在桌上,努力的在够中央的苹果。落锁的声音一传来,田园犬的狗躯轻微的震颤了一下。对上裘道的眼神,立马高举着两只前爪,往后挪了挪,保持着一脸无辜,慢动作的趴回地上,闭目养神。
裘道:……
小土狗眯了会儿,蹭得站了起来,摇摇尾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到了窗户边,仰着头继续享受她那缕明媚的忧伤。
裘道将外套甩到沙发上,从桌上的果篮里抓了一颗苹果,用水随意冲了下,放到土狗的面前。然后姿势豪放的往沙发上一坐,静静的看着。
土狗四肢伏地趴了下去,冰凉的瓷砖接触到肚皮的时候,忍不住屁股一抖。用两爪固定,张开嘴露出一口白色的獠牙,小心翼翼的用门牙在苹果上面来回刨。
刨一口吐一口,刨一口吐一口。
裘道总算看出来了,这货在剥皮。
出于生物观察的恶兴趣,裘道又去拿了一个苹果,这次用把皮削了,重新放到土狗的前面。
土狗猛得窜起来大叫了两声。
林昭然内心在呼喊:卧槽!放我嘴里啊!你特么居然不放我嘴里!你特么的这地多少天没拖了!全特么是死皮和脚气的味道!
裘道抖抖眉毛,猜她大概是感激的意思,遂鼓励的拍拍她的头,说:“吃吧。”
林昭然只得又贴回地上,再次伸出全能的两爪,固定苹果。她内心默默的打算,老子只吃一半,背离地面的那一半。
又应了她的那句话。
风吹不起的我的长发,只能吹乱我的狗毛。
……我的狗毛。
……贴到了苹果上。
下一刻,林昭然整个狗身侧翻,两只肉垫捂着耳朵,绝望的地板上打滚旋转。
裘道又是笑得花枝乱颤。
等他笑完,田园犬已经一副崩溃了的模样,敞开肚皮,四肢大张,无力的躺在地板上。狗嘴里不住的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裘道良心发现,抓着两只回去,洗干净,削干净,然后切成块放到盘子里,再端给林昭然。
林昭然望着那个盘子,内心唰唰的下起了一场大雨。这个世上最为悲伤的事情就是,你发现,你的对头,对你还不如对一只狗。
于是她萧瑟地埋头,吃了。